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商途

    
    “老张,你怎么在这？”刘大海见着门口站着的人顿时一愣,下意识地站起了身。
    “我怎么不能在这？”来人笑呵呵地走进包间,似乎和刘大海很熟的样子：“我刚从展览馆那边过来,你小子也可以的,展台的摊都没收呢就跑来这潇洒了。要不是你的员工告诉地址,我还找不过来呢。正好,现在是饭点,反正你们也就两个人,刘胖子,不在意添双筷子吧？”
    对方说着就拉了把椅子坐下,接着很是自然地和刚上完菜没离开的服务员招呼了声,让他添副碗筷。至于坐在主位的周利文,来人只是扫了一眼,也许他只以为年轻的周利文只是刘大海的后辈什么吧,也没有在意。
    刘大海是哭笑不得,自己和周利文吃的好好的,正聊的高兴的时候,这个不速之客的老张突然就冒了出来,本来他还打算和周利文多聊聊生意上的事,向周利文多请教一番呢。可现在倒好,老张在这边一坐,自己接下来的话题怎么说呀？何况,今天这桌饭菜可是特意招待周利文的,这老张莫名其妙地坐在一边算什么？
    可是,老张这人刘大海也不好赶,别人也就算了,老张可是不同。说起老张,算得上刘大海的铁哥们了,两人虽然不是一个地的人,也不是从小一起混的发小,如果说认识也仅仅只不过七八年的时间。
    和刘大海不同,老张做的是玩具生意,在乡镇拥有一家规模不错的玩具厂,其产品主要出口欧美等地。最初,他们认识是在南方的交易会上,两人性格相投,聊的也不错,很快就成了朋友。之后,有一回刘大海的企业碰上了点难事,恰好这事又出在老张的所在地,刘大海一时间找不着人帮忙,就试探地打了个电话给老张,谁想到没见过几面的老张听后什么话都没说,拍着胸口就答应了下来。
    几天后,那件事就被老张想办法给摆平了,刘大海为此亲自过去感谢老张,可谁想到老张非但没有收下他送来的“谢意”反而笑呵呵地说朋友帮忙是应该的,这生意场上谁都可能碰上难事,只要能帮就必须帮一把嘛。
    这件事后,刘大海和老张之间就成了交情很好的铁哥们,这些年来双方的合作也有好几回,两家企业的关系也如同兄弟企业一般。这还不算,就连他们的夫人之间也是不错的闺蜜关系,从这点来讲几乎和兄弟差不多了。
    带着歉意看了看周利文,刘大海正琢磨着怎么和周利文打招呼的想法。周利文倒丝毫不在意,反而笑呵呵地瞧着一屁股坐下后把自己当成半个主人一样随意的老张。
    “吃啊我说刘胖子,你请吃饭自己不动筷子于嘛？平时不见你一直和饿死鬼样老和我抢菜吃么？”也许是饿了,老张拿起筷子连吃了几口菜,随后又喝了口酒,等嚼下肚,才发现刘大海神情古怪地看着自己。有些纳闷的老张奇怪地放下筷子,忍不住问道。
    “你这家伙……。”老张在周利文面前揭自己老底,还讲自己和饿死鬼一样抢菜吃,这不是告诉周利文自己是只知道吃的猪么？刘大海神情尴尬非常,他顿了顿清清嗓子,开口道：“你也没瞧有客人在？文雅点行不行呀？来来,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周……。”
    “我是小周,刘老板的一个朋友。”周利文抢着接过话头说道,不仅如此他还笑眯眯地拿起酒瓶给老张已经喝了一半的酒杯里添了些酒：“你是张老板吧？刘老板和我提起过你,今天能见着还真是巧了。没事没事,我们也就是顺便一起吃个晚饭什么的,这吃饭怎么吃不都是吃呀,来来来,这个八宝辣酱不错,可是这里的招牌菜,你尝尝？”
    “是嘛,我尝尝。”老张拿着筷子夹了点吃了口,很是满意地点头笑道：“还别说,味道真不错,就是辣味稍淡了些,还有些过甜了。呵呵,我祖籍是四川那边的,口味偏重。”
    “本帮菜就是这样,沪海这里的口味嘛。”周利文笑笑道：“今天和刘老板一起来也就是尝个鲜,这家菜馆名气很大,以前也没来过。”
    “那倒是,这菜馆我也听说过,还是头一回进来呢。”老张很是理解地点点头,他们这些老板平时的爱好差不多,不是玩乐就是好吃,一些有名气又没去过的饭店找几个朋友去尝个新鲜很是正常,所以他只觉得今天刘大海和周利文或许也是如此。
    “对了小周,你家里做什么买卖的,以前怎么没听胖子提起过？”老张吃了几口菜,摸了包烟出来,主动递了支给周利文,接着又甩了根给刘大海,大大咧咧的问。
    刘大海在一旁听得嘴角支抽抽,想说又不敢说,周利文倒是很自然,接过烟还主动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帮着老张点起,抽了口回答道：“我是做电子生意的,小买卖,以前和刘老板见过一面,今天恰好去展览馆逛逛,这不就碰上了
    “哦,电子生意呀,是在南边吧？”老张看看周利文的穿着笑问,他们这些做加工的老板基本都有区域划分,比如搞玩具的,大多都在长江三角洲地区,要么就在花城附近。不过搞电子产品的,还是南边的居多,因为南边靠近香江嘛,从地理环境来看从改革开放时期就有着优势。
