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人皮

卷二 在泥土中生长的头发


白晓洁有时会想起花荣。
    花荣有种莫名其妙的气息,会让她怦然心动。白晓洁说不清那是什么气息。想起花荣,她就想给他打个电话,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每次心里冒出这个念头,都会被她强行压回去,只是一面之交,给他打电话有些唐突,问题是,想不明白要和他说什么。
    白晓洁觉得花荣像自己从前熟悉的一个人。
    那是她成长过程中十分重要的一个人。
    她一直想把他遗忘,可是,他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她脑海。偶尔,她会在夜深人静时,找出那红色塑料封皮的日记本,翻到第172页,那是空白页,在前面的171页里,都有密密麻麻的文字,172后面,她就没有写下任何文字。就在这张空白页中,夹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晓洁,你要快乐地活着。
    这个深夜,白晓洁又只找出了红色塑料封皮的日记本,翻到了172页。
    她把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放在掌中,目光痴迷。
    纸条上仿佛出现了一双眼睛,和她对视。
    白晓洁喃喃地说了声:“阿南,你在那边还好吗?”
    没有人回答她。
    她眼睛潮湿,内心酸涩。
    就是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阿南为什么要去死。
    阿南是白晓洁的初恋情人。那年白晓洁16岁,还是个高中一年级的学生。她并不是一个长得漂亮的女生,还有点胖,有些同学还给她起了个绰号——小胖猪。就是这样,阿南还是迷恋上了她。
    他们居住的那个南方县城很小,谁放个屁全城都能闻到臭味。
    白晓洁和阿南经常在城外河边的小树林子里秘密约会。一般情况下,是阿南先在小树林里等她,她一路上左顾右盼像个特务走进小树林。阿南见她到来,咧开嘴笑笑:“晓洁,你来时,没有被人发现吧?”白晓洁说:“没有。”阿南就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白晓洁说:“好什么呀,偷偷摸摸的,没劲。”阿南说:“那我们公开好了。”白晓洁说:“那可不行,我爸要知道了,会打死我的,他希望我考上名牌大学,给他脸上贴金。”阿南说:“等我们都考上大学,离开这里了,我们就可以大大方方在一起了。”白晓洁说:“但愿吧。”他们坐在树下,手拉着手,说着话。有时会搂抱在一起,亲吻。白晓洁问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阿南吞吞吐吐回答不上来,可是每次亲吻后,他就会说:“你的舌头很甜,你身上有种特殊的味道。”白晓洁问:“什么味道。”阿南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阿南也问她,为什么喜欢自己。白晓洁说:“你喜欢我,我就喜欢你。”阿南说:“那别的人喜欢你,你也会喜欢他?”白晓洁说:“那不一定,问题是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喜欢我。”
    从他们相恋的那天起,白晓洁就用红色塑料封皮的日记本写日记。
    这个日记本是她的秘密,锁在抽屉里。
    也许没有这个日记本,阿南就不会死。
    那是个周末的黄昏,他们又来到小树林里幽会。
    他们照常坐在树下手拉着手,说话。说着说着,他们就抱在一起,亲吻。阿南急促地说:“晓洁,我,我想看你,你那地方。”白晓洁说:“看什么地方?”阿南说:“看,看,那地方——”白晓洁用力推开了他。阿南背靠在树上,气喘吁吁,慌张地看着她。
    白晓洁脱掉了上衣,扔在地上。
    她又解开了胸罩,把胸罩扔在了地上。
    暮色之中,白晓洁发育得丰满的*散发出白莹莹的光,白光刺伤了阿南的眼睛。白晓洁又脱掉了裤子,裤子也被扔在了地上。白晓洁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内裤脱了下来,她没有把内裤扔下地,而是紧紧地抓在手上。
    白晓洁说:“阿南,你看吧。”
    阿南浑身瑟瑟发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白晓洁说:“我也想看你——”
    白晓洁的话是无法抗拒的命令,阿南颤抖着脱去身上衣服。
    他就要把内裤脱下来时,传来一声怒吼:“禽兽——”
    白晓洁的父亲出现在他们面前。
    ……
    白晓洁的父亲是小县城一个小工厂的工人,无权也无势,只是希望女儿能够考上名牌大学,给自己争脸。他没有想到女儿会早恋,要不是偷看她锁在抽屉里的日记本,根本就发现不了女儿和阿南的事情,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当时,暴怒的父亲把瘦弱的阿南扑倒在地,一顿痛打。
    白晓洁没有想到,阿南会在那个晚上死去。
    在她和父亲离开后,阿南并没有离开小树林,他用自己的皮带上吊自尽。第二天中午,才被一个捉蛇的老头发现。阿南死的那天,白晓洁的日记就没有再继续写下去,算起来,他们相恋了172天,最后以阿南的死告终。得知阿南的死讯,白晓洁并没有大哭大闹,而是沉默,一直沉默到如父亲所愿,考上名牌大学离开小城。阿南死后不久,白晓洁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一个妇女拦住了。那是个满脸哀伤的女人,白晓洁知道她是阿南的母亲——一个小学老师。她没有非难白晓洁,而是把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交给了白晓洁,那是阿南的绝笔。白晓洁收下了那张纸条,从那以后一直珍藏。
    白晓洁收起纸条。
    眼泪流了下来。
    突然,她闻到了股香味。
    那是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白晓洁从来不用香水,怎么会有香水味?房子刚刚租用不久,难道是以前的房客留下的香水味?可是,她住进来这些日子怎么没有闻到?
