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

第2章


诸葛亮抬起头问,“元直以为如何?”
“仁者爱人。”徐庶简短地回答。
“二姐你说呢?”诸葛亮又问。
铃被诸葛亮骤然一问,怔了怔才说:“只望家里别有三猛士般桀骜的弟弟,也别有晏子般狠心的哥哥。国家就像一个家,太太平平才好。”
“天下之太平,不是二姐想想就能得到的。”诸葛亮笑着说,“假若我是晏子,恐怕也要那样做……虽然伤感、负疚,却一定会那样做。”诸葛亮这种将自己放在晏子的位置上考虑问题的态度,若被别人听到,又要笑话他自大轻狂,所幸徐庶是他至交,从不小视诸葛亮的才华与抱负,在徐庶看来,假若隆中只有一人可以流传青史,那人一定是诸葛亮。不过,一个像晏子那么残酷的、在历史上写下名字的人,岂非有些可怕吗?徐庶心惊地想。
第3节:像北辰星一样亮(3)
“对了,元直有什么事?”
诸葛亮的问话,将徐庶从遐思里拉出来。
“哦。是这样,孙策死了。威风八面的小霸王,居然死在几个下三滥的贼子手里,据说那些人是为了给故主许贡报仇。小霸王一死,江东怕是……”说到这,徐庶停下了,只因他见诸葛亮淡淡的面孔上,并没有什么变化。“诸葛亮?”徐庶疑惑地问。
“我已经知道了此事。”诸葛亮说。
“怎么?”
“家兄在来信里谈及了。”
“诸葛瑾先生吗?”
“正是。”
徐庶对诸葛瑾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极孝顺的一个人,对待后母就像对亲生母亲一样好,父亲死后,诸葛亮姐弟四人被叔父收养,而诸葛瑾说自己是长子,也满十五岁了,不敢再烦劳叔父,他只身带着后母奔赴江东,在水乡安家,娶了个小官吏的女儿做妻子,三年里,接连生下两个儿子。
“依你之见,江东会混乱吗?”徐庶问。
诸葛亮摇摇头:“不,甚至会比孙策在时更好。”
“何以见得?”
“家兄近日出仕了孙权,”诸葛亮将兄长来信递给徐庶,“他不是个冒失的人,这样做一定有其理由;或许他觉得,在孙权手下更能做出一番成就。”
徐庶没有急于拆看信笺,只问诸葛亮:“你会去江东吗?既然兄长和母亲都在那里。”
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徐庶以为诸葛亮总得思索片刻再回答,不料他立即摆手说:“不了,兄长会照顾好母亲。至于我……”他望望四周更深的夜色,道,“我喜欢隆中,近来更喜欢上耕种和灌溉,我不会离开这里,除非……”
“除非什么?”
诸葛亮微笑着没说话。
除非有个一定要走的理由,有个像龙一样飞腾起来的机会,令漫天风雷为之而动,令整个天下的目光,都凝聚于此——除非那样。诸葛亮雄心勃勃地想,他一面好笑于自己狂妄的决心,一面又觉得他只要跺一跺脚,就能从山顶直飞入幽深的天空,飞入最高处的楼台玉宇,俯望四面八方。这种自信到自大的性格,终诸葛亮一生,从没有改变过。
徐庶将诸葛瑾的信打开了,没看多久,他突然纵声大笑,一边笑,一边去推身边的诸葛铃。铃正拍着小小的均,均一栽一栽地要睡着了,被徐庶这一笑,豁然惊觉,整个人从铃手臂间一跃而起!“看你……”铃嗔了徐庶一句,这个三十多岁、惯以豪爽著称的男子,被铃含怨一瞥,竟至于汗涔涔的,又是受用,又是惭愧。他将信递给铃,指着上面几行字说:
“瞧,在催诸葛亮成亲啊!做母亲的都一样!”
铃瞅了眼,从鼻子里哼出声冷气。
倒是均解释了铃这个淡漠的反应,小孩子笑嘻嘻地腻在铃腿边,说:“铃姐!要快些嫁人才好!二哥说了,等二姐嫁人后,他才去筹措自家的婚事!嘻嘻!嫁给谁呢?铃姐喜欢的是、是……”
没及均说出口,铃一巴掌拍在他腮上,薄怒道:“尽胡说!”她一生气,原本白皙的瓜子脸上,立时泛上绯色,抿得紧紧的嘴唇活像一枚小叶子。斥罢均,铃掠了徐庶一眼,只一掠,马上又落到诸葛亮身上。然而那一掠,却足够使徐庶痴痴地望着,他望着诸葛铃窈窕的影子在月光下,水洗般整洁、干净,没有一处不妥帖,没有一处不惬意。
“铃……”
徐庶才开口,话语便被诸葛亮清朗的声音冲去,诸葛亮说:“看!”人们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黑漆漆的天幕上,除了微黄的月牙外,只有一颗闪闪发亮的星辰,诸葛亮所站的位置,正在这颗星辰之下!
“那是……北辰星啊。”诸葛亮快活地说,“北辰居于中,而众星拱之!原来,只它孤零零的一颗,也能够照亮整个天空。二姐、元直,我得到了!”
