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

第90章


娇娇也让我如愿可好?”
    她有些害怕又有几分期待,第一次莽莽撞撞回抱他,却不小心打翻了他头上巾帽,索性将碧玉簪子拔下,眼看他三千白发瀑布一般流泻而下,柔软的发尾落在她耳边,似一阵酥酥软软唇峰不轻不重骚在心头,她纤长如玉的十指穿过他银霜铺遍的长发,精致明艳的脸面上盛开的是郑重深情,忽然间她仰起身子亲吻他霜白的发,漆黑乌亮的瞳仁里汲着一层晶莹潋滟的水波,正望着他,颤声道:“凤卿,我好爱你,我要为你生孩子,生一百个一千个。”
    他笑她傻,连表白都让人发笑,笑过之后却是心酸与情难,是言语无法形容的快乐与欢喜,然后又与心酸后怕糅杂成一团,上上下下于心□□叠翻滚。他迫切地想要寻找一条出口,释放他满涨的心绪,此刻似乎只有亲吻与交缠能够给予他慰藉,他的吻霸占她所有感官,他灼烫的身体重重击打着她的柔韧与娇媚,他喊着“小满小满”却不能在纷乱的脑海里抓住一句完整的话语用以形容此刻膨胀充盈的情感。幸而有*的缠绵,能释放不可言喻的爱恋。
    她更像是在床笫间扮演包容与宽和的角色,一双洗白的腿似藤蔓将他缠紧,光裸的手臂也环抱他后背,紧紧,给了他无限的依恋与亲昵。红得死血的唇贴在他耳后,断断续续却又无比坚定地说着,“凤卿…………我爱你…………任你是白了头发,还是掉了牙,一样爱你…………”她不知自己说些什么,只晓得要缠紧他,跟随他,以眼泪以痛哭结束自己压抑的欲念。
    而他红了眼,发了疯似的吻她,占有她,双双沉湎于激荡的感官世界里,要毁灭要撕裂,要在地狱的烈火里追寻天堂的风景。
    静悄悄的夜,结束也不愿分开,他仍贴着她,被汗水濡湿的身体相互交叠,黑与白的长发也打了结,难舍难分。他仍停留在原本的姿势,自身后环住了她,垂下眼看一张永不能厌倦的容颜,一遍一遍读她的诗篇。他指尖追寻她面上柔美的轮廓,轻声唤,“小满…………”
    她懒懒,浑身都没了力气,敷衍应上一句鼻音,只想睡。
    他却没完没了起来,自顾自地说:“咱们就生三个吧,多了我也舍不得,怕你受苦。前头先要两个小子,年岁隔得不远,能亲亲热热伴着一块长大,再等个三五年,等你养好了再要个姑娘,要像你一样,娇娇惹人爱。前头两个哥哥还能照顾着,就算有一日我早早去了,这俩小子也能好好照顾你们母女。”说到伤感处,忍不住去亲吻她美好甜蜜的侧颜,手掌贴着她平坦的小腹,嘀咕着,“说不定现下就有了呢…………说必定还是对龙凤胎…………这倒是好,省得你多受一次苦。”
    景辞早就听得不耐烦,转过脸来狠狠瞪他,“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睡了?横竖我话撂这儿了,你要敢早死,我立马改嫁,看你还敢多说!”
    陆焉连忙说:“不敢不敢,一定保养身体,绝不敢惹我家小老虎生气上火。”
  ☆、第96章 丧父
第九十六章丧父
    景辞原本就不是镇日自怨自艾悲悲戚戚的性子,更何况生离死别都尝尽,哀戚过后较之以往心胸倒还开阔些,终日待在提督府里也不嫌憋闷,与半夏木棉几个笑笑闹闹的总能找到新鲜事儿打发时间。她近来潜心修学,要将荒废了十七年的女红再捡起来,描了花样子要给陆焉做衣裳,谁晓得裁裁剪剪一大块布料最终剩下的只够做荷包,但荷包便荷包吧,只要做成了就行。戏水鸳鸯绣成脱毛鸭子,并蒂花歪歪斜斜要死不死,连木棉也看不过眼,犹犹豫豫说:“夫人,这…………带出去不好吧…………”她自“郡主”变成“姑娘”,后又成了“夫人”,越级听封。
    景辞这几日听的最多的便是“夫人”二字,陆焉这厮没羞没臊,茹月楼里锁着个明媒正娶的,正房里还摆个冒名顶替的西贝货,下令但凡这屋子里能说话的都得称她一声“夫人”,全因他听着开怀。
    景辞皱着眉将荷包翻来覆去地看,撇撇嘴说:“你们大人什么身份呢,难不成还真挂个鸳鸯戏水在腰上?让人见了成何体统。这水鸭子好,有个野趣,又写意,再好不过。”
    木棉与杨柳对看一眼,倒是十分默契地闭上嘴保持缄默。
    大约是黄昏落日,陆焉今日回得早,进门时景辞刚收针,正与半夏说着要塞什么香料进去,他便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只墨黑的木匣,面上一片冷凝。几个丫鬟惯会看脸色,不必主子发声便都自觉退下,留陆焉立在一旁,垂眼看着春榻上平静安然的景辞,她捏着刚做好的荷包同他炫耀,然而他眼中不自觉地便流露几分怜悯,令她的笑也僵在唇边,默然许久也不知该从何处开口。
