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袖手与君归

26 棋局


却说李元昊发兵攻城同时,夏将元格的大军也已经将吐蕃人大营团团围住。
    先前元格得哥舒应信号,知吐蕃人毫无防备,即刻挥军围营,欲将安子罗部队困死在此处。但待他到了现场,却隐约觉得不妥。照理说安子罗若全无防备,哥舒应的五千轻骑理当发挥尖刀之功,一方面打压敌军气魄,一方面混乱敌人心神。可眼前分明就是吐蕃人仗着地利,以营地交错密布的大帐将骑兵队生生分散,再一拥而上将之击杀。就算吐蕃人勇悍,可只在自己带兵赶来这短短一时半刻之内,就将五千轻骑杀的几乎不见踪影,哥舒应也不知生死。若再要说这次夜袭出乎对方意料,着实说不过去。
    倘若这安子罗早有计划,自己便更是非要拦他在此不可!想想前往攻城的主君,元格没有冒进,而是一举长刀,喝令部队先将吐蕃大营围了个水泄不通,打算看看情形再做决定。
    安子罗清理完袭营的骑兵,见夏人在外只围不攻,微微一诧便知道究竟:来的必是用兵谨慎个性沉稳之人。他见自己有了防备,生怕有诈中了埋伏,所以先按兵不动,只欲将自己困在此处。安子罗心下一转:此人来得甚好,正好借来用上一用!他主意既定,便对身边近卫一阵耳语。
    不多时,元格就见数人出现在营中高哨之上。其中一人士兵摸样,以西夏语向己方喊话:“西夏的将军,我们大将军说了,你们今晚袭营的事情早在他意料当中!现在你们的先锋已经全被杀光,还有那个叫哥舒应的将军,也让我们活捉了!你们还是趁早乖乖退兵回你们西夏国去,不然可别怪我们将军不客气!”
    这声音在幽静的夜晚听来格外清晰,话音已落却还好似带着微微的回响。元格身侧的几个副将一听就怒得血脉贲张,当下一手抓起大刀就要转身上阵,却被元格一声断喝,生生钉在当场。
    “站住!你们几个别给我胡闹!坏了皇上大事,到时候怎么交代?!”
    “将军!吐蕃人如此嚣张…”
    “你们懂个屁!”元格骂完缓了一缓,狠狠瞪了几人一眼:“他越是要激怒我们,就越是有诈。凡事要动动脑子!再看看!”
    元格正说着,那边高哨上又有了动静。只见那士兵回头喊了一句,立刻有两名吐蕃兵押了个满身血污的身影往哨卡栏杆上一按,早等在旁边的人将火把举近,还特意伸手扳起那囚犯的脸,好让元格他们看得更清楚些。
    虽然披头散发血流满面,但元格还是马上认出——这被押之人,正是夏将哥舒应!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我们大将军说了,你们要还是不退,此人就是榜样!”
    元格不等那边把话喊完,劈手夺了身旁侍卫背后弓箭,二话不说暗自张弓,堪堪瞄准昔日同袍:兄弟,对不住了!这也是为了给你个痛快!
    箭矢电光火石之间没入夜色。下一秒只听高台上“啊”的一声,哥舒应应声而倒,然后就是一阵骚动。元格听见对面一阵愤怒的声音,想来是在咒骂,心里只惦记着那一箭是不是当场毙命。
    “将军?!”几名副将大惊,不由心中发冷,这…又是?
    元格扫一眼就知他们冥顽不灵,叹口气说:“非我心狠,只是怕他熬不过刑,把今晚计划和皇上行踪告诉吐蕃人。”若果真如此,最要紧便是自己一定要把安子罗拖住,为主君争取时间。若被他突出,主君危矣!
    “那…我们该怎么办?”几个副将被他这么一说,也知自己勇悍有余机敏不足,只能唯唯地问。
    “好好围住,不许主动进攻,务必将安子罗困在此处,不许走脱一兵一卒!”
