本草残卷

第15章


女人说着挪开装满水的桶,又推过去一个空桶,“总拖着,不是办法。”末了女人又摇摇头感叹一句,原本压着水的男人突然松开手。
“哎呀你可千万别乱干事啊!”男人双手朝着女人拼命颤抖,像是要压下女人说的话般,着急地说,“你那是不知道啊,这所谓神仙医生一开始是治好了小孩子的眼睛,可还没多久,就是当晚,那些小孩子的眼睛,全部涨得比白天还要吓人!全部都爆脓流血,还不只是眼睛呢,就连鼻子耳朵,也跟着流血嘞。”男人说得声情并茂,女人的脸吓得苍白,男人顿了顿,接着又压低了声,然后小心翼翼地说,“听说,阿婆孙子的眼睛,也是太安村给传染过来的。”
男人说得很是隐蔽,温必来听着听着就下意识地探过了身,女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给了男人一个眼神,拎着水拉着男人的胳膊就低头走远,温必来撇嘴不满地哼了哼,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跟着无奈地耸耸肩。
“奇怪,太安村的小孩子明明就被我们和老丹头治好了,怎么又犯病了?”温必来不解地问道。我也不知晓地摇摇头。
“要不,我们回去看看?”温必来说着,接着站起身,将包袱打个结背好,刚想走,又改口了,“不对。”他突然又顿住,想了想,然后说,“我们可以直接去那对夫妻说的阿婆家看看,看看到底是什么毛病害的,怎么治好了又坏了呢?”
温必来说罢拉着我就要走,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可是看到温必来这么兴奋的样子,再加上我也确实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竟然会让本该痊愈的小孩子们都莫名加重了病情。想了想,我还是点点头,跟着温必来往村口走去。
岂料我们到阿婆家门口时,正好扑了个空。阿婆已经带着孙子离开家里,到外头去求医了。无奈之下,我们只得往太安村走去,老丹头正站在村口等我们,他愁眉苦脸的,看见我们后,连忙献上一个大大的笑容,只是这笑很奇怪,嘴角虽尽力扯开一个弧度,可眉头却还是紧锁的。
“你们终于来啦。”他好像料到我们一定会回来一样,“你们肯定也知道发生什么了。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也没想出哪里出了问题,分明我的药是好的,之前小孩儿们也都是医好了的。”老丹头说着说着叹了口气,懊恼地低下头。我皱着眉头不知说什么安慰他好,倒是温必来难得理智地先开口,说:“老丹头,你带我们去见见那些小孩子。”
老王家的二丫娃子正睡得香,眼睛却睁得老大,眼珠突出了大半,淡黄色还带着不少血丝。老丹头站在最前头,他愣是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个名堂,最后,他干脆伸手去抓二丫娃子的手腕,试图把脉,岂料二丫娃子被这一动,“哇”地大哭了起来。守在门外的婶子连忙冲了进来,她一把抱起二丫娃子安抚着,二丫娃子的小脑袋露在被子外面,这一哭,脖子便伸得老长,露出上面两个黑点。
“阿婶!”我连忙叫住抱着二丫娃子的婶子,“这黑点是哪里来的?”
婶子一愣:“什么黑点?”她疑惑地摇摇头,我连忙指给她看小孩儿的脖子处。
“哦,这个啊。”婶子随口说道,“昨晚才出现的,被什么虫子咬的吧?”婶子不确定地说,然后突然又警惕地看着我,“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我连忙摇摇头,身后温必来还是一脸迷惑,倒是老丹头瞬间瞪大了眼,丢给了我一个眼神。我知道他肯定知晓了,二丫脖子上的这两个小黑点哪里是什么虫子咬的痕迹,分明是不好了的迹象。
老丹头再将二丫的眼皮轻轻下扒,二丫顺势一翻眼珠,眼底下一粒一粒黑色的小点儿立刻暴露在外头,老丹头的脸色更沉重了,我也被吓到了。
“这是——”我一愣。
“天啊!”老丹头跟着摇摇头,“这黑点是什么东西?”他不可思议地看着二丫娃子的眼睛。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一个可能性。
“我觉得像虫卵。”我道。老丹头连忙打断我的话。
“虫卵?怎么可能?小孩儿眼睛里怎么可能长出虫卵,之前分明是没有的。”老丹头说着,顿了顿,“怎么可能呢?”他反复说了好几遍,一脸不信。
倒是温必来突然抢过话,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怎么不可能?”他一脸正经地说,“如果吃坏了东西,或者是手上沾到了脏东西,再往眼睛里擦擦摸摸的,就有可能了。”
温必来的话像是一双手,一下子打开了我和老丹头脑子里的开关,一旁听着我们说话的婶子大吃一惊,不断地说太安村一向平安祥和,东西一向干净,她照顾这二丫娃子也很仔细的,从来不会让她手碰到什么脏东西,就更别说现在生病的时期了,肯定是万分小心的。“你们莫瞎推断,怎么可能是虫卵啊?”婶子紧张地拼命捏着手,“虫卵这玩意怎么会跑到小孩儿眼珠子里头去啊。”
我再细细看了眼二丫娃子,扒了扒她的眼皮,她眼底的黑点密密麻麻,仔细看着,竟然是会动的。
“如果没猜错,这些黑粒确实是虫卵,而这病叫盲鬼借眼。”走到屋外,我和老丹头、温必来解释道,“一些瞎子死后不愿再做瞎子,它们会来到凡间寻找眼睛,婴儿一般都是它们下手的对象。”我说着,然后又想了想,“当然,瞎子也不会乱找任何一个婴儿下手的,一般是有人要请愿,以繁杂的仪式将婴儿‘奉献’给瞎子,让瞎子帮忙达成心愿。”
“那就是有人拿这些小孩儿的眼睛和死了的瞎子做交换啦?”温必来问。我点点头,算是默认,这下温必来和丹头青便急了,他们抱着手焦急地问:“那怎么办?怎么解决?”
