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风玲

第34章


被戳到事实的软肋时,我这样笨拙的人总是用亢奋的状态来掩饰,但这种行为却往往造成‘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效果。
他用胳膊肘戳了戳我“行了行了,别装了,我早就看出来了。”
我远远地注意到了桌子上的照片,走上前拿起。日期是十年前的秋季,一群孩子和修女的合照,在里面我找到了熟悉的面孔。
“哦,这是我小时候的照片,上面的孩子如今上学的上学,领养的领养,工作的工作,成家的成家,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原来你那时候就这么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真是一点都没变。”
几个小时前晚餐结束后……
“梓凡哥,你过来啦!”是那个吃饭时和我搭话的小姑娘。
池梓凡蹲下身子,目光与她齐平“小丫头,找我什么事?”
她伏在他耳边很兴奋地说着什么,他听罢惊叹“她真的这么说?你不要骗哥哥哦。”
“我没有骗你啦,若水姐姐真的是这么说的。梓凡哥,你要加油哦!”说罢用她的小手摆出一个‘赞’的样子。我就这样被这个小孩子出卖了。
“如果你能留下一张和你妈妈的照片就好了。”我默默说。
他坐在床边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没有合照、没有全家福、没有妈妈。”
这句话令我心底一阵酸楚,不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他“就连那张脸,都要靠想象才能回忆。”他接着说道。
让我心疼的,不是他没有母亲,没有回忆,而是说这番话时,依旧上扬的嘴角和那抹苦涩的微笑。
  ☆、Chapter36
圣诞节清晨,天气正好,我慵懒地起身望着蜷缩在地毯上的池梓凡。前一天夜里一番戳痛楚的谈话后,便自觉地将被子枕头丢到地上自顾自地睡着,我倒是也因此而占据了一张硕大的双人床。
我看着他晨光下的睡颜,映在睫毛上的光斑像极了挂着露珠,头发也发出栗色的光泽,嘴唇因冬季的干燥而微微泛着皮,让人有种想一把扯下来的冲动。也许是这阳光越来越刺眼,他眉头微微一紧,缓缓睁开眼睛。我和他也顺其自然地四目相对,总觉得此时有种不明的东西闪烁在我们彼此的眼中。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灭了这股闪烁,同时也传来修女的声音“梓凡,若水,是我马姐,方便我进去吗?”
这才意识到一脸狼狈的梓凡还躺在地上,他抓起被子枕头对门外喊道“你等等马姐!我先……先穿好衣服的!”
说着便挤到我身边对我挤眉弄眼“你这什么话?!”我顿时面红耳赤地掐了下他的大腿。
他忍着痛,做出一个祈求的姿势,大声说“您进来吧!”
马姐依旧是一身整洁干净的修女服,因为池梓凡和我的到来而容光焕发的脸,一脸诡异的笑容看着我们装出来的恩爱。我的面部肌肉始终保持着一个乘务员标准的角度,到最后僵硬得失了原本的自然。
早饭依旧是和孩子们一起,圣诞节的活动是一整年里最盛大隆重的了,这座教堂的其他的兄弟姐们也会前来,大家一起唱圣歌、一起祷告、一起分享食物、一起聊聊天谈谈心。于是从中午开始这座教堂的圣诞活动便如火如荼,池梓凡也没空理我这个放弃了基督教的无神论者。于是一个人披上衣服在院子里踱步,寂静、美丽,好像不是这个世纪的产物一般,庄严肃穆地坐落在这个山脚。
远远望到一座灰白色的亭子,旁边立着一尊圣母雕像,我走过去坐在里面,任微风吹起我的发丝,嘴里微微呵出白气。手机震动起来,巫鸣的短信“签售会已经安排得差不多,看到短信请联系我。”
不知为何,如今想到巫鸣便一定会连带起张婉莹一同出现在我容量不大的脑中,搞得我心情杂乱无章“已经收到,近些日子在山里休息。”
片刻后又是震动“和池梓凡在一起吗?”