    神秘香水味很快就消失了。
    白晓洁坐在床上。
    目光迷离。
    她突然想,如果阿南此时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会怎么样?
    花荣长得有些像阿南,是不是阿南没死,化名花荣来找她。白晓洁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白晓洁在一家外企上班,负责市场调查工作。
    繁重的工作令她十分厌倦,好多次,她想辞职,离开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四处浪迹。可是,她总是下不了决心。她需要钱,没有钱,很难生存下去,特别是父亲得了癌症之后,就变得更加困难了,母亲总是三天两头打电话来要钱,仿佛她是银行。尽管对父亲有种说不清的怨恨,她还是默默地尽一个女儿的责任,无法逃避。
    这天,白晓洁觉得头晕,下班后就匆匆离开办公室。
    走出办公大楼的门,迎面走来一个年轻人。
    他拦住了白晓洁,笑嘻嘻地说:“晓洁,我们吃饭去吧。”
    白晓洁说:“虾米,滚开。”
    虾米腆着脸皮说:“晓洁,还在生我的气啊,别这样,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去买手机。”
    白晓洁冷冷地说:“吃饭,手机,都见鬼去吧,你他妈的不就是为了和我睡觉,搞那么多噱头干什么,直说好了。”
    虾米说:“那几天真的手头紧,现在有钱了。”
    白晓洁说:“滚吧,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
    虾米说:“晓洁,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白晓洁说:“没有机会了,你找别的女人去吧。”
    说完,她就往前走。
    虾米跟在她后面,喋喋不休。
    白晓洁更晕了,突然回转身,朝虾米大声喊叫:“你他妈的有完没完!”
    虾米愣住了。
    很多人围过来看热闹。白晓洁见状,冲出去,狂奔而去。
    白晓洁确认已经摆脱虾米,才停下了脚步,大口地喘气。自从情人节那个晚上之后,白晓洁决定再也不搭理虾米和猪头了,他们打来的电话一概不接,发来的消息也一概不回,甚至把他们的手机号码也删除了。
    街旁,有个残疾人坐在那里,可怜巴巴地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
    白晓洁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她突然觉得自己如此孤独,如此无依无靠。
    白晓洁脑海里浮现出花荣瘦削的脸,耳畔仿佛响起了他富有磁感的声音。在这个城市里,白晓洁认识的人中,花荣无疑是最有趣的人。她犹豫着,是不是该给他打个电话。夜幕降临,此时,他在干什么,是不是刚刚开车出来拉客?
    白晓洁想起那天凌晨,花荣送她回家,在她下车前说的一句话:“你随时都可以找我。”
    白晓洁拨通了他的手机。
    她有些紧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花荣说:“喂,喂——”
    白晓洁说:“花大哥,我是晓洁。”
    花荣说:“我知道,我知道。”
    白晓洁说:“花大哥在忙吗?”
    花荣说:“晓洁,你有事吗?”
    白晓洁说:“事倒没有什么事,就是想请你吃饭,那天晚上实在麻烦你了。”
    花荣笑了笑说:“吃饭可以,感谢就不必了。”
    白晓洁说:“那你现在能过来吗?”
    花荣说:“到哪里?”
    白晓洁想了想,说:“你到三番路56号的张家小厨,可以吗?”
