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领土争夺战

第205章


悲哉,悲哉!罢了!白小胡,遵高大将军令,明日卯时,征突厥兵拿李天郎问罪!”
  埋骨葱岭
  尽管与李天郎素来有隙,但得知高仙芝派遣自己去捉拿李天郎,阿史那龙支还是一万个不愿意。
  倒不仅仅是因为李天郎武艺高强,手下还有一帮万夫不挡之勇的死士。而是他明白,自己这个恶人做得太大了,得罪的不仅是众多敬仰李天郎的汉军将士,连那些胡人同族也必视他为忘恩负义的奸贼。到时候自己的日子将极为难过,一旦犯了众怒,高使君说不定顺带将自己也一并收拾了灭口。不然,他明明知道赵淳之这个小兔崽子和李天郎是一丘之貉,还叫他来监督执行捉拿李天郎的差事,这不明摆着要我顶缸么!阿史那龙支偷偷看看身侧的赵淳之,赵淳之注意到了,回望一眼,目光一对,两人各怀鬼胎,又各自尴尬闪开,但不约而同将行军的步伐缓了下来。
  出发后的第五天,赵淳之和阿史那龙支与赵陵带领的四十余归骑遭遇了。涕泪滂沱的赵陵道出了一个令两人都大松一口气的消息:李天郎白石岭退敌后,身受重伤,又引发多年旧创,虽极力救治也不得幸免,终在离疏勒百余里的地方吐血身亡……
  阿米丽雅和李天郎的左手十指紧紧相扣,两人久久互相凝视,黑色的瞳孔,绿色的瞳孔,在静静的毡帐里交织出外人无法体会的柔情蜜意。这对异族情侣,就以这样的方式缠绵了一夜,直到启明星出现在天际。李天郎伸手轻抚熟睡的女儿,连日奔波的劳累和乍见父亲的兴奋之后,孩子很快便进入了梦乡,纱米娜睡得很熟,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一定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阿米丽雅幸福地微笑着,将身子往自己男人胸膛靠了靠,闭上眼呢喃道:“真好,我们一家又团聚了,好险啊,差点我们就咫尺天涯了。”
  一缕凄凉的笑容挂在李天郎的嘴角:“娘子有没有想过,尔等脱险,尽皆高使君之授意与精心安排?否则,纵有淳之舍命相助,尔等也是插翅难飞。”
  阿米丽雅身体猛然一个寒战,她脸色惨白地直起身,惊惶地抱住李天郎肩膀:“怪不得我觉得诸般险境如此顺利,原来……天哪!确实过于蹊跷,过于幸运了!”公主瞪大眼睛,绿色的瞳孔里布满恐惧,“那我们岂不是难逃厄运!”
  “厄运?”李天郎消瘦的脸上绽开令人发毛的笑意,阿米丽雅的眼睛骤然凝固起来,她注意到李天郎的整个人都炙热起来,甚至耳朵根子后面,都泛起了怪异的红潮。“厄运?”李天郎重复了一遍,站起身来,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不如说是宿命!呵呵,我李某最后一战,岂可再容你玩弄于股掌之间!”李天郎的表情看上去仿佛就要跃马挺枪去决战沙场,“高仙芝啊高仙芝,娘子,高使君之意,还是有意放我自去,以应埋骨葱岭之宿命而已!也真亏他处心积虑,机关算尽啊!李天郎怎么个死法,他居然也如此费心!呵呵,以我李某一人之必死宿命换来安西之复兴,众弟兄之平安,划算,划算,真不知该怎么谢他才好,不过这次高使君也太聪明了些!”
  阿米丽雅抓紧了毡毯,死死地盯住失态的李天郎。
  “既然如此,我李天郎偏生不领你这个情,偏就不走,反自回都护府伏诛,看你算不算得到!嘿嘿……”李天郎笑啊笑啊,笑出了眼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公主的脸在笑声中渐渐变得跟天山冰岩般冰冷坚毅,只是目光落在熟睡的纱米娜粉嫩的小脸上时,闪过一丝痛苦的抽搐。
  “将军,你若枉死,上对不起苍天之列祖列宗,下对不起地下之兄弟亡灵,更别说与你生死与共的部属和妻儿!将军之死,换来的不是壮怀激烈,而是遗臭万年,万万不可!”说话的是马大元,看来他已经在帐外听了多时。“将军要死也可,我等陪着便是!”说罢一撩毡门,外面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士卒。
  赵陵刷地拔出横刀,往脖子上一架,朗声道:“我等跟随将军出生入死,尽为生死之谊,既然立誓同生共死,大丈夫决不食言!”
  “同生共死,决不食言!”一片利刃出鞘的声音,侧戎军的将士历来只会用行动来表示他们的决心和忠诚。上百把横刀齐刷刷架在肩头,寒光四射的刀锋上,是上百颗倔强挺立的热血头颅!
