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禽记

第65章


为何这第二个孩子倒这样满心的欢喜,真是古怪!采薇想了一会,左右不懂赛燕葫芦里卖什么药。
  赛燕又问:“我小师哥呢?他的病好些吗?”
  采薇不语,牵着赛燕的手,穿过回廊来到羽飞的卧室,这才长叹一口气说:“整夜整夜的咳嗽,白天一会明白一会糊涂。赶紧吧,不然,我怕这孩子……”
  说至此处,猛地刹住,似乎懊恼自己语意不周。转而冒出不着边的一句:“我早说过,那个梅点莺薄唇削脸,根本就是个克夫的相,如今她没了,议论人家短处不厚道,我也就不说了。她不在,你小师哥就会好起来啦,我瞧你呀,就是有福气的相,他娶的要是你,才不会受这份罪!”
  赛燕心如刀绞,拧了条热毛巾,来给羽飞擦拭。又对何采薇说:“我和小师哥自小一处长大,当年还在护城河洗过澡的,采薇姐姐,您可得避一避嫌呢!”
  何采薇巴望赛燕早点将羽飞照顾好,倒也不坚持,便掩上门走了。赛燕揭开羽飞的衣服,一边擦拭一边查看,肺部的枪伤很严重,因为拖了太久,伤口已经凹陷下去,算来铅弹在他体内留了近月余,虽然已经取出,只怕铅毒吃进血里,伤了根本。自肩膀至脚踝,几无一块完好,鞭伤炮烙,棍棒竹签,甚至穿骨凿肉,俱是受过。赛燕见那玉茎上也有捆缚掐咬的伤痕,探视后庭,果然破裂不堪。不由大恸,抱住那具残破的身体便哭出声来。哭声凄苦,令昏迷中的羽飞隐隐察觉,勉力睁开眼睛。赛燕慌忙将被子盖在他身上,生怕他知道自己看见什么。
  羽飞一边咳嗽一边喘气,半晌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赛燕。心中有些恍惚,难道赛燕也被抓了?又见灯火明亮不似牢狱,想要起身,却咳得更加厉害,嘴角溢出热液,神智倒有些清醒了。
  赛燕把羽飞抱起来偎在怀里,小心的将药汤喂进他嘴里。羽飞吃力的咽下一小口,却发出一阵剧咳,呛出大口的血来。见赛燕泪痕斑驳的一张脸,微弱的笑了笑:“哭什么,真傻。”喘了口气,挣扎说,“点莺的尸首……可曾收埋,……我要去拜她……”
  赛燕的手摸到羽飞的皮肤滚烫,又见他昏昏欲倒,一颗心竟似油煎火燎般,半晌方说出话来:“嫂子和孩子,都收埋妥当了。等你好些,就带你去。小师哥,嫂子不在了,还有我。你不要生我的气,我只是太…….喜欢你。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情,你便是我的夫君呀!”
  羽飞咳得脱力,良久不语。
  赛燕又道:“小师哥,石立峰得罪了日本人,在火车上被炸死了。我想搬去苏州老家住。咱俩都没有伴,你跟我一起,到乡下找个安静地方,一起过日子,好吗?”
  见羽飞的嘴角淋漓滴血,赛燕拿手绢去擦,哽咽道:“小师哥你说话呀,我知道,嫂子死的冤枉,那没出世的孩子,眼看着就要落地了,……你也别太伤心,其实咱们…….”犹豫了片刻,垂首解开衣襟,又掀起亵衣,将高高隆起的腹部露出一角,柔声说道,“我有了你的骨肉……”
  羽飞晃了一下,差点倒在床头,勉强喘了口气,说:“你…….你……”
  “小师哥,我求你了!”赛燕抱紧羽飞的身体,见他病容憔悴,忍不住吻着他道,“就让燕儿替飞儿哥哥生儿育女,延续香火好吗?燕儿今生今世,只喜欢过飞儿哥哥你一个,哥,你就可怜可怜燕儿!”
  羽飞以手按着肺部的伤处,连咳不已,好久才费力的说:“你何苦守着个快死的人,做那些儿孙满堂的梦,趁着年轻,找个好归宿才是真的。”
  赛燕原已将羽飞的衣物尽皆除去,只盖了床棉被,因此将羽飞抱起喂药之时,被子滑落在腰际,隐隐现出平坦紧实的腰腹,那小腹底部两脉精致的浅弧纵延而下,自胯骨内侧直没入不可见的幽密之处,兼以这少年发丝散乱,掩映着脸颊,面容隐约中鼻梁俊俏,嘴角含情,赛燕不由在他肩头的伤疤上轻咬。
  羽飞向后闪避:“你身上不方便,还是小心些好。” 赛燕呢喃道:“不打紧,哥,自当年捅在这里,留下标记,你便是燕儿的人了,凭你逃去天涯海角,终须是燕儿的夫君。”
  羽飞病已沉疴,无力反抗,兼以怜惜赛燕身世凄凉,便闭上眼睛,任赛燕吻上自己的双唇。
  赛燕卧在羽飞胸前,将爱郎的手悄悄按在自己丰腴的胸脯上,这骨节秀丽的手,如今却惨不忍睹,尤其是指尖,指甲剥落,尽是凝结的血痂。赛燕小心的将那残缺的指尖含在嘴里,耳语道:“哥,等你好些了,咱们重新做夫妻…….”
  羽飞满脸都是冷汗,只觉胸口闷痛,肺部更是阵阵发作,喉间腥咸的液体悸动欲出。
  赛燕又说:“小师哥,你会好起来的。你那么有学问,将来我们的孩子,一定很有出息。”握着羽飞的手,拉到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他就快要落地了,小师哥,你给他起个名字好吗?”
  羽飞咳嗽了好久,气息断续,赛燕这个动作,却让他虚乏的面容漾起一抹轻红,有几分羞涩,有几分欢喜,也有几分落寞,更有些茫然。那孩子的小拳头腹中乱动,将皮肤鼓起个尖尖的小肉包,恰好顶在羽飞的手心,他似乎有些惊诧的将手一缩,犹豫了一会,又忍不住用指尖去触那小肉包,不知不觉笑起来。
  这样的笑容,赛燕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了。就好像点缀在绿叶尖端的光,微弱却炫目。
  
