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薄命

第85章


静了片刻,才淡淡还了一招:“所以说殿下几次三番置符止于死地,也是因为喜欢他吗?”
  “没错。”湘王则是直接承认了,又微笑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比起你,我倒还是更喜欢他一些。”
  所以才把她扣下以迫协符止吗?
  到了这个时候,谢长庭大致已经确定下来符止未死,暗自松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免对湘王此人产生了新的一层认知——不得不说他大概是有些名将情节,到这时依旧打着收归己用的主意,舍不得弄死符止。
  只要符止一天还在,她在湘王手中一天,就暂时是安全的。
  彼此都是明白人,这一下说得完全通透,湘王也有点了然无趣。失了与她斗法的兴致,松了松筋骨站起身来,“夫人且安分待着吧,得闲去跟奉婉做个伴儿。我也无意苛待你。”
  “殿下就那么放心妾身在您府上吗?”
  湘王已经走到门前,听她问出这句,不由脚步一顿。片刻后轻嗤了一声回过头来,“夫人不该如此天真才是。倘若你想在我府里掀个几尺浪,大可以试试,我拭目以待;倘若你想自绝后患,一死了之——”他顿了一下,轻轻吐出三个字,“你不会。”
  这下谢长庭倒有些意外:“为什么?”
  “我与夫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去年重阳,太后生辰那一晚。”湘王忽然说出这样一句不相干的话来。谢长庭方一怔的工夫,却听他又道,“可夫人打我的主意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两年前?三年前?从沈佩之死的那一天起?”
  谢长庭陡然一震,他、他竟然都知道——
  “谢夫人,只怕你还不知道……”湘王的语调竟缠绵如絮。他凝视着她,缓缓微笑道:
  “我就像你了解我一样了解你。”                    
作者有话要说:  
  ☆、81 广夙真人(上)
  