“是的”我看着这两个字,迟疑了半晌,删去了字,退出了发信箱。微叹口气,却怎么也平复不了心中那隐隐作痛的阴暗角落。一阵风吹来,竟飘起了雪“下雪了……”我自言自语道,却不知电话另一端的巫鸣紧握手机焦虑地坐在办公桌前等着我的信息。
我小心地摘掉助听器,享受着一个人的世界。枯树枝、冻住的水池、还有坐在亭子里呆若木鸡的我。有人从身后轻轻将手搭在我肩上,猛地回头竟是池梓凡那张疲惫的脸,映着身后的雪影,给我一种从未有过的稳重与踏实感。就这样一直凝视着对方,好像喝了一杯高纯度的烈酒,脑袋也乱得好似雪舞飞扬。
下一秒,发生了一件我从未想象过,也从不敢去想象的一件事,他猛地凑过来冰冷的唇紧贴我正吹着白气的嘴。我呆呆地瞪大双眸,他将冰冷传递到我的唇上,短短几秒,又将手落在我头顶,说着什么。我没有戴助听器却又不敢尴尬地直视他的脸,因此也无法读取唇语。后来我看了他的小说,才知道他在说……
“我命该如此,遇到你这么一个人。”
我匆匆忙忙塞好助听器,起身准备离开,他却丝毫没有害羞之意紧紧拉住我的手臂“谭若水,难得的白色圣诞节,多在外面坐一坐吧。”
“我……我冷了,要回去……”其实我没有丝毫的寒意,反倒从心底热到面颊,为了不被发现通红的脸,将头深深埋进围巾内。即便我这样执意要走,他的手却依旧紧握不放。
“不过触景生情地亲了一下你而已,要不要把关系搞得这么尴尬?”
我无语地转过身“我把关系搞得尴尬?池先生,你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明明是你……你……”
“我?我怎么?”池梓凡好像来了劲头,一成不变的贱笑浮上他的面容。这分明就是在看我难堪的姿态,一切不轨的想法都在他深邃的眸子中展露无遗。
我竟也习惯了他这种能够将人气到咬牙切齿的能力,淡然地叹口气坐在旁边的座椅上,正对我的是那尊不算高大的圣母像,面容雕刻精细,似乎将那份慈祥与和蔼到刻到了石头里。
“白色圣诞节还真的好久不见了。”他望着亭外上下飞舞的雪花,喃喃道。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对白色圣诞节有过多的关注,因此也不知这场圣诞节的雪究竟是时隔多久而落下。于是便有一句没一句地接着他“也许吧。”
“我说,若水。”他突然叫我的名字,令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你有没有最崇拜的作家、诗人,或是别的什么?”
我并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问题来,我仔细地从脑内密集的名人网络中飞速地搜索我的最爱,缓缓开口道“席……席慕容吧。”刚脱口,便颇有种班门弄斧的感觉。
他似笑非笑,颔首道“席慕容啊”又轻轻抬起头,望着一片雪白的寂静“如何让我遇见你,在这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我竟因这突然诵起诗句的池梓凡而有了些许的感动,这首我初中时读到的诗句,刺痛了我心,久久不能平静的诗句。这一句句出自平静的语调,竟戳痛了我,也因而有了流泪的冲动。
“……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言毕。
见我呆呆地望着他,不言不语,便突然吐出舌头,有些顽皮地对我说“那时候背下来讨女孩子欢心的!怎么样,被我感动了吧?还真是应景的诗句不是吗?席慕容老师还真是有才华的女子。”
我的眉毛因他这番煞风景的话而顺其自然地拧到了一起,后悔自己竟会对他口中的诗句萌生了点点的情谊。便扭过头去决定不再和他说任何话,自顾自地赏风景,其实这些景色压根就没有融进我的眼中。
他却很出乎我意料地淡淡说了一句“MERRYCHRISTMAS,刚才的诗,就当是我送你的圣诞礼物。”
“圣诞礼物?!”我惊呼“您没搞错吧?畅销作家池梓凡先生,您还能再小气一些吗?”其实我倒不是贪图什么物质上的礼物,只是他今天的一举一动令我有些意外罢了。
他却哈哈爽朗地笑了起来,身子微微前仰后合“怎么?不合你意?难不成是想要爱马仕的包包?你看起来也不像这么物质的胭脂俗粉啊。”
我无奈地摆摆手“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因你的异常举动而有了点惊吓。”接着疑惑道“如果我说的是其他小众的作家怎么办?你要怎么背给我听?”
他游刃有余地依靠在桌子上,微微侧过脑袋,抿了抿嘴“凭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不会知道什么小众作家的,所以我当然是胸有成竹,任你挑选。”
我不屑地冷笑“呵,那还真是谢谢你的诗了。”
其实我内心的确是暖暖的,也许是巧合,他以平淡诵出的那首《一棵开花的树》偏偏是我最喜欢的诗。写在日记本的扉页,还有平整的桌布一角。那份“凋零”的情谊,总能让我想起走了太久太久的谭霜。
“如果这下辈子,我们不是一家人,我们还可以相遇,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这句话我总是忘不掉,如果,如果谭霜还在……
“喂!”池梓凡突然拉回发呆的我“你手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震,很烦诶!”
我这才发现源源不断震动的电话,是巫鸣的夺命连环message。
“在哪?”
“回复我。”
“池梓凡不接电话,你和他在一起?”
“签售的事情要商量尽快联系我。”
每一句看似冷冷的祈使句,其实都是巫鸣斟酌了好一阵子才发出来的,当然,我是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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