    周利文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老张拍了拍周利文的肩膀道：“近些年来电子产品可不好做呀,小周家里看来不简单,能做到现在的企业都是大浪淘沙下来的。对了,胖子以前也搞这个,你们也算是半个同行,认识倒也正常。不过话说回来,胖子的运气可比我们哥几个好多了,也不知道这家伙走了什么运,欧洲那边搭上了大老板。不像我,靠着欧美每年的圣诞节订单混日子,这些年原材料又涨的厉害,人工也不如以前便宜,生意是越来越难做啊小周,和胖子好好学学,他现在改行搞机械了,如果你们家厂里的产品质量不错,让他给你介绍点客户,假如做好了,包你发财
    老张说得起劲,刘大海听地简直想捂起脸了。自己包周利文发财？这话倒过来说还差不多。以周利文的身份地位和财富,他给周利文提鞋都不够啊
    老张是个比较健谈的人,何况在一起的还有铁哥们刘大海。再加上他又是个自来熟的人,没几句话就和周利文聊到了起来,几杯酒下肚,说到高兴时候手舞足蹈,和周利文勾肩搭背就和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说起来,最初周利文只不过是客气而已,再加上他并不想在老张面前说出自己身份,所以顺着对方的话捏造了个假身份。可谁想,聊着聊着,周利文发现这个老张脾气性格比较对自己胃口,怎么说来着,就和当年自己和郭涛几个好友在一起的感觉,另外自己大学生涯时,老同学们在宿舍里喝着啤酒吹牛打屁那样。
    这种感觉,对于周利文来说已经很少有了。随着他如今生意越做越大,身份和地位也和以前大不相同,许多表面上不错的朋友,对于周利文都是客气加上尊重,像真正朋友那样打交道的情况几乎没了。
    就算是郭涛这个老友,这几年和周利文之间也有了些隔阂,倒不是他们的关系淡了,或者有什么矛盾,而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地位的不同,双方的心态发生了些改变。如果说还有谁能真正和周利文那样随意聊玩的话,也许理查德可以算一个。不过,有些话双方也不是能全说的,作为一个优秀的商人,或者说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孤独是难免的。
    而今天,稀里糊涂和周利文坐在一起的老张反而让周利文渐渐找回了这个感觉,听着老张说他们当年创业的经过,还有这些年所遇见的一些破事趣味什么的,周利文在一旁是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捧了捧老张,令他乐的哈哈直笑
    “小周啊我们这时代可你们这时代可不能比,你算是交上好运了。”用力拍着周利文的肩膀,老张无比感慨道：“也许你爸爸知道,像我们这辈人,当初做生意哪个不是偷偷摸摸冒着坐牢的风险起来的,能走到今天太不容易了。等你以后接替了家里的生意,也许就能体会一二,不过再怎么说,我们当年的感触是现在怎么都无法相比的。”
    “这倒是,我虽然没经历过,可也听说过。”周利文点头道：“据说你们这一辈有不少人是跑单帮跑出来的？”
    “你还知道跑单帮？”老张瞪大了眼,接着很高兴地一拍大腿：“没错啊你不知道吧,我老张当年就跑过单帮,一个人一条扁担来来回回走南闯北,靠着蚂蚁搬家的办法,好不容易才积攒起后来开厂的家业,不瞒你们,当年跑单帮的扁担我还保留着呢,有空的时候就拿出来擦一擦,以后这玩意要留给子孙的”
    周利文听了顿时大笑,刘大海也在一旁陪着笑着,不过他的笑容显得有些不自然,心里还责怪老张提什么不好,偏偏去提这些旧事,要是周利文听得不乐意,自己今天的安排不就全泡汤了么。
    刘大海想想再让老张这么东拉西扯下去鬼知道还会说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自己也就算了,可周利文万一听了不开心就麻烦了。想到这,刘大海咳嗽了声,见到老张下意识地向自己望来,他笑着问道：“对了老张,前面一直忘了问你,你刚才去展览馆找我了？”
    “是啊,去转了圈没找着你人,这不打听着才来这里的嘛。”老张夹个乳鸽啃着,边啃边说道。
    “找我有事？”刘大海问。
    “没事不能找你？”老张白了他一眼,刘大海尴尬地笑笑：“当然不是,之前来参展的时候不打过你电话么,你说有个重要的单子要谈,没空过来。现在怎么样了？单子谈完了？项目拿下来没有？”
    “谈完了,项目也拿下来了。”老张叹了气道：“你不提这事我还正要说呢,今天来找你是求你帮忙的。”
    “帮忙？”刘大海一愣,接着就问：“怎么了？是资金问题？说吧,要多少钱？”
    老张比划了个数字,刘大海吃了一惊,询问怎么有这么大的缺口。
    “哎,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你也知道我去年接了世博会的项目,本来是想靠着指定产品好好赚一笔的,可谁想这货发出去了,款子的回笼慢的要命,现在组委会还欠我这个数呢。而且组委会那边都是老爷,货继续要,钱就和挤牙膏一样,用力挤才勉勉强强给一点点。这样一来就算是谁都支持不住啊说句实话,这次拿下新订单,虽然利润不高,可款子回笼快,我是打算靠这个补补流水呢。可现在让会计细细一算,厂子里连采购原料的钱都快没了,这不,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找你帮忙了。”