    花荣说:“没有问题。”
    白晓洁说:“那不见不散。”
    花荣说:“不见不散。”
    白晓洁住在离公司不远的三番路上,张家小厨就在她住所旁边,十分方便,她吃完饭就可以回家睡觉。
    白晓洁穿过两条街道,来到了三番路,这是一条狭窄的小街,小街两旁都是店铺,这里是市中心的老街区,十分热闹。因为这里热闹,小偷也特别多。前段时间,白晓洁咬着牙买的iphone4就是在街上行走时被偷的,要不是新手机被偷,她也不会让虾米买手机,也不会看破虾米,现在,她用的是以前的旧手机。白晓洁不是那种紧跟时尚的女子,可是,也不能太落伍,被人瞧不起,现在的人势利得很。
    白晓洁走进张家小厨,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等待花荣。
    过了半个多小时,花荣才赶到。
    花荣说,堵车,实在抱歉。
    白晓洁见到花荣,莫名其妙愉悦,脸上露出了笑意,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花荣说,这个地方停车也很麻烦的。
    白晓洁说,那你车停哪里了?
    花荣说,就停旁边的三番小区了。
    白晓洁说,哈,我就住在三番小区,本来想告诉你车可以停在小区里的,没有想到你已经停到里面去了。
    花荣说,我猜你就住在附近。
    白晓洁说,你怎么猜到的。
    花荣笑了笑,这个地方不是吃饭的好去处,你定这个地方,肯定离你家近。说实话,像这种本帮菜的饭店,我基本上不来的,没有什么好吃的不说,还贵得要死,老板或者老板娘大都是本地人,死拉着一副猪肚脸,好像欠了他们几百万似的。
    白晓洁笑出了声。
    花荣说话时,老板娘拿着菜单就站在他身后,阴沉着脸。
    老板娘把菜单扔在桌上,扭头走了。
    花荣说,你看,你看,就这臭德行。
    白晓洁笑着说,还好啦,这里的菜还不错,老板娘也不像你说的那样差劲,她是听了你说的话后才生气的。
    花荣说,还是不行,真正好的老板娘,就是指着她的鼻子骂,也不会生气,还冲你笑呢,本地人就他妈的小心眼,经不起逗。
    白晓洁说,那我们另外找个地方吃吧?
    花荣说,算了,算了,就在这里随便吃点吧。
    白晓洁拿起菜单,递给他,说,你点菜吧。
    花荣也不客气,接过菜单,看了看,说,我们每人吃碗面好了。
    白晓洁说,这怎么可以,太怠慢你了。
    花荣说,就吃碗面吧,吃完,我们去别的地方玩,怎么样?
    白晓洁点了点头说,好吧。
    吃完面,他们走出了饭馆。小街上十分热闹,两旁的各色店铺客人很多,好像哪里的东西都不要钱,可以拿着就走。他们来到三番小区门口时,白晓洁看到了虾米。虾米抱着一个盒子站在那里,左顾右盼。他也看到了白晓洁,走上前,说:“晓洁,我给你买新手机了,刚才上楼,你不在,我就在这里等你。”白晓洁说:“谁要你的手机。”虾米哀求道:“晓洁,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是真心爱你的。”白晓洁冷笑道:“爱?你也配说爱?走吧,不要再惹我发火,好吗?”虾米说:“晓洁——”
    花荣走上前,推了虾米一把,说:“你这小子怎么像只癞皮狗,人家不理你,你还非往上凑。”
    虾米说:“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白晓洁说:“他是我新男朋友,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虾米说:“你蒙谁呀。”
    白晓洁挽起花荣的手,说:“我没蒙你,你识相点,赶快走吧。”
    花荣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妈的,你这个小瘪三,再不滚蛋,老子拧下你的头。”
    虾米浑身一哆嗦,赶紧跑了。
    虾米跑后,白晓洁觉得对他有点过分,动了恻隐之心。
    花荣说:“他是谁?”
    白晓洁松开了挽着他胳膊的手,说:“抱歉,他是我前男友,分手了,还老来纠缠,我要不说你是我新男友,他会一直纠缠下去的。”
    花荣笑了,说:“我明白了,明白了,以后他再来纠缠,你就告诉我,我把他杀了。”
    白晓洁吃了一惊,说:“你说什么?”
