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

第24章


说吧,我该拿什么来讨好你?”
“那就……”果儿眼珠一转,“送我个房子!”
“房子?”
“是啊,我和娘住外面。”
诸葛亮将果儿慢慢放下。他从小女孩眼里看到了个很英俊的男子,他看到小女孩并没有将这个男子当作父亲来亲近。她像喜欢个陌生人一样喜欢他,也像拒绝个陌生人一样拒绝他。舜英的独立、聪敏,全被果儿一毫不漏地学去了,这令做父亲的既欣慰、又烦恼。可以的话,真希望她是个寻常不过的女孩儿,毕竟……世上再没有第二个诸葛亮能配她。
“舜英心意已决?”诸葛亮问。
舜英点点头。
其实他若能多挽留两句,她便会留下来。
可是诸葛亮只是“哦”了一声,他爱护她、尊重她、很少驳斥她的话,更不阻拦她想做的事。诸葛亮转面蒋琬说:“将这些东西,”他指指厅里的财宝,“拾掇一下。到城西购一处别院,清雅些的……有劳了。”
“有劳了。”舜英也说。
舜英退出了正厅。蒋琬打量着诸葛亮面色,他实在想不明白,诸葛夫妇,多般配的一对,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一东一西、分居两处?而诸葛亮看上去淡淡的,少了初入门时的惊喜,倒也说不上什么不快。“军师……”蒋琬刚开口,就被劝住,诸葛亮笑道:“我没可能只在府里办公,事情会一直追到家里。令舜英进进出出,听到的全是公务,看到的全是官服,也忒烦心。买一处三进的庭院,莫说是我要,否则别人不敢开价。装饰什么的,都交我过目。舜英,呵呵,是个苛刻的。”
“好啦!”诸葛亮拍拍手,令蒋琬不必再孜孜于此。有更多、更重要的事等着处置。“我刚才去拜访了刘巴。”
那个一直不肯屈从的小老头,再次撞到刘备手里。三年前,刘备入川,刘巴几次在刘璋耳边嘀咕,说“大耳贼”要反客为主;战争开始后,他又一再给刘璋出谋划策;依着刘备的性子,恨不能将他杀了,但为了招揽贤才,还是听从了诸葛亮的建议,一入城就下令三军不得骚扰刘家!就此,刘巴扭扭捏捏地做了官,脾气始终不改,近来又与张飞闹了矛盾。事情很简单:张飞从来就很仰慕有学问、有品德的人;半个月前,他专程到刘家做客,还带去精心绘制的仕女图。没料刘巴见到他,半句话没有,直接爬上床,把身子用被子一裹,呼呼大睡!将张飞晾在床前!张飞等了三个时辰,等到肚子“咕咕”叫,也没人上一杯茶、一口饭。张飞走后,刘巴立即从床上蹦起来,吩咐人将张飞坐过的小凳拿出去烧掉。烧凳子的黑烟看入张飞眼里,气得他“哇哇”乱叫,几乎当场就要杀回去,一矛扎死刘巴!所幸被董和见了,好说歹说才劝住张飞。
第45节:军师要小心(6)
“主公听闻此事,也很生气,扬言刘巴再这样,就割下他头,挂在城楼上。”诸葛亮苦笑道,“像是一群爱闹腾的孩子。没法子,要一个个安抚。张飞那里,我算是劝了;至于刘巴,”他无奈何地说,“他见到我,险些也要往被里钻……唉,算了,再写一封信吧。”
“张飞虽是武人,却诚心敬慕先生。主公倚赖文武,以成大事。先生尽管高傲、脱俗,只望能稍微委屈一下,莫再如此。”
他托着信笺在手里,吹干墨迹,递给蒋琬:“你亲自送一趟。”
“是。”蒋琬将信收入怀里。
诸葛亮靠在小几边歇下了,这是一日里他最清闲的一个时辰。日头悬在天空正中,等它移一移位置,就又有一件件事在催他。法律要重新修订、度量衡要再统一,民间流通的旧钱要适当回收,新钱分发也要他亲自过问。吴懿说多谢军师做媒,邀他赴晚宴,这当然得去,是以,上次约好的,请杜微老先生在百鲜居吃饭,就得再拖一拖;而杜老先生,哪是能轻慢的人?下午还得找个空,请他喝茶,听他喋喋不休地讲《周易》……刘璋重用的臣子,要继续委以重任;刘璋贬斥的臣子,要考量才学,分批录用;要协调原先官员们之间的过节,要令骄横跋扈的豪强有所收敛,又不能使他们惊慌……诸葛亮闭上眼睛,蒋琬默默地在一旁誊抄宗卷,他熟悉诸葛亮,知道这时绝不能去打扰他。他需要休息,也需要思索,一旦睁开眼睛,所面对的又将是马不停蹄的奔波。
简直得抓狂……蒋琬想:换了我,就算只是想想这些事,也够受的了。
突然,蒋琬听到诸葛亮轻轻一笑,他望望他,他仍双目微合。
“吴夫人很好看。赵直许是因为她好看,便说她是皇后命吧,呵呵。”诸葛亮又问,“蒋琬多大了?”
“二十三。”
“成亲了没?”
