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年华如羽

“别这么说，我们谁也没有料到这故事的结局，是是非非，总得经历过才知道酸甜苦辣。你曾在大火中舍身忘死的救我，只这一条，足以让我和陈云飞感激你一生。海翔，终究是我们之间的缘分不够，怪不得旁人，也没有对不起旁人，你不要再自责了。”
    “自责？现在我哪还有自责的资格。”张海翔苦笑了一声。
    “越说越混了。海翔，还记得我曾经给你讲过的旅者负重前行的故事吗？难道你有一次画地为牢的经历还不够，如今还要再来一次吗？”
    “我当然记得。丢掉过去，才能轻装上阵，大步朝前。”
    “对。现在你和乔媛恩爱如此，你们还有更好的未来。至于我，海翔，你还愿意把我视为知己吗？”
    “我还有资格视你为知己吗？慕云，我这一生，太过不堪：活着，对不起乔媛；死了，对不起陈云飞。生与死，皆是对不住人，早已是枉为人了，哪还有寻找知己的资格呢。”张海翔空洞的眼神中闪现出一丝绝望，让人心里一冷。
    “不，海翔，你有资格的。你忘了吗？你曾说过你是想当一名海军的，因为海军可以在大海上自由的翱翔，你喜欢自由，喜欢无拘无束。自由的时候心境不会似你这般苍凉吧？再说乔媛也不喜欢你这般苍老的心境吧。”
    “是啊。我希望当一名海军，就是喜欢大海的广阔，喜欢大海上的那份自由。正如天空中的白云一般，天空是辽阔的，在天空中漂浮的白云是多么地自由。”
    说到自由，张海翔换了个神色。
    “是啊，就如我们的名字一般。慕云，羡慕白云的纯洁与自由；海翔，辽阔的大海，惬意的飞翔。”慕云也露出神往的表情。
    “海与天空皆是蓝色的，而海军和白云都是白色的。慕云，你看他们多么相似？”
    “是啊，的确相似。”
    要不是这次说起名字，慕云还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和张海翔的名字这么相似，冥冥之中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慕云的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微笑。
    “慕云，是不是从一出生起，就注定了我们之间的缘分，只能是天与海之间的距离？”张海翔突然间语调变得深沉，说出这句与刚才大相径庭而又意味深长的话。
    张海翔的问话让慕云一时之间陷入沉思。回忆起两个人之间过往的种种，张海翔爱上慕云的时候，慕云爱着陈云飞，而当慕云终于决定和张海翔在一起的时候，乔媛隐藏的事实真相就暴露在大家面前。他们两个人确是正如天与海的距离一般，虽也有离得近的时刻，但终究是两样平行的东西，永没有交汇的时刻。
    想到这，慕云也发出了感慨：是啊，她和张海翔之间的缘分是不是从一出生就被安排好了？一个在海里驰骋，一个在天空翱翔，虽眷恋着同一种东西，但终究是只能遥遥相望。偶尔的海天相接中，也要有极目远望的视力。张海翔，林慕云，你看连名字中都带着不可逾越的距离。慕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张海翔，只能愣在那里。
    倒是张海翔愣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忽然就展开笑脸，如负释重的样子，说：“慕云，你瞧我现在，你是想劝我不忘初心，重新追寻自由的，我竟然扯了这么远，真是不该。如果可以，慕云，我将还视你为知己。这次我们之间一定会有伯牙绝弦的纯洁。”
    “当然。你是我永远的知己。”
    告别张海翔，慕云的心情变得很轻松，像是卸掉了身上一直背着的大枷锁。原本一直以为自己愧欠张海翔，如今所有的愧欠都没有了。从今往后，他们之间只是朋友，只有知己的纯洁。想想这些还能不兴奋吗？没有对不起人，就是迈向自由的第一步。