    花荣说:“我说,如果他再来纠缠你,你告诉我,我把他杀了。”
    白晓洁突然想起了他讲杀人故事的情景,笑了,说:“花大哥,你就是喜欢拿杀人来开玩笑。好吧,他要是再来纠缠我,我就告诉你,你把他杀了吧。”
    花荣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里充满了邪气,不过,白晓洁没有听出来。
    花荣把白晓洁带到了“地狱狂欢”*。白晓洁听说过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是有钱人的玩*,这里的小姐都特别漂亮,公司的财务总监就经常带着那个鬼佬老板来这个地方。走进去,白晓洁果然看到很多美女。花荣说:“晓洁,看到这些美女,你不会有压力吧?”白晓洁说:“我有什么压力,她们能和我比吗。”花荣笑着说:“当然,她们怎么能和你比,你多么高贵呀。”白晓洁说:“大哥,你是挖苦我吧?”花荣说:“没有挖苦你,我说的是真心话,在我眼里,她们不是东西,眼睛里只有钱。”听了花荣的话,白晓洁心里舒服多了,可是在这样的地方,她还是有点忐忑不安,生怕碰到财务总监和老板。
    花荣要了个小包房,让白晓洁先在这里唱歌,他要出去办点事情,很快就回来。
    白晓洁没有问他去干什么,就让他走了。
    花荣泡妞也不忘做生意,他是去接几个小姐来这里上班。
    白晓洁独自在包房里唱歌,唱了几首,觉得无趣,就不唱了,坐在那里听歌。过了好长时间,花荣还没有回来。白晓洁有点慌,花荣会不会放她的鸽子?如果他不回来,那可如何是好,这个包房一定很贵,付不起包房费怎么办?
    白晓洁对花荣毕竟不是很了解,有些后悔和他来这里。
    她在焦虑中等待。
    好不容易,花荣回来了。
    见到花荣,白晓洁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她说,你干什么去了,我歌都不想唱了。
    花荣笑了笑说:“去接几个小姐到这里上班。”
    白晓洁说:“你真是个怪人,请我来唱歌,竟然还去拉小姐上班,我服你了。”
    花荣说:“该赚的钱还是要赚的。”
    白晓洁说:“你缺钱吗?”
    花荣说:“你说呢?”
    白晓洁说:“应该不缺吧。”
    花荣说:“虽然我不缺钱,可也不是什么财主,我要有个几百万,就不开黑车了。你以为我真的喜欢像耗子一样活着。”
    白晓洁说:“看得出来,你没有什么牵挂,这样多好。”
    花荣说:“是,我没有牵挂,我妈早就死了,我爸也在两年前死了,我也没有老婆孩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无牵无挂的,痛快。”
    白晓洁说:“我要像你一样就好了。”
    花荣说:“你难道有什么困难?”
    白晓洁说:“不想说这些了,花大哥,我想喝酒。”
    花荣说:“没问题,你想喝什么酒?”
    这时,有人推开了包房的门。走进来两个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她们笑容满面。其中一个说:“花大哥,我们还以为你骗我们呢,原来真在这里玩呀,我们陪你好了,今天晚上免费。”
    另外一个女子说:“是呀,免费。”
    花荣说:“骗鬼呀,还免费,就是你们不要我的钱,你们的妈咪也饶不了我,赶快去找你们的客人吧,没看到我有朋友在这里。”
    她们笑着,目光在白晓洁身上游动,仿佛在嘲笑花荣。
    她们的确比白晓洁长得漂亮。
    花荣知道她们的心思,说:“你们走吧,不要影响我们唱歌了,明白告诉你们,她是我女朋友。”
    白晓洁脸有点发烫,想逃离,又咽不下这口气。她挽着花荣的胳臂说:“我是他的女朋友,你们想干什么。”
    她们笑得花枝乱颤,然后离开。
    花荣说:“她们是婊子。”
    白晓洁说:“你是不是经常来这里。”
    花荣说:“经常来,是来接送她们,到这里来消费,这是第二次。”
    白晓洁说:“真的?”
    花荣说:“我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白晓洁说:“我相信你,可以了吧。我想喝酒。”
    花荣叫了瓶芝华士,这酒在这里是最便宜的。他倒了杯酒,递给白晓洁。白晓洁说:“你陪我喝。”花荣说:“我不能喝酒,要开车,我看着你喝。”白晓洁说:“那你唱歌给我听,我用你的歌下酒。”花荣说:“我五音不全,不会唱歌,我活得不快乐,所以根本就不唱歌。”白晓洁说:“你不唱歌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花荣说:“看你唱。”白晓洁说:“刚刚进来,有唱的欲望,可是现在不想唱了,只想喝酒。”花荣说:“那我看你喝酒。”白晓洁说:“光我一个人喝,没劲,你还是陪我喝吧。”花荣说:“说什么我也不喝。”白晓洁说:“那你情人节晚上怎么喝?”花荣说:“那天晚上是那天晚上,今天晚上我不喝,我做任何事情想好了就做,想不做的事情,谁逼我都没有用。”
    白晓洁喝干了一杯酒,哀怨地说:“好吧,你有个性,你不喝,我自己喝。”
    花荣又给她倒上一杯酒,笑着说:“你喝酒还是很爽快的,看着喜欢。”
    白晓洁的目光落在了他头顶的帽子上,伸出手要去抓那帽子:“你能不能把帽子摘下来?”
