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

第72章


    她张嘴,小狗儿似的咬他手指,佯装生气,“油嘴滑舌,打你板子!”
    “打便打,娇娇金口玉言,凤卿哪能不从?”翻转手腕,反握住她的,取了印来沾上红泥,要与她盖上,没想她一个劲往外挣,“不要不要,我才不要这个,傻不愣登的…………”
    “傻?轮到你你才觉着傻?”他不放,与她在春榻上玩闹起来。
    景辞左躲右闪地求饶,“提督大人饶了我吧,下回再不敢了。您要喜欢这个,自己个沾了印泥盖脸上也成,横竖我是不要的…………”
    夜深,风吹云散,他与她躺在一处,不说话也不起身,懒懒地等,等岁月一点一滴从指缝中溜走。
    景辞枕在他臂弯处,玩着手里的发辫说:“凤卿凤卿,这名字仿佛在哪里听过,倒是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陆焉玩笑道:“原不知娇娇上辈子便认得我,早知如此,便不必等到现在,早早将你关起来就好。”
    没料到她再与他靠近些,侧脸依在他胸前,低低道:“我若是早生几年便好了…………”
    “不怕,如今也好,再好不过。”他亲吻她额头,在身前搂紧了,不到地老天荒不愿放手。
    景辞躲在他怀里,偷偷勾起唇角,情情爱爱,你进我退,算来算去,谁知是谁中了谁的套。
    宫里的事情自有陆焉打点,不必她操心,第二日赶早与他一同进宫,还在打趣他新婚不歇,马不停蹄离府办差。景辞面上虽对周紫衣有敌意,但她不知内情,多少觉着波及无辜之人,私底下递给春山二千两银子,让带进茹月楼,只当是致歉。事情传到陆焉耳朵里,却将银票扣了下来,笑说她是不明事的小傻子,人有依靠,才有二心。若要她死心塌地,必先断她后路。
    再过个三五日,便是她离京去往落霞山的日子。
    十月初,初晨已落霜冻,叶片上薄薄一层凝冻的雾,似女仙的手,拨云散日,将远山近水一一撒上糖霜。
    北风都带着甜香,呼啦啦推搡着前行的马车。车内烧着炭,又熏着香,一张小床铺着厚厚的软垫,景辞懒洋洋靠在榻上,一面张嘴吃他剥得干干净净得松子仁,一面与他说话,“山上那么远,没吃没喝的,又冷得慌,你真舍得让我去呀?”
    他只管低头剥松子,专注又温柔的眼神,怕是连坚硬的松子壳都让看化了。一道俊美侧影,瞧得见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回她说:“早有人先行一步,衣食住行都打点好,哪敢让郡主受委屈。”
    一颗肚大身圆的松子仁跳脱出来,景辞索性伸过头去张嘴从他指尖衔上一颗,淡粉色的小舌头不经意间扫过他食指指腹,湿湿热热就在这一瞬之间,勾得人心急火燎。
    抬起头来,她依然是一派天真,还要一面享用,一面与他得意地眨眨眼睛,“又看我呀?这天下第一美人就这样好看?老这么傻登登地看着,美人也要面红的。”
    他带着笑,亲吻她丰润饱满的嘴唇,手臂向后一捞,纤纤杨柳腰便近在咫尺。稍稍带了些力道,轻轻咬她下唇,放开来才说:“好一个厚脸皮的美人,这倒真是要旷古烁今,千芳留名。”
    “敢笑我?当心我真咬你一口!”
    陆焉笑:“动不动咬人,还真成宫里养的小京巴儿了。”再将她抱起来,放在膝头,把这娇气包垫高些,正好与他平视,省得又要嫌他高,抱怨脖子疼。倒也奇怪,从没嫌过自己个儿矮,傲气得很。
    他斟酌着,叮嘱道:“在山上好生待着,虽说让梧桐嘉禾都跟着你去,但到底是山野之地。居士林里逛逛就好,什么新鲜野趣儿山水奇石的,一个都不许去。再来餐餐吃饱,荤素兼宜,月末来接你,若瞧见哪儿又掉了肉,便把白苏与半夏拖出去一人二十大板。眼睛往哪儿瞧呢?听话!”
    她是惯会装乖的,用不着他着急上火,已然回过头来,捏起他一片衣,晃来晃去讨好道:“好嘛好嘛,我晓得啦,一定好好吃饭,好好穿衣,等月末你来接,胖得你都认不得。”
    “还有呢?”他拧着眉毛,老夫子一般严厉。
    “还有除了居士林,余下哪儿也不许去,除了梧桐还要多派个小太监跟着,要日日诵经念佛,修心养性,什么坏事都做不得。好了吧?陆师傅,徒儿能过关了么?”