  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朝霞微绽的黎明顿时犹如冰封之三九。张淮钜浑身都禁不住发抖,一张脸变得惨白,他真正被这样悲壮惨烈的场面给吓到了。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李天郎几乎是蹒跚着走出毡帐,他那劈斩过无数头颅的手同样在剧烈地颤抖,“各位弟兄,你们在逼我李某么!”手虽然在抖,但拔刀的速度依旧很快,“不,将军!”马大元的独臂不顾一切地搂紧了李天郎,“撒手!”“不,将军!”“不,阿大(意即父亲)!”凭李天郎矫健无敌的身手,他不可能受制于残废的马大元,但是他真的没能摆脱,因为,纱米娜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又不知什么时候死死抱住了他的腿。
  “将军!”赵陵等众将士齐声哀求。
  “阿大!”纱米娜的童声充满惊恐和依恋。
  “夫君!”公主将丈夫和女儿一起抱住。
  李天郎的视线渐渐模糊,所有人的面孔,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飞旋狂舞起来。他很想大声嘶吼,喉咙却哽咽发不出声;他很想展臂勃发,腰肢却力道全无。
  “腾!”李天郎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一行眼泪也随之重重地砸进赤黄的安西土地……
  雅罗珊李死了,李天郎死了!
  没有了大唐,他确实死了,失去了大唐的灵魂,不管是雅罗珊李还是安西戎将李天郎都不复存在了。
  他死后,必将埋骨葱岭!
  心若死灰的李天郎剩下的选择还能是什么呢,只有远走西域,不再归唐。将士们都愿随他去,但李天郎称有家室者必回,大唐可以不归而家不能不回,大唐也许不可保而家则必卫。
  赵陵将补好的红色鹖鸟军旗跪送李天郎。“将军既去,此旗失魂,留者无用,不如永随将军!”
  李天郎迎风展旗,两行热泪,潸然而下。突然他暴喝一声,将旗帜重重往地下一扔,拨马掉头而去。倒是独臂的马大元和张淮钜忙不迭地跳下马来,重新将旗拾起,仔细卷好由张淮钜紧紧抱在怀里。马大元的脸布满沧桑和老迈,他眼角湿润,和赵陵等一一点头示别,随李天郎而去。
  远处,一架马车和马车中的阿米丽雅也冲跪立一片的侧戎军将士挥手告别。再见了,雅罗珊的勇士们,再见了,大唐!
  “我等送将军!”赵陵嘶声吼道,泪水模糊了铮铮铁汉的双眼,“弟兄们,唱朔风飞扬曲!”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朔风飞扬兮,苍穹飞雪。
  旌甲蔽日兮,笑与君决。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贼子兮,觅个封侯!
  歌声直冲九霄,壮怀激烈,巍巍群山呼应,天地不绝。
  西域之秋,荒原肃杀,烈日吐箭,朔风飞扬。只见李天郎那队渺小的人马卷起漫天黄尘,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大漠深处。
  朝廷的诏书很快下来了,天子对怛罗斯战败虽然极为不悦,但是也没有过多责怪高仙芝。还同意了他的举荐,让封常清继任安西节度使。带着俘虏和虏获归朝的高仙芝不知用什么办法又让皇上龙颜大悦,让他官拜开府仪同三司,寻除武威太守、河西节度使,代安思顺。但安思顺急奏群胡割耳捴(zǒng)面请留,监察御史裴周南等明里暗里上奏撮合,使安思顺得以留任,而只扔给高仙芝一个右羽林大将军的虚职。直到安史之乱起,已在长安城里过了将近四年安逸奢华却又寂寥平淡生活的高仙芝重新被朝廷启用,带着数万临时招募的市井之徒赶往危在旦夕的潼关战场。不过这一次,他败得比怛罗斯还惨,不仅失了潼关,还和老搭档封常清一起,被监军边令诚用纵横安西的陌刀砍了脑袋。
  如此结局恐怕是这位威震西域,决死效命唐帝国的高丽将领做梦也想不到的。而最后的安西精兵,为勤王分赴中原,他们的到来,曾为因渔阳鼙鼓而岌岌可危的平乱战事带来某种希望。著名诗人杜甫在《观安西兵过赴关中待命二首》中欣欣然道:
  四镇富精锐,摧锋皆绝伦。
  还闻献士卒,足以静风尘。
  老马夜知道,苍鹰饥著人。
  临危经久战,用急始如神。
  奇兵不在众,万马救中原。
  谈笑无河北,心肝奉至尊。
  孤云随杀气,飞鸟避辕门。
  竟日留欢乐,城池未觉喧。
  只可惜安西精兵也没有能够挽救盛极必衰的大唐帝国,随着李嗣业战死疆场,安西军也在内乱中消耗殆尽,埋没在了浩瀚的历史尘烟里。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历史往往不过是强权者手中的玩物。齐雅德将军打了大胜仗,欢天喜地当了外乌浒河总督,却为其顶头上司阿布·穆斯里姆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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