    花荣往后一朵,双手本能地护住帽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厉声说:“别碰我的帽子!”
    白晓洁笑了,说:“原来你也会紧张,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怕别人摘你的帽子。”
    花荣冷冷地说:“白晓洁,我警告你,你对我怎么样都可以,但是,千万不要摘我的帽子,否则——”
    白晓洁没有觉得害怕,反而觉得好玩,说:“否则怎么样?”
    花荣咬着牙说:“否则我杀了你。”
    白晓洁把手中酒杯里的酒喝干,说:“花大哥,你总是把杀人挂在嘴巴上,还喜欢编什么杀人的故事,是给自己壮胆,还是恐怖电影看多了?”
    花荣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脸上渐渐恢复了笑意,说:“我杀人是真的。”
    白晓洁说:“你就编吧。”
    她拿过酒瓶,往杯子上倒上了酒。
    花荣说:“你知道上回,我和谁来这里玩吗?”
    白晓洁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花荣说:“是个小姐,不过,不是在这里上班的小姐。”
    白晓洁说:“为什么要带个小姐来?”
    花荣说:“因为她瞧不起我。”
    白晓洁觉得奇怪:“她瞧不起你,你还带她来玩?”
    花荣点了点头,说:“是的。”
    白晓洁说:“为什么?”
    花荣说:“因为我要杀了她。”
    白晓洁说:“杀了吗?”
    花荣说:“杀了。”
    白晓洁的双眼放光:“你又开始编故事了,好吧,讲给我听,就算给我下酒。”
    那是个叫金晖的女子,个高,瘦,一阵风也可以把她吹走。脸像狐狸,好看,但是皮肤不好,粗糙,也许是化妆品用多了,也许是长期熬夜。如果是化了浓妆,看不出来,卸妆后,那张脸就难看了,起码老了十岁。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她的年龄,我也从来没有问过,她年龄多大,和我没有关系。
    开始,她是我的顾客。
    我每天晚上去接她上班和下班。
    有时,她和客人*,就会告诉我,不用我接她回家,我就去拉别的客。那样的事情很多,每周都有。有时,我会问她,和客人*干些什么。她和我十分熟络,说话没有遮拦。她说,和客人*还能够干什么,开房,上床。我就尴尬地笑笑。
    她知道我没有女人。
    所以经常嘲笑我,说我肯定是*。
    我从小就被人嘲笑,习惯了,也不会生气。
    但是,她这样的话说多了,反而激起了我内心的某种欲望。
    有天晚上,我接她回去。上车后,我就说,一般情况下,你和人*,收多少钱?
    金晖冷笑着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说,问问不行吗?
    她说,别问了,你一开黑车的司机,问了有什么用。
    我说,你别瞧不起人。
    金晖说,我还真瞧不起你了。
    我沉默。
    她见我不说话,笑了笑说,花荣,生气了?
    我还是沉默。
    她说,好了,别生气了,我和你开玩笑的,我和客人*一次也就是几百块钱。对了,你是不是想上我?
    我开了口,说,想。
    金晖笑了,说,我倒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我对这个问题一直很好奇。
    我说,要多少钱?
    金晖说,钱不钱,无所谓。
    我说,不行,我不想沾你的便宜,别看我是个开黑车的,还是有原则的。
    金晖笑出了声。
    笑得花枝乱颤。
    我说,你笑什么?
    她说,没什么,就是想笑。
    我说,多少钱?
    金晖不笑了,侧过脸,看着我。我十分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金晖说,我们是老熟人了,就给500吧。我说,好,没有问题,我们到哪里去合适?金晖说,到酒店开房要花钱,你赚点钱也不容易,到你家去吧。我毫不犹豫地说,到我家不行!金晖迟疑了会,说,那到我住的地方去吧。我说,好吧。
    别看金晖出来混穿金戴银,打扮得花枝招展,她住的狭小的出租屋简直就是乱糟糟的狗窝,还散发出一股馊味。进入她的房间后,我就后悔了。金晖显得若无其事,脱光了衣服对我说,我先去洗澡,等着我。她进了洗手间,不一会,里面传来了哗哗的水声。我仿佛身处一个垃圾堆里,虽然我出身并不好,可是,我还是十分干净的人。能够把自己的住处弄得如此肮脏的女人,也干净不到哪里。我坐了会,站起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接到了她的电话。
    金晖破口大骂。
    骂得十分难听,我没说什么,挂了电话。
    到了晚上,我照常把车开到金晖住所的小区外面,准备接她去上班。金晖还是在那个时间点出来,她走到车旁,打开后座的车门,钻了进去。我闻到了浓郁的香水味。她冷冷地说,开车吧。
    我开动了车,说,昨晚对不起。
    金晖说,我还以为你再不敢见我了呢。
    我说,怎么不敢,我拉你是生意。
    金晖说,你昨天晚上不辞而别,我以为你不想做我这个人的生意了。
    我说,那能呢,我怎么也不可能和钱过意不去呀。
    金晖说,明白了,敢情你不是*,而是心疼那500块钱。
    我说,也不完全是。
    金晖说,那是什么?