    回到家中，赵文洋已经在家了，做好了晚饭，在等慕云。简单的晚餐，这是在这所屋子中吃的最后一顿晚餐了，赵文洋的情绪很低。慕云为了缓和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气氛，便说今日她去“怜华年”了。赵文洋只淡淡一句，那么你知道张海翔结婚了？慕云说，是啊，我真为海翔高兴。
    之后赵文洋又是沉默不语。慕云想问他是不是在后悔卖了这所房子？可最终也没有问出口，因为后不后悔都得卖。这件事情一开始就不存在后不后悔这个选项，陈云飞走的时候没收了他选择的权利，也是赵文洋自己内心的良善没收了他选择的权利。但是，慕云终究没有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文洋，你是不是喜欢刘如水？”
    提到刘如水，赵文洋的眼睛中一刹那充满神采，既使他不说话，慕云想自己恐怕也知道答案了。可是赵文洋一刹那的神采后，眼睛又恢复了深邃。这转瞬即逝的变化，不知道在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波澜。定了定神，赵文洋才开始说话。
    “慕云，到了今日，我也不再瞒你。自从我把伯母接到竹阳医院以来，都是她在照顾陈阿姨。接触的久了，自然感觉到她的种种好。”
    “你应该向她表明心迹的。难道你想错过她？”
    赵文洋没有回答，回房休息了。他在犹豫什么？难道他也想像自己和陈云飞一般，等到天人永隔的时候，才知道思念？才知道彼此深爱吗？慕云几乎想冲进房间找赵文洋问个明白，问他到底在顾虑什么？
    可是脑中的一个转念，慕云忽然明白了。
    是家。赵文洋也想给自己深爱的女子一个家。明天这所房子就要卖给别人了，没有了房子，也就没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难道要他们夜晚在大石桥低下谈情说爱吗？这是赵文洋不能容忍的。
    每一段爱情里总有一点波折，一点障碍。有的人越不过障碍，爱情也就死了，有的人一跃跨过障碍，爱情天长地久。可是要多大的跨步才能越过障碍呢？有的障碍是心魔，如皇甫复对孩子的痴爱，而有的障碍就是实实在在的现实问题了，如赵文洋要面对的房子问题。
    正想到皇甫复，可巧慕云的手机就响了，是李帆打来的。
    “慕云，听说你回国了，现在在哪呢？”
    “竹阳，云飞的母亲病了，在竹阳医院呢。你呢？和皇公子过的还好吗？”
    “我们都好着呢。陈老师的母亲病了？严重不？那我和皇甫复理应去竹阳看望一下伯母的，当初要不是陈老师点醒皇甫复，我们也不会有今天。”
    “好啊，正好我们也有好几年没见了，你和皇公子得闲的时候就过来吧。”
    “好，到时候见。”
    挂掉电话，慕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李帆的话一直在她脑中回响，“当初要不是陈老师点醒皇甫复，我们也不会有今天”。陈云飞临走的时候，问皇甫复如果明天就死了，希望谁陪在他身边？皇甫复这才看清楚自己的心，李帆和皇甫复才有了未来。
    既然陈云飞能为了慕云，竭尽全力帮助李帆和皇甫复，如今慕云也该为了陈云飞，夫唱妇随，帮助赵文洋。撇下陈云飞，赵文洋一直对自己也不错，慕云想无论如何都应该劝住赵文洋，不能让他卖掉房子。再说这房子本身就是赵文洋自己买下的，和陈云飞没有什么关系。自己这样做也不算帮助赵文洋，而是承担起自己应负的责任。
    一个计划就在慕云的脑中形成，同时慕云也在心里对陈云飞说：“云飞，对不起，原谅我。我必须这么做。”在心里反复祈祷这个计划不是馊主意后，慕云甜甜的进入了梦想，看见陈云飞笑着与自己挥手。
    陈云飞没有生气，他是赞成的。早上起来的慕云脑中一直闪现着陈云飞笑着与自己挥手的样子，开心极了，哼着小曲就开始了晨起洗漱，惹得赵文洋连连侧目，直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这么高兴全然不似马上就要无家可归的样子。慕云把赵文洋拉到客厅里，正色的说道。