    刘大海理解地点点头,其实他最不乐意于的买卖就是和政府做生意,别看他在当地又是著名企业家又是人大代表什么的,但对于政府机关那帮子家伙是什么德性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人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就算有再大的利润,最终能够落到手上的也没多少,而且于了后还麻烦多多。
    前年的时候,老张接了这笔生意,刘大海就不怎么看好。曾经也劝过他几回,可这些年国际玩具市场不太好,老张的工厂开工不足,对于这笔买卖他是很迫切的。说句实话,就算不赚什么钱,为维持工厂运行他也肯于,何况从招标方案来看还有不少利润呢。
    就这样,老张最终中了标,签署了合同。可谁想到正式运行起来后,组委会以各种理由推脱付款期限,这一下使得老张左右为难了。而中断供应又不可能,毕竟人家是官他是商,闹起来自己是没好果子吃的,吃了亏的老张只能打断牙齿和血吞,琢磨用着其他办法脱身或者弥补损失,所以才有这一次出口订单的合作。
    老张报出来的数字在周利文眼里虽然不多,可对于国内普通企业来讲是笔巨款,就算刘大海要一口气拿出来也有些吃力的。何况,他的企业正在转型过程中,大部分资金都投入了新的机械公司中,手中可用的流动资金也不多,但无论如何,老张是自己兄弟,怎么说也得帮一把,刘大海琢磨了下,说道：“给我十天时间行不行？我手上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得筹集下款子。”
    “十天？十天太长了,三天不行么？”老张为难地问道。
    “三天绝对来不及,这样吧,五天,我尽量五天搞定怎么样？”刘大海想了想回答道。
    “这……。”老张迟疑了下,算算订单的时间,五天有些紧张了,可除了刘大海外他又找不着能一下子借他这么多钱的哥们,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谁想到,这时候周利文突然插问一句,问老张这组委会究竟欠他多少钱。老张叹气摇头说了个数字,这个数字比起他问刘大海借款的数额大了不少,周利文理解地点点头,如果这笔钱能够拿回来的话,以老张的财力的确是没问题的。
    “刘老板,我记得你现在机械公司资金也急需吧？你把钱借给张老板万一自己资金断了怎么办？”周利文问了一句。
    刘大海表情顿时尴尬起来,而老张先是一愣,接着神情也有些不自在,同时也责怪周利文有些多事。
    “张老板,别怪我说这话,你和刘老板是多年的朋友,你也不想拖累刘老板吧？”周利文似乎感觉到老张的想法,笑呵呵地对他说了一句。
    老张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其实,资金不足可以找银行贷款呀,再说了,你和组委会是有协议的,我记得有些商业银行可以按照比例直接以此作为抵押贷款,难道你就没去试试？”
    “试了也没用,银行大门朝南开,国企什么的没问题,可我们是什么？民营企业,哪个会鸟你呀？小周,你说的这些只不过是理论上,这理论上的事能做真？”老张摇头说道,神色中还有一丝怒气,看来他不是没试过,估计早就试过而且是碰了钉子。
    “我以前是搞财务的,张老板你和组委会的合同带着不？如果方便给我看看？”周利文想了想问。
    老张迟疑了下,他合同当然带着,这次过来沪海就是带着合同去要钱的,可这东西给周利文看了有用么？不过,只见坐在对面的刘大海冲着他暗暗打眼色,老张还是把放在包里的合同复印件拿了出来。
    周利文接过后仔细看了看,这份公司也不复杂,基本就是格式合同,内容也很清晰。看完后,周利文想了想,问刘大海要了张纸,随后写了一句话,接着把合同和纸条一起还给老张。
    “刘老板,今天就到这吧,我还有点事,谢谢你的款待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坐。张老板,这个纸条你拿好,明天你带合同还有相关的资料去沪海银行总部找一位叫姚亮的先生,把纸条给对方看就行了。好了,你们慢慢喝,我先走。”周利文笑着和他们打了声招呼,随后拒绝了刘大海要送他出去的礼貌,一个人出门很快就离开了。
    “这小周,搞什么鬼？”老张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周利文离开,可刘大海却不一样,他急急问老张要过那张纸条看了一眼,当见到上面的那句话和下面周利文的签名后,刘大海大松口气,拍拍老朋友的肩膀道：“你呀你,真人当面还稀里糊涂,兄弟有了这东西,你那些事还算个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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