    我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突然不想干了。
    金晖骂了声,王八蛋,老娘为了你,特意把身体洗得干干净净,都快用了半瓶沐浴露,没想到一出来,你却跑了。你以为老娘谁都领回家,我出来这些年,还没有把哪个男人领回家里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把你领回家吗?
    我说,你是替我省钱。
    金晖说,我是可怜你,知道吗,可怜你!我想做回菩萨,超度你一回,让你知道女人的滋味,没有白活一场。其实,你给不给那500块钱,都无所谓的,我虽然为钱出卖青春,可是,这500块钱,老娘还真没有放在眼里。花荣,你真不是个东西,老娘瞧不起你,你活着就像死了一样。
    我浑身颤抖了一下,把车停在了路边。
    她说,怎么不开了。
    我说,让我平静一下,我怕撞车。
    金晖说,我说到你痛处了?
    我说,是的,你的话让我很不舒服,很不舒服。
    金晖笑了,说,我的目的达到了,就是不能让你舒服。
    我突然说,真想杀了你。
    金晖说,就你,杀我?
    我说,是的,真想杀了你。
    金晖说,老娘是吓大的,花荣,好好开你的黑出车吧,别装狠人说狠话。
    我说,你不相信我会杀人?
    金晖说,鬼才信。
    我咬了咬牙,没再说什么。
    金晖说,你到底走不走呀,不走我就打的士去了。
    我开动了车。
    把金晖送到夜总会后,我继续去拉客。到了晚上12点多的时候,我接到了金晖的电话,说下班不要去接她了,她要和人*。往常,我接到她这样的电话,不会有什么感觉,可是今夜,我突然觉得很不舒服。把一个客人送到目的地后,我就无心拉客了。我把车开到了夜总会门口的停车场,坐在车里,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眼睛盯着夜总会的大门。我想,那时,我眼睛里冒着火。
    不知道过了多久,金晖和一个矮胖的老男人走出了夜总会的大门。
    他们有说有笑,快活的样子。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竟然如此不安,如此难过。
    很久很久,我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金晖和那狗屁男人上了一辆轿车。
    那轿车开出了停车场。
    我开着车跟了上去。
    他们一定不知道我在后面跟踪。
    他们到了一个宾馆们口,停好车后,就进了宾馆。
    我把牙咬得嘎嘎作响。
    过了好大一会,我下了车,也走进了宾馆。我来到宾馆的前台,对值班的人员说,请问,刚才有一对男女开房吗?
    值班人员是个年轻女子,她狐疑地看着我,说,你是谁?
    我装着焦虑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钱包,说,我是出租车司机,刚才有一男一女下了车,钱包掉在我车上了,我得送还给他们。
    她说,原来这样,你把钱包放在这里吧,我打电话叫他们下来取。
    我说,你告诉我房间号,我还是亲手还给他们吧。
    她笑了笑,说,好吧。
    于是,她把房间号告诉了我。
    我乘电梯上了楼,来到那个房间门口。我想象着他们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情景,真想一脚踹开房门,进去把那个矮胖的老男人暴打一顿。我的拳头紧握,手心都出了汗。我克制着自己愤怒的情绪,想出了一个恶毒的主意。
    我默默地乘电梯下了楼。
    我走出了大堂。
    我上了车,拿出手机,拨通了“110”,告诉值班警察,说这个宾馆有人*,并且把房间号告诉了他。打完电话,我就开车回家。我内心平衡了许多,也舒服了许多,回家后,我美美地冲了个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我想,此时,警察应该把他们从宾馆带走了。
    想到他们被警察带走的丑态,我得意地笑了。
    我很清楚,我笑得多么邪恶。
    我决心充满了快感。
    心情好时,我就容易入睡,很快地,我进入了梦乡。那个晚上,我真的做了个梦,我梦见一只野兔在田野奔跑,一个少年在追逐着它。野兔钻进地里的一个小洞里,少年站在那里,想法把它弄出来。他想到了水。梦中要得到一个水桶是那么轻而易举。少年来到水沟旁边,打了一桶水,回到了那小洞边。他往洞里灌水。那桶水灌完后,野兔还没有出来。他想,这个洞会不会有另外的出口,如果有,他就白费了工夫。他正想着,那只野兔就从洞里钻了出来。少年大喜,扑过去,按住了野兔。他把野兔吊在一棵树上,手上操着尖刀,准备活剥野兔的皮。野兔无济于事地挣扎……
    手机铃声音把我从梦中吵醒。
    我骂了声,他妈的——
    我好久没有做这样的美梦了,活剥兔子皮,多么刺激的事情!