    “文洋，你不用卖房子了，手术费有着落了。”
    “哪来的钱？”赵文洋一脸诧异。
    “我把‘恋云居’卖了。”
    “卖了？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我给雪奈打电话，让她帮我把房子卖了。今天早上她给我回电话了，说已经找到买主了。我已经全权委托雪奈帮我与买主交涉了，相信不久房款就可以打过来了。”
    “你怎么能卖‘恋云居’呢？它是陈云飞留给你的啊，再说陈云飞还在那里，你舍得吗？”赵文洋有点生气了。
    “文洋，你不要生气，云飞对我的好，我已经全然了解了，我又怎会忘记？可是现在她母亲生病住院需要用钱，本该是他这个做儿子的责任。如今却要你来承担，这对你太苛责了。如今用他的钱，为他母亲治病，也算是他这个做儿子的尽的一点孝心罢了。”
    “那你怎么办？”
    是啊，慕云以后怎么办？她只想到把“恋云居”卖了，云飞母亲的手术费就有着落了，赵文洋也不用卖房子了。可是她以后呢？“恋云居”没有了，旭川回不去了，以后在樱花盛放的时候，慕云再也不能一路向北，陪陈云飞赏花了。
    还有门前的那棵玉兰树，下一年的玉兰花绽放，慕云早也不能告诉陈云飞说，玉兰已经开花了。曾经答应过陈云飞，要好好守护在“恋云居”里的誓言，如今也要食言了。还有那片樱花草，若看见“恋云居”的主人不是慕云，可还愿意开花？
    陈云飞会原谅我的吧，慕云安慰自己，昨晚上他在梦境中不是向我微笑了吗？他一定是赞成这个主意的。至于“恋云居”，只要我心中一直都有云飞，在不在“恋云居”，又有什么关系呢？再说以后我要替云飞好好陪陪伯母呢。
    打定主意，慕云坚定地说：“文洋，你不是希望我忘记陈云飞吗？在‘恋云居’里我怎么能忘了他？再说我决定以后承担起我的责任，好好陪在云飞母亲的身边。你不要再坚持了，好好计划一下和如水的未来吧。”
    慕云刚说完，雪奈的电话就来了。她告诉慕云钱已经打到慕云的账户上了，问慕云要不要回“恋云居”再看一眼？慕云说不用了。既然决定要卖掉“恋云居”，那么多看一眼便要不舍得，索性一眼也不看，倒也干净。“恋云居”中所有的东西，买主若是喜欢，就留着，若是不喜欢，就都扔了吧。
    赵文洋在旁边一直静静地听着，问慕云这是何苦。慕云说，在“恋云居”住了这么多年，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早已深深引入我的脑子中，又岂会因为不在“恋云居”里，而忘了那里面的种种。这个世界上只有回忆是别人偷不走，抢不走，也拿不走的，才是应该珍视的。能被别人拿走的都是身外之物，既是身外之物，就不必留恋，不必执着。
    赵文洋听后很久才说：“慕云，我终于知道云飞为什么那么爱你了？”
    “为什么？”这下轮到慕云疑惑了，这也是慕云一直想要知道的，自己有何德何能，得云飞如此爱恋。
    “因为你不止气质如空谷幽兰般淡雅，就是思想境界，也是得道家一脉逍遥。云飞若还在世，你们一定是一对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眷侣。”
    “看，连你也会说不食人间烟火，那是得道仙人所为。我和云飞都是凡夫俗子，又岂能不食烟火！所以上天才要接走云飞，免得我们被日常的柴米油盐染了心性，破坏了爱情的美好。须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活人永远敌不过死人。”
    “慕云，是我说错话了，你别介意。”
    “不会，我们去医院看望伯母吧，顺便和王医生尽快确定一下手术时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