  自石立峰暴毙之后,部队分裂,各投其主。因羽飞病沉,不能南迁,赛燕和何采薇便拣了郊外一处僻静的小楼居住,相互照应,生活得尚算安稳。但这两个女人却没一个感觉快乐。羽飞的咳嗽越来越重,咳嗽还倒罢了,入夜后便伴着吐血,高烧一直不退,昏迷的时候也越来越多。大夫说是铅弹的余毒感染到血液,兼以身体损耗过甚,积至肺痨。眼看着瘦到病骨支离,却茫无对策。
  这日,赛燕见羽飞连着昏睡了两天,怕他不吃东西,更伤身体,把羽飞抱在怀里,用舌尖将牙关慢慢揉开了,喂他喝粥。每次不敢喂多,怕溢出来,或是呛了他,以小勺如喂哺婴儿般仔细送进。至粥碗见底,赛燕已出了一身的汗,将碗搁在案边,托着羽飞的背往床上放。不料怀里小人儿半昏半醒的将身一扑,两手抱住赛燕的脖子,下巴就搁在她的肩膀上,黏著不放。嘴里含糊的说:“我怕……不要走………..”
  赛燕只道他又梦见受刑的情景,搂着他轻拍:“燕儿不走,别怕,再没有人来欺负你了。”
  羽飞身体滚烫,却大汗淋漓,薄薄的小衣水洗一般透湿透湿,冷的直颤,断断续续又说:“真的好痛……好痛……好痛…….不要再做了,求求你……..不要…….真的痛得要死了…..”
  赛燕这才想起前几日看见何采薇两腮桃红媚态横生,分明是甚得房中之乐,还以为是她新寡,耐不住寂寞,在外头找了什么相好。再想不到她对病到这个地步的羽飞也下得去手,恨自己大意,心疼得紧,揭开被子查看,只见裤裆部尽是大片的血,轻轻来脱那亵裤,方用力,羽飞便一颤,原来血干透后将衣服黏著,脱不下来。赛燕取了麻油,握住那布料下的肉团轻揉,才托在手中,神智昏昏的羽飞便惊恐得拼命闪躲,乱推赛燕的手,嘴里说胡话道:“不要……不要……”赛燕噙泪软语道:“别怕,是我,我是燕儿,给你上药呢!”化开血痂,褪下亵裤,那玉茎头部悉是裂口,血糊糊的甚是凄惨。赛燕用温水洗净,又见那玉茎半抬,应是有尿意,便以夜壶接了,尿色淡红,羽飞痛得面色如纸,冷汗直流,好容易尿完,已浑身瘫软,赛燕用纱布拭了,查看铃口肿得厉害,尚为湿润,怕腌渍得他痛,以药棉擦净,敷上药膏,再覆一层纱布,复将被子拉起来,裹在羽飞身上:“没有人对你做什么,乖,不怕,不怕,燕儿在这呢。”
  羽飞咳了几声,将赛燕肩头的衣服染得殷红,赛燕一下一下梳理他脑后柔软的头发,却听见耳边传来压抑的悲泣。
  赛燕恍若重锤击顶,心顿时罔失所在。自幼以来,和这个小师哥耳鬓厮磨,两小无猜,直至彼此初初成人,任是幼失父母、卖身梨园、师父责打、强权欺凌,诸多种种,从未闻他半句哀告。如今竟哭出声来,可见那所受痛苦之剧,已无可想象。
  一手摸着那头乌发,一手环着瘦不盈握的腰,附耳悄语:“燕儿寸步不离守着,乖,别害怕,燕儿不会走的。看哪个畜生再敢碰你!”
  说着说着,已气哽声噎。珠泪纷纷而下:“你这一身的病,要捱到几时方好?小冤家,我这命自幼就是你的,你若有个三五长短,叫我怎么活!”
  一头哭,一头解开羽飞的衣服,用热水擦去身上的冷汗,见那伤痕交错的身子已瘦成小孩子一般,赛燕轻轻抱住,喃喃道:“等你好起来,咱们和和美美过日子。到乡下挑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盖几间房子,屋前种上花草,屋后种上菜,养些狗儿猫儿,我再给你生一堆孩子,个个活蹦乱跳,一个赛一个出息,一个赛一个俊,都围着你喊爹,你准高兴!你教孩子们识字,我每天做好吃的给你们,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再不会生病了。回头咱们都老了,头发也白了的时候,我就给你捶背,你还把书里的故事,讲给我听,咱们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你说好不好……”眼中泪水滴在他身上,黯然无声。
  
  
飘零故燕筑旧巢
  夏日的晴空是灿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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