    电话竟然是金晖打来的。
    金晖的声音疲惫,软绵绵的,没有惊恐和慌张。她说她在派出所里,要我去捞她。如果她惊慌失措地打电话给我,我会幸灾乐祸,可是,她竟然如此冷静,我像被人泼了一头凉水,心里极不舒服。我说,我狗屁不是,就一黑车司机,怎么捞你。金晖说,我知道你狗屁都不是,可是你总归还有点钱吧,你只要带5000块钱过来,就可以把我捞出去。我说,我的钱是血汗钱,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金晖说,小气鬼,把我捞出去,马上就还你,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我说,5000块钱就可以把你捞出去,这太便宜你了。金晖压低了声音,说,*,这还便宜呀,5000块,老娘要熬多少个长夜才能赚到,这还是托了别的朋友才同意罚款的,要不然,就劳教了,别废话了,快带着钱过来捞我吧。我说,我考虑考虑吧。
    我还是把用5000元人民币把金晖从派出所里捞了出来。
    我们走出派出所时,天还没亮。
    金晖说,真他妈倒霉。
    我心想,倒霉的是我,本来想报复她一下,没有想到,让我破费了5000元。
    金晖看了看我,说,花荣,你不会以为我不还你钱吧。
    我说,怎么会呢。
    金晖说,瞧你那张脸,什么都写在上面。
    我冷笑道,你看不透我的。
    金晖说,好吧,好吧,你放心,钱会还你的,一分不少。
    我说,我不要你还钱,钱算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金晖说,那我不能白白让你掏钱捞我呀,你不要钱,就要了我吧。
    我说,你是个脏货。
    金晖站住了,神情严肃地盯着我。
    我想,也许她会搧我一耳光,或者臭骂我一顿。
    过了一会,她轻声笑了笑,说,这个世界有谁是干净的?我明白了,那天晚上,你是嫌我脏,才逃走的,对吗?
    我尴尬地笑了笑,说,也许吧。
    金晖说,就是。
    我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我们上车后,金晖突然说,我不想回去。
    我说,那你要到哪里?
    她说,去你家。
    我说,我从来不把女人带回家。
    金晖又说,那我们到宾馆开房吧。
    我说,你不怕再被抓?
    金晖说,不怕。
    我们找了一个宾馆,开了间房。这个宾馆还行,挺干净的,房间里有股薰衣草的味道,我喜欢的味道。薰衣草的味道能够激发我的情欲,这是我自己的感觉。本来和金晖进房间前,我还忐忑不安。因为薰衣草的味道,我色胆包天,把金晖推倒在松软的床上。金晖说,别急,你不是嫌我脏吗,我先去洗干净。她进盥洗室洗澡时,我脱光了衣服,躺在床上,等待。
    说实在话,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了。
    我也记不清楚上一次*的时间,也记不清上一次和我*的是谁。平常,我对*不是很感兴趣,尽管有时会冲动一下。有冲动时,我会自用手解决,这样十分安全。金晖赤身裸体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呼吸有点艰难。她的身材很好,脸却粗糙,我相信,从前,她的脸也有过细腻的时候。
    她看着我说,你的衣服脱光了,为什么不把帽子脱掉?
    我的心莫名其妙地抽搐。
    我颤抖地说,我,我从来不在别人面前脱掉帽子。
    她问,为什么?
    我突然很生气,你是要和我*,还是要我脱帽子?
    她说,这有关系吗?
    我那被薰衣草激起的欲望突然消失了,产生了逃离的念头。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金晖说,好吧,不要你脱帽了,我们来吧。她像条蛇,爬上了床,缠住了我的身体。她的确像条蛇,浑身冰凉。我有点害怕,却无法逃脱了。她说她很干净,没有病的,尽管和很多男人上过床,都带套。她告诉我,和我做,不想带套。这仿佛是对我的优待,是对那5000元钱的报答。
    她用尽手段让我重新燃起情欲之火。
    想到她和那些男人*,我吼叫着把她压在了身下。
    这时,我才知道,我是多么的妒忌那些和她*的男人。
    我说,你他妈的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她迎合着我,说,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我说,放屁,你不是我的,不是我一个人的。
    她说,是,就是你一个人的!