    他低头,将沉甸甸的木匣子搁在桌案上,昏黄的烛火映出一层乌黑油量的光,一只紧扣的锁,一匣深藏的隐秘,让人心生畏惧。她窥见他眼中的柔情,脑中漂游出模糊而可怕的答案,但下一秒就被自己否决,她害怕——
    他甩开袍子坐在她身后,双臂从后向前如同一双张开的羽翼将她护在其中,她害怕,他便替她来揭,钥匙握在手里,“吧嗒”一声木匣里藏着的一千一万个嘶吼咆哮的怪物就要脱身。
    “你五姐今日拿着这个上门来,里头一万八千两银票是你去国公府当日,你爹托她转交到你手上。至于其他…………唉…………都是她今日整理,她…………明日便要启程南下,再难回京。小满别怕,我陪着你。”
    “我不想看…………”她突然间猛地合上木匣,闭着眼,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止不住瑟缩。
    陆焉的耐性极好,一下接一下抚摸着她僵直的后背,声音柔缓似一支安眠曲,尽最大努力让她安心,“别怕,总归是要看的,看过了,解了心结,往后才能轻轻松松地过。”
    “我不想看,真的不想…………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乖,我在这守着你,什么都不必怕。”
    “求你了凤卿,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陆焉长叹一声,并不再劝。景辞靠在他肩上,脑中一片空白,她甚至想不起父亲的样貌,却能回忆父亲从未更改的严厉,低声斥责她,这个不行那个不许,但她没一样听话,听完了训转过身照旧,总是将父亲气得跳脚,他摇头捋须,骂她是不孝女。
    她参不透,为何想要的总是留不住,残忍的每每接连来。
    夜凉如许,窗外似水滑过的风,与她不能抑制的疼痛纠缠作伴,丝带一般缠绕在身旁。她最终屈从于颤动的心,决定转过身,去打开那一只深藏隐秘的木匣。
    然而她这一生或许都未能料想,父亲最后留给她的会是这样一份隐忍磅礴的爱,让人措手不及,又让人心如刀割。他是本朝出了名的风流才子,每一幅画作都可值千金,随意提上一两个字都有人裁裁剪剪拼成一卷偈语裱在正厅。但匣子里的画作从未曾装裱,一一都是再简单不过的纸卷,展开来每一卷都是一帧小相,从周岁到及笄,每一年的四月初五都有她的喜怒哀乐鲜活跳脱。单单看这画卷你已然能够想象,父亲偷偷藏在宫城一角,窥探在宫人簇拥下一溜烟跑过的小女儿,或是塞给老嬷嬷百十两银子,听人口述,曾经在他怀中酣睡的小满又长高多少,穿的什么衣裳,笑起来是什么模样,哭又是多大阵仗,于是痴痴傻傻凭空咀嚼,一面画一面笑,每一笔都是他心中描摹了千万遍的轮廓,每一卷都是她在远方逐渐成长的脚步。
    她从羊角辫换成牡丹髻,从粉圆可爱长成亭亭玉立,仿佛在十六卷画里目睹一朵花的盛开,也读完一位严父深藏心底的情感。或许在父亲心中,除却浩大一个国公府,也曾经深深爱过这样一个麻烦精。
    她再也按耐不住,转过身将脸深深埋在陆焉胸前,修长如玉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拧到指尖发白、骨节翻转。人伤痛到极点,大约眼泪也无声,一切锥心的痛,无以言语的感动都在安安静静地随着眼泪外流。身体里烧着一团火,却又突然被冬雪扑灭,冷热交加,无处求生。她想回家,不知家在何处,想父亲,也已经没有老父。
    她似一只离开水的鱼,在他怀里不断地挣扎翻动,企图纾解体内不断倾覆席卷的痛楚。陆焉紧紧抱着她,温热的唇亲吻她的眼与泪,但她不能停止,她呜咽好似一只重伤的幼兽,“呜呜”地哀嚎,求老天给一条活路。
    他有节奏地拍着她,徐徐告知她,“我在,小满,我陪着你——”
    她终于哭出声来,嚎啕地声嘶力竭地哭着,毫无顾忌地纾解着自己得疼痛与哀伤,一声一声地喊着,“父亲………父亲…………”却没有下文,没有话语,疼也不说,爱也不说,她与父亲都是一个模样,到最后才追悔,到离别才感伤,又曾经错过多少?只因爱重,便苛求便不满,总觉得得不到、不纯粹,于是才有恨。
    月亮背后,一缕漆黑的影,父亲看着你哭泣,默默,叹一声气。不会递上手帕,也不会安慰,你恨他无情,他已转过身替你扫尾。
    这是父亲。
    五月初,草长莺飞的时节,陆焉陪着她去京郊景二老爷坟前磕头,她依旧沉默,感怀的话说不出口,或许也不必说明,有些话只需藏在心间,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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