“还没有。”
“哦,莫忘了请我一杯喜酒。假若喜欢上谁家女儿,又不好开口,也可以央我去说媒。”诸葛亮笑着说。
蒋琬红了脸,没及回话,就听诸葛亮说:“乱世用重典,律法还得再严些。”他话题转换如此之快,令蒋琬怔了怔才回过神。谁知这个人,心里同时在想多少件事?蒋琬突然记起,传说南面有个“三身国”,那里的人生有三个脑袋、六只手,专为天帝看守稀世珍宝……难道诸葛亮前世是“三身国”人吗?这个想法令蒋琬扑哧笑了。
“怎么了?”
“没事……”蒋琬用手掩住口。
正此时,“哐啷”一声,军师府正厅被人撞开!
诸葛亮霍然睁眼!
他看见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绯色小袍,面孔脏兮兮的,眉眼泛着活络!少年见到他,喊了声“军师,救命哇……”将手里几颗骰子往腰间一塞,招呼外面说:“快哇,进来!跑哇!”蒋琬正欲质问,却被拉住了;诸葛亮指指门外:三个人正跌跌撞撞地奔入。
三个人里,有两人是相熟的,一个是张裔,另一个是马良。
“怎么回事?”诸葛亮皱了眉。
张裔、马良,前所未见的狼狈:衣裳扯破,冠带歪斜。更惨的是他们拉着的一个青年男子,他口鼻流血、眼睛红肿,鞋子也丢了一只。显然遭到了很严重的殴打。蒋琬连忙上前,掏出巾子,沾了温凉的茶水,敷在男子眼睛上,又问:“怎么回事,季常?”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那少年,一屁股坐上小几,顺手操起茶壶,对着壶嘴就往口里灌,喘着气笑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嘛。笨蛋!打不过,连跑都跑不快……哈哈!”
“好了,别刻薄人。”马良从怀里摸出几吊钱,递给少年,“多谢你。没想到,你说的救人一命,就是领我们逃到军师府上。”
“除了诸葛亮,谁敢动法正的人?”他不客气地接下赏钱。
诸葛亮听了这些话,隐约猜到原委。再一问,果不其然。被打的青年叫杨洪,是张裔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今日二人同车,欲到城外踏青,不期与法正狭路相逢。张裔吩咐车夫避让,法正威风凛凛地驾车先过时,呸道:“要学卫灵公与弥子瑕吗?”弥子瑕是春秋卫灵公的男宠,常与灵公同行。杨洪听了,受气不过,回敬了两句,法正赶去见刘备,没有留下来争执,却吩咐手下拽杨洪下车,一顿毒打。张裔上前劝架,也挨了几拳;路过的马良看不下去,想要理论,立即遭了池鱼之殃。若不是这个玩骰子的少年领他三个拐小巷、穿羊肠,冲入诸葛亮家里,只怕真要闹出人命。
“咝……”蒋琬给杨洪处理伤口时,杨洪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诸葛亮望望血迹斑斑的小巾,蹙眉道:“孝直不至于此吧,手下人狐假虎威,也未可知。”
第46节:军师要小心(7)
张裔、杨洪听了,想说什么,张张口又忍住了。
倒是那少年,呵呵冷笑道:“狐假虎威?军师只盼是下人假了法正的威,对吧?若是法正在假玄德公的威呢?”
“别胡说。”马良轻斥。
“有眼睛就看得见!”少年哼道,“哪里人人都像这家伙……”他指指杨洪,“那么好运?死在莲花巷的章敬,不就因为数落了法正几句吗?周妨呢?多年前打过法正一巴掌,最近被连捅五刀……”
“够了。”诸葛亮低声说。
少年还在说下去:“还有李规、张泰……”
“够了!”诸葛亮提高声音。
蒋琬第一次见到军师愤怒的样子,冷若冰霜。
“我怎么对此一无所知?”诸葛亮厉声问。
“这……”蒋琬支支吾吾的。
“是我。”张裔、马良同时说,说罢,相互望望,各怀惊讶。
“原来,君嗣也劝说将此事压下不报吗?”马良叹道。
张裔点点头,一脸苦涩,对诸葛亮说:“何必说呢?空惹您烦恼。法正蒙主公厚恩,受赐财物,与军师一样!照我看,主公要将对庞军师之恩宠,也加到法正身上。军师若是贸然与他不合,怕会令自己也遭到损伤。所谓不怕君子,只怕……小人啊。”
诸葛亮徐徐坐落席上。
少年从几上跳下,拍手笑道:“有趣!有趣!”他摸出三颗骰子,朝天一扔,伸手接住,递到诸葛亮眼前,都是六点!“六六六,大吉大利满堂红!”少年笑着瞥了眼蒋琬。
蒋琬忽然单膝跪落,一字字说:
“法正太跋扈了,请军师禀告主公,稍加遏止。”
遏止么?诸葛亮将蒋琬拉起来,拍拍他膝上的灰尘,低声道:“我遏止得了彭羕,遏止不住孝直。”他眉目间浮动着淡淡的伤感,声音依旧平静,“主公在荆州时,北面畏惧曹操之强大,东面受制于孙权逼迫,身边呢,担心孙夫人三心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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