我连忙回答:“解决倒不难,先要小孩儿们暂停敷药,然后让家人带着小孩儿一起去寺庙拜药王,拜个三天三夜,诚心诚意,要药王保住小孩儿们的眼睛,就完事了。”
我说得简明扼要,温必来却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连忙摇摇头说:“这靠谱吗?怎么听着越发觉得迷信?”
“温必来,你竟然不信我?”我假装生气,温必来还是没退让,倒是老丹头出来打圆场,拉开温必来。
“要不我们就听万济生一次,反正现在也没其他法子,不如听他的话试试呢?!”老丹头劝着温必来,温必来想了想总算是点点头。他们俩带着整村人去山上的寺庙祭拜,而我则因为肚子痛留在了村子里。
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带着生病的小孩儿们去上山祭拜,平日里还是嘈杂的村子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其实,我不是肚子痛,而是我需要一个借口,可以待在这暂时无人的村子里,找到一样东西。
我特意注意了村民们决定去哪个寺庙祭拜时的对话,村子旁总共有两座寺庙,一座比较大的,也就是村民们这次去祭拜的宝山寺;还有一座在村子西边,稍小点,叫镇山寺。
宝山寺香火鼎盛,人来人往,肯定没有我想找的东西。所以我选择去镇山寺看了看,只见那座寺庙结构简单,三间小侧屋外加一个大院与一间大外屋,南北通透,而且干净安静。这里,竟然也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不是我想找的地方。
我欣喜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难道说,我想找的东西,不在寺庙里面?
可那又不可能啊!
我坐在树下乘凉,地上一群蚂蚁正聚集到了一起,搬运地上的一小块糖粒,这密密麻麻的一幕看得我头皮发麻,却又让我猛然惊醒。
“啊呀!”我大叫一声,突然想到了另一间寺庙。
我飞快赶到那间我和温必来过夜的破庙时,天已经快黑了。蜘蛛密密麻麻地趴在门框上,看得我满心恶心,我闭上眼,咬咬牙,狠心用脚一踹门,门“哐当”一声倒下,趴在门框上的蜘蛛也跟着一只只被震落,我趁着天上还有最后一丝光亮,跟着一排爬动的小蜘蛛,在外屋佛祖像后面,找到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这张蜘蛛网足足有两个佛祖头像那么大,正好悬挂在佛祖后腰,上面躺满了各种小虫子残缺的尸体,还有几只公蜘蛛的壳零落在上面,里面的身子已经缺了。
我在地上随手捡了一根树枝,敲了敲这张巨大的蜘蛛网,不一会儿,一只又肥又大的母蜘蛛慢慢从后面爬了出来,它的肚子鼓鼓的,看着像是将要孵卵的样子,晃悠着身子。我拿树枝将它身子一挑,它“咕噜”一声翻了个身,黑色的身体下,露出了一片雪白的点点。
果然,我的猜测没有错。
我捏起这只母蜘蛛,将它塞进事先准备好的瓶子里,然后又跑到前头村子找到两个扒手,给他们塞了不少钱,让他们悄悄去屠宰场里偷些鸡鸭头,然后取些眼球出来。
“你这人贼眉鼠眼的,看着就不像好人。这么鬼里鬼气地要鸡鸭头干啥,真是阿弥陀佛,要干什么坏事!”顶着大肥肚子的扒手嫌弃地看着我说。我冷哼了几声,又往他手里塞了不少钱。说偷其实跟捡差不多,屠宰场处理不掉的鸡头鸭头,还不是丢掉了。不过又不能让村民起疑心,所以不能我去买或去捡了,就得大半夜让人弄来。
我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少阿弥陀佛了,你这事办好了,抵得上你几辈子说的阿弥陀佛!”
另一个矮个子的扒手连忙把还在唠唠叨叨的大肥肚子拉走。
我这点私心,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温必来和老丹头发现,要是没发现的话,虽是合了我的心意,可这一个谎言又得拿更多的谎言来弥补;但若是发现了,又不知道他俩要怎样想我,而且我的秘密还能不能被保住又成了一个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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