  “我就像你了解我一样了解你——”
  谢长庭心头猛地一跳,不明白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湘王已经很快恢复如常,微微笑了一下:“我走了,夫人有什么需求告知解蓝即可。倘若无事,便去看看奉婉吧。”
  解蓝如今在湘王府,也算是撑起半边天的人物,事无巨细,皆由他手,很是有些内廷总管的意思了。况且物似主人形,他这人亦颇有些喜怒无常,甚至比之湘王阴郁古怪更甚,是以这府上诸人待他愈加小心翼翼,奉承不迭。按理说谢长庭在府上是客,眼下却都要事事有求于解蓝。只不过湘王已承诺不会苛待,解蓝也不会如何难为她就是了。
  但是这府中大部分人却还知道,解中人有个奇怪的习惯——他每日必要亲自侍候王妃娘娘服药。
  能得这位解中人百忙之中、定时定点服侍汤药,想必这位王妃也是位炙手可热的人物——可要这么想就又错了。湘王妃自来到郴州之后缠绵病榻,湘王连看都没去看一次 ,每日嘘寒问暖、关照有加的,反倒只有解蓝一人,这固然又是个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标配。府中众人不解其意。长此以往,却也没有人在湘王妃服药的时辰,去打扰解中人。
  但谢长庭又怎么会知道他们府上还有这种不成文之规。
  况且留给她的侍女红零又怨她一路上装孕,自觉被她浪费许多感情,心里有气,自不会出言提醒。待这日傍晚,解蓝亲自捧了汤药,正往湘王妃居处去时,便听说了这事。
  “谢夫人要见王妃娘娘?”
  他略思索了一下,并不恼,只是半带轻笑道:“好啊,那么请夫人一道来吧。”
  此时天色将晚,暮色冥冥。湘王妃的住处篱合院静,走近了,才听见屋内王妃与侍女喁喁细语声。解蓝走到门前忽而又停住了,盯着窗口透出融融的一团灯光,似是出了一会儿神。直到站在门前的侍女看到了他,忙禀报道:“娘娘,解中人来了。”
  屋内的语声戛然而止。
  片刻之后,才听到湘王妃淡淡吩咐:“请中人进来吧。”
  那一刻连谢长庭都听出了她语气中难掩的厌倦,心中不由微微一跳,转脸去看解蓝,则只见他脸上的笑意一僵,在一两个片刻里,他眼中流露出疯狂的迷恋与强烈的不甘,相互交汇,竟让他的面容显得有一点狰狞。
  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笑道:“娘娘看看,今儿个是谁来了……”
  边说着,边推开了门。湘王妃正倚坐在床头,见谢长庭跟在他身后进来不免大大吃了一惊,当即掀被便要下床。
  “娘娘当心些,您如今不宜走动,还是先将这药喝了……”解蓝挥退了屋内侍女。上前替湘王妃将被褥掖好,又亲手将碗捧到床前,细细舀起一勺,吹凉了,才喂到湘王妃嘴边——他就像膏药一样粘人难甩,平日这样也就罢了,但今日有谢长庭在场,湘王妃实在是觉得太难堪:“我同谢夫人说会子话,你出去。”
  解蓝竟如没听见一般,依旧稳稳托着那只勺:“请娘娘保重凤体。”
  湘王妃不由心头火起,抄起一只竹枕便砸向他,“出去!”
  解蓝向后一闪,倒未被砸中,碗中滚烫汤药却不免洒出来一点,正溅到他手上。他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可怖,胸口起伏,似是也强忍了许久,才退了一步,将药碗放在桌上,从嗓子里压出一个:“是。”
  他说着转身走了出去,屋里就只剩下了湘王妃和谢长庭。两个人互看了一眼,千言万语到了此时,百感交集,竟又像是相顾无言了。
  隔了许久,湘王妃幽幽叹了口气,从桌上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谢长庭这才忙问起她的病情。
  湘王妃摇了摇头:“没什么大毛病,初时有些水土不服,这两天都好多了……一点温补方子喝着罢了。”
  谢长庭见她神情萎顿,面色憔悴,心中固然不能苟同,但亦知湘王妃十有八、九是心病难医,也不好多置喙什么。反倒是湘王妃不拘说了句实话:“你也看见了,如今我在府中的分量,比照一个解蓝还不如。他让我喝,我不想喝又能怎样呢?”
  谢长庭道:“解中人如此逼迫您……殿下难道不管吗?”
  “他管什么?他除了管他的江山大计,早已没心思管我了。”湘王妃冷笑了声,“你不知道,来湘南的路上,他说以后倘若我做了皇后,问我有什么愿望——我说我不想做皇后。他不信,可我就是不想,这么多年,我为了配合他,做他的王妃已经受够了——这么多年我没敢说过这话,但我实在没有心思、再去做什么皇后了。随便他怎么样吧!倘若他日后成事,爱封谁便去封谁,强迫我也好,杀了我也好,我就是不想做皇后!”
  她说到这里歇了口气,似是有些难以支撑,但一双眼睛却幽亮惊人。
  是以当日是怎样的一番激烈争吵并不难想象,湘王妃这些年一步步履薄临深,一边忍受着他的冷落,一边还要强颜欢笑、为他遮掩,其中艰辛自不足为外人道。如今离开了京城——这好像是一个节点,湘王开始蠢蠢欲动,连解蓝的心思都变得昭然若揭起来,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再忍下去呢?
  “我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湘王妃对谢长庭说,“他若是成了事,我至多落个幽禁深宫;他若不能成,我们这些人少不得都得陪他一起死,哪个也别想跑……”
  说到此处,她神情忽又一黯,“只可惜带累了你……我真没想到,你怎么也会到这里来了呢?”
  湘王妃对如今局势概念不清,对于其中种种利害关系,并没有一个很准确的判断。当下虽对于谢长庭的突然出现感到诧异,但心中胡乱猜想,也只以为湘王大概是对她有些动念,又不知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问出口则未免尴尬。最终便唯有叹了口气:“也罢……如今都是身不由己。不管遇上什么事,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她自觉该有的劝慰都一语双关带到了,便拍了拍谢长庭的手背,“今后有什么需用的、所求的,就来告诉我。我不敢说都能帮你,尽我所能罢了。”
  湘王也说过类似的话,让她有事便找解蓝,但是这不一样,如今她与湘王妃可说得上是相依为命,也无需许多虚辞。谢长庭压低了声音道:“我想出府一趟。”她要见一面花氏父女。
  湘王妃神色微微一凝:“眼下只怕不行,”她又想了想,“这样,我尽量想办法。如果有机会,我立刻令人通知你。”
  谢长庭点了点头,还未及道谢,便听门前脚步声挪移过来。
  “时候不早,娘娘该休息了。”解蓝站在门前,“谢夫人,请吧——”
  短暂的会面就此结束。解蓝很是不放心让她与湘王妃单独接触,之后几日,她再度提出去见湘王妃,就被他以各种缘由回绝了。只不过湘王妃发了话,令他好生照拂谢长庭,是以解蓝连带着许多其座下走狗对谢长庭也极为恭敬。虽不准她外出,但并不限制她在王府中乱走。
  她还真就特别喜欢乱走。
  尽管侍女红零对她的提防几乎到了睡觉都要留只眼监视的地步,但这丝毫不妨碍谢长庭对这项活动的热情。每日游荡于王府各处,并不介意身后跟着只尾巴。她也不拘前院后宅,不出几日,这处住什么人、那间房子是做什么用的……只怕已没人比她清楚了。
  又过几日,王府园内的牡丹开了,暮春迟迟,亦有了一丝初夏的味道。
  天气渐热,谢长庭便转而喜爱在临水处徘徊,这日站在拱桥上,远远望见前院里人头攒动,个个簪冠白袍,竟如鹤临池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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