    事情好像没坏到元格猜想的那样。哥舒应显然撑住了没招。那安子罗仍不知青唐有难,未轻易以重兵挑衅,只命兵士分成中队,从不同方向发起一波波小型冲击。正是大战不起,缠斗没完没了。
    元格观他战法,知吐蕃人定是被白天的大战累得很了,心中稍安。
    如此,双方各怀心思之间,天色已渐渐透出丝丝缕缕的微光。
    李元昊带着仅有的几名亲卫一路扬鞭催马,急急前行,心里还在一遍遍想着方才青唐城中一战。虽被庞统占尽天时地利、形势比人强,他却总觉得自己败得哪里不对劲。
    想那庞统此番前来,竟是如此悄无声息!就算他的踪迹瞒得过自己众多探子,他的大军可也能上天遁地隐于无形不成?!
    上当了!
    李元昊当下狠狠咬牙,只恨不能立时反身回去把庞统生吞活剥挫骨扬灰!那厮定是得了角厮罗消息,猜到自己白日一战必有后着,这才匆匆赶来。如此想必他随身军士亦不会多,所以任由自己几乎只身出逃也不见追兵。
    今晚若不是他忽然出现,又选的好场子,自己怎会一时不察着了他的道?
    唉!他愤恨地重重一鞭抽上马臀。那马当下嘶鸣一声,越发放蹄狂奔。
    事已至此,即使领兵再返回去也已失了战机。况且庞统大军想必已是不远,和元格会合才是上策。
    你们宋人的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庞统,你给朕等着!
    元格接到回报说主君已至军中,顿觉一阵不妥。他匆匆自阵前折返至元昊马前,果见主君一脸阴鸷,随行大军更是不见一兵一卒。他心知攻城有失,暗自猜度事情缘由。
    “这数个时辰,你就一直这样只围不攻?”
    听主君发问,元格小心应道:“是。臣怕让安子罗走脱皇上危险,所以…”
    一声“蠢货”就要冲口而出,李元昊还是硬生生把话封在了嘴里。自己当初就是因为元格一向带兵稳妥才将此重任给他,而他的责任也确是留安子罗在此。谁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李元昊生生让庞统、安子罗联手算计,元格谨慎的性子反被安子罗利用在此延误。他自以为算无遗漏设计了别人,哪想到实际上自己的心思全被别人捏圆搓扁!说来说去,还是在自己。他又迁怒元格做什么呢?
    李元昊想到此处更是恨得一口气都喘不上来,生生要把他呕死!
    元格见主君怒焰冲天,也不敢开口。一时四下皆静。
    李元昊的怒火只烧了一刻,他马上意识到现在的处境。他忍了又忍,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再开口已是平常语气:“宋军已至,此处不宜久留。你即刻传朕军令,撤兵。”今次的羞辱,他日朕定当加倍奉还!
    天色微亮的时候,元格的部队开始慢慢外撤。安子罗知其缘故,只在心中冷笑,传令下去不加阻拦,任由夏兵撤走。
    李元昊所料分毫不错。之前庞统率军一路沿着渭水,取道秦州、熙州、西宁,分毫不犯外境,为的就是尽量封锁行军消息。他日前忽接角厮罗求援书信,知西北战况紧急,便自领五百连弩手并飞云骑日夜兼程,趁着夜色悄悄进了青唐城。他本想先来一探究竟,谁料正碰上李元昊白日里那出,便料他夜间一定前来,才有了城中那一番埋伏。
    此时已是攻城战翌日下午,庞统得战报李元昊大军已后撤百里。他忙展开行军地图细细研看,深暗的眸子扫至一处,不由抬头问一直陪着他的角厮罗:“将军,你可知道此处?”
    角厮罗连忙看过来,与他一番详说。
    “好!”庞统拍案而笑,“就是它了!”言罢抬手,“来人!传本帅军令——命狄青、庞敏二将务必率军于后日辰时在此处同本帅会合,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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