    “你呀——”他捏她鼻,感叹道,“娇娇别让我忧心,虽说短短十几里路,我却也一刻不能安。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
    “好啦好啦,答应你就是了。京城地界,天子脚下,哪还能出什么纰漏?大不了是我吃撑了不消食,喊肚子疼咯。”坐在他膝上也不老实,随着缓缓向前的车马颠簸,摇来摇去地闹腾,“可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说起话来唠唠叨叨的,不听还要生气,啧啧…………你对同僚部下也如此?人家不嫌你烦呀?”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带着坏笑,歪着头看他。
    景辞眉眼精致,举手投足皆是豆蔻年华的澄澈娇嫩,一颦一笑都令他爱不释手。揽在她腰后的手臂不自觉收紧,舍不得有一刻分离。
    “他们没有这个胆量。”
    景辞便道:“可见你这人平日里多可怕,一瞪眼一皱眉,吓死个人。”
    陆焉道:“可见娇娇多大胆,敢在老虎嘴里拔牙。”
    她笑嘻嘻没个正行,赖在他宽和温暖的怀抱里玩闹,长发只用一根玉簪挽起,素淡雅致出自他手。本就是无双容颜,何须珠玉点缀,清水出芙蓉以令人一个不慎,失足坠入春芳落花中。
    盈盈一抹笑,是乃见之忘俗。
    “我知道你宠着我呢——”
    眼前一朵初开的花儿,需捏在手里,放在鼻尖,才闻得到浅浅淡淡香气,浮浮沉沉万丈红尘中。
    她有了几分羞赧,不自觉低了头,小声说:“凤卿疼我,我都晓得的。”
    他叹一声,掌心抚摸着白皙如玉的面颊,沉沉望着这一张再也无法从脑海中抹去的脸孔,最终只是说:“若真是明白,就记着我的话。心肝儿,我如何舍得。”
    “是呀,一个月呢,可千万念着我些,若迟些来接,我可给你记一笔呢。”
    “噢?只是记上一笔?不拿鞭子教训?”
    景辞握着他的手,抬一下松一下地玩,“记好了,年头年尾再一起算。别想着逃,我可是铁面无私景青天。说霸住你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少一日也不成。”
    他看她,眼神温柔如婉转明月光,“好,一辈子,少一日也不成。”
    “记得呀,你可是我盖了印留了章的,哪哪都是我的。”孩子气地抬起头,亲吻他眼角朱砂一般的泪痣,过后得意地笑,“好了,脸上也有我的印了,谁也不许抢。”
    他笑着看她胡闹,千百种情,万万缕爱,都在温柔眼神里。
  ☆、第77章 鸿雁
第七十七章鸿雁
    京城三百里地界就没长出一座高山,换了外地人来看,落霞山至多也就算个平地里凸起的小山包。马车上到半山腰上,路窄换轿,这红顶轿子并不比马车小多少。
    景辞窝在陆焉身上眯上一觉,摇摇晃晃一睁眼就到梅影庵。庵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事先透了风声,提督大人要来,住持师太是个极擅交际的人,一早领着妙字辈长老出门来迎,与陆焉往来一番,句句话里都带着禅机。景辞本以为天底下最擅长虚虚实实顾左右而言他的人就是陆焉,没成想出了城反倒遇上高人,话说了老半晌,竟没有一句能听明白。
    直到陆焉欠身将她让出来,引荐与妙逸师太,景辞心里头暗叫一句糟糕,修佛又入红尘之人没事总爱叨叨几句禅语,话没说得两句就要给判词,脑子才转到这,妙逸师太便赠她一阕,“诸优戏场中,一贵复一贱。心知本相同,所以无欣怨。”这诗拿大白话说,就是感叹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起起落落都是命,套谁身上都灵。景辞忙不迭称好,接下来一整月要在人眼皮子底下待着,还不得给人几句好话配个好脸色,换一段逍遥日子。
    好不容易得来个宾主尽欢,慧字辈的慧珍师傅领着她入了居士林,挑上东边最是宽大敞亮的屋子住下,门匾上书“持戒”二字,推开门家俬细软都是上乘,与碧溪阁内布置相似,显是有人精心打点过。几个丫鬟进了屋便开始收拾,倒是梧桐兼了半夏的活,留着她无所事事跟着景辞在屋子里闲逛。
    这屋子布置精奇,与京城大不相同,寝居内设一扇小门,推开来是一间坐北朝南的小屋,接连两扇开阔大窗户,八扇骏马踏春屏风,一眼便知是贵重稀珍,左手边一张春榻,榻上锦绣成堆,靠墙挂着一幅洛阳牡丹图,地上还有大理石砌出来的温泉池子。哪是什么山野禅房,分明就是贵人屋子,抬手抚过榻上一张雪白狐皮,她琢磨着不知这梅影庵本就如此,还是让陆焉手底下的人折腾成这副春*情盎然的怪模样。
    半夏肚子里藏不住话,绕上一圈在她耳边嘀咕说:“这哪是什么庵堂呀,瞧着倒像是哪一家员外爷府上,一件件都是簇新的玩意儿,俗气得很。”
    正想着这一茬,陆焉已与妙逸打完机锋,进了门令梧桐摆上饭食,要与她一同用晚饭。景辞见饭桌上有荤有素,小炉子里还温着一壶松醪酒,不禁讶然,“我是进错地方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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