“得到什么?”铃抢着问。
“我得到了我的‘字’,二十岁该有的字。父亲为我起名为亮,是预料到接下来的天下,将像黎明前的漆黑,他盼望着他生在日蚀之时的儿子,能像北辰星般,多少照亮一些人、一些地方,一个县也好、一个郡也罢,一州、一国……想必是父亲从没奢望的。父亲没有想的,我倒可以想一想。就叫孔明!”诸葛亮伸出手,在空中一笔一画写下“孔明”二字,“孔明!‘孔’是非常,‘明’是明亮,这个字,也正与‘亮’字相合。元直!”诸葛亮转面徐庶,踌躇满志地说,“你来做个见证!到诸葛亮真能照亮隆中、照亮荆楚之时,你就……就……”
“我就输你两坛十年陈的女儿红!”徐庶大笑。
“好、好!”诸葛亮一把抓过徐庶的手,击掌笑道,“你我共一醉,十年陈的女儿红!”
两个男子爽冽的笑声,被夜风传出去很远,一直传下小山,传入山对面的小草庐里。铃望着他二人,忽然心潮涌动,一面快活,一面激昂,一面却又怅然若失。眼前的二弟,再不是那个懵懂的孩子,再不会捏一把牛角梳,缠着要给自己梳头了,他再不会连声称赞二姐的头发比丝绸更滋润,比夜晚更黑,他的目光,将投入到更深广、更开阔也更沉重的天地,投入比隆中、襄樊更远的地方,只有在那里,他才能长出凤凰的羽毛、麒麟的角,他才能成为他想要做的那个人。而我,诸葛铃轻叹一声,抱住怀里的均,我和均,都要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甩在平平凡凡的灰尘里。到那时,我们只能从别人口里听到有关他的传奇,目之所及,兴许连“诸葛孔明”的影子,也都望不见了。
第4节:像北辰星一样亮(4)
2
隆中德高望重的庞德公家里,再次聚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青年们。诸葛亮忙罢农活,推开庞家门庭时,见屋里人头济济,他四下望了望,刚想找个角落坐下,就听一个声音说:“怎不坐到德公床前呢,孔明?”循声望去,那是个身材矮小、国字脸的男子,穿着酒红的长衣,坐在显赫的坐席上,将手拍打着膝盖。
“士元兄……”诸葛亮笑了笑,没有过去。
这男子名庞统,是庞德公的侄儿,司马徽称他为“南州士之冠冕”,意即南方一带最有才华的人,而德公也赠了他个绰号叫“凤雏”。庞统住在白沙州,今日特地赶来隆中,是想在清谈场上一举夺魁。
“来、来!”
诸葛亮原想避避庞统的风头,没料半卧在床上的庞德公也招呼起他。被德公这一唤,他只好越过众人,行至床边。庞统正哂笑地望着他,诸葛亮没有像别人那样跪坐在席上;在德公眼皮底下,他想:可不该放肆。诸葛亮深深一礼,几乎将半个身子伏在地上。
庞统扑哧笑了一声。
庞德公轻描淡写地说:“孔明不用这样多礼。”一面抬抬手。他没有再将目光停在诸葛亮身上,扫视一圈,清清嗓子,开口说:“今日请诸位来,是想听听年轻人的志向。公威,”他指指一旁欲言又止的孟建,“你先说说看。”
孟建字公威,和诸葛亮一样,也不是荆州本地人,他生长在汝南,因战乱流落至隆中。也许是相互了解背井离乡的心情吧,孟建与诸葛亮的关系比常人更好。此时被庞德公点到,孟建清清嗓子,道:“我听说,北方的曹操,是一代雄主,官渡之战,他击败了势力强大的袁绍。北方一统,当是五年内的事,”他说,“我想要北上,希望能在曹公麾下尽力。”
这话令众人一阵私语。官渡的整个战况,早就传至隆中。对能以几万兵力,歼灭袁绍几十万之众的曹操,青年们各怀羡慕、仰望之心。议论声里,只有诸葛亮默默无语,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孔明不赞成吗?”孟建小声问。
“中原多的是士大夫,遨游何必归故乡?”诸葛亮一语道破孟建在建功立业之后,更柔软、更冲动的想法:孟建是想要回故乡去哇!听了这话,孟建脸上一红,低下头。
“看来孔明孜孜于功名呀!”旁边的蒯祺故意大声说。五年前他娶了诸葛亮大姐,按理说该是诸葛亮的姐夫,但因为诸葛玄之死,诸葛家迅速破落,蒯祺很看不起诸葛亮,总要找些话来讽刺他。“孔明哪里不想家呢?在阳都,诸葛家总还有几块田产吧?只不过,假若回去,在人才茂盛的北方,孔明就要像一滴水被放入海里,连个影子也望不见了,哈哈……”蒯祺大笑起来。
每个人都在等待诸葛亮反驳,庞统微微翘起唇角。诸葛亮只笑了笑,像根本没听见蒯祺的话。突然,从哪个角落,传来一声“蠢材”。声音很轻,一闪就没了;偏偏叫座上每个人都听得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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