    ……
    我像条死狗,瘫在她身上。
    她满足地说,花荣,你真棒,看不出来。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没用的东西。
    我有气无力地说,你能不能不再和别的男人*了?
    金晖说,我要养家糊口,我有老公,有孩子,他们每个月等着我寄钱回家。
    我无语了。
    突然,金晖伸出手,把我头上的帽子揭了下来。
    我猛然坐起来,抢过她手中的帽子,以最快的速度戴了回去。我浑身颤抖,喃喃地说,你,你,你怎么能这样。
    金晖说,你怎么如此紧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冷冷地说,你相信不相信,我会杀了你。
    金晖说,不相信。
    她真的不相信我会杀人,真的不相信我会杀了她。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就是你不相信的事情最后变成了现实。我没有在宾馆里杀她,我很清楚在宾馆里杀人风险很大,我没那么傻,我还没有玩够,不想那么快就被抓去枪毙。那一整天,我们在宾馆里一次次*,仿佛是末日情侣。金晖说,活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如此痛快,死了也甘心了。我说,你是该死了。我说这话时,一本正经,她却以为我在开玩笑。
    入夜后,我们离开了宾馆。
    我请她好好吃了顿饭。
    她说,今天晚上不想去上班了。
    我说,好吧,那我陪你。
    吃完饭,我没有像往常一样送她去夜总会上班,而是把她带到了“地狱狂欢”*。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进过*,因为我知道,这些地方不是我该来的。为什么要带她来,我一直没有想明白。
    进入包房后,我对金晖说,今天我们都是客人,你放松点玩,该唱歌就唱歌,该喝酒就喝酒,不要有什么顾虑。她只是点了几瓶啤酒,然后放开歌喉唱歌。她唱歌时,我竟然睡着了。那一觉睡得很舒服,没有梦,只有身体的修复。金晖见我睡着了,没有叫醒我,她知道我累了。后来,她不唱了,酒也不喝了,靠在我身上,也睡着了。我醒来,才发现她睡得很甜。在*里睡觉,十分奢侈。我看时间不早了,就叫醒了她。我们离开了*,离开了她熟悉的赖以生存的场所。她上车后,第一句话就说,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地方,白花钱。我说,钱真不算什么。金晖有些吃惊,为什么?我说,不知道。她说,难道你真的爱上我了?我说,也许吧。金晖说,天哪,你可别这样,我没有说过要和你怎么样,你不能爱上我的。我说,别紧张,我不会缠上你的。金晖还,是不放心,说,真的,你别爱上我,不过,你要是憋得难受了,我还是可以给你,不收钱。我咬了咬牙说,你可怜我。金晖说,就算是吧,难道你不可怜吗,老大不小了,连个女人都没有。
    我说,今夜,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金晖说,别玩了,太累,我要回去睡觉。
    我说,由不得你。
    金晖说,去什么地方?
    我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她没有再表示反对。
    我把她拉到了远离城市的那片废置的别墅区。
    车停下来后,她有点紧张,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阴测测地说,坟墓。
    金晖下了车,看着朦胧夜色中一幢幢别墅,说,谁的坟墓修建得这样好呀,像活人住的一样。
    我站在她身后,说,你的坟墓。
    她转过身,说,花荣,你别开玩笑了,快送我回去,这里阴气太重,怪吓人的。
    我说,你要回去的话,自己走回去,反正,我是不会送你回去了。
    金晖说,花荣,别和我开玩笑了。
    我说,我不喜欢开玩笑,怎么会和你开玩笑。
    此时,金晖害怕了,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她仿佛想起了什么,战悚地说,你不会真的要杀我吧?
    我说,我想和你玩捉迷藏。
    金晖说,你疯了,这深更半夜的,玩什么捉迷藏。
    我笑出了声,是的,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我的笑声极富感染力。
    金晖说,快送我回去。
    我说,玩完捉迷藏,我会送你回去。
    金晖无奈,说,怎么玩?
    我说,你进去藏起来,我在一小时之内找到你,如果找不到你,我会呼喊,你自己出来,我就送你回去。要是一小时内,我找到了你,就——
    金晖说,就什么?
    我说,到时你就知道了,现在说出来没有意思。
    金晖说,好吧,你说话算话。
    我说,我从来不食言,你用什么东西把我的眼睛蒙上吧,既然是捉迷藏,要有捉迷藏的样子。
    金晖说,我找不到什么东西。
    我说,那就把你的胸罩脱下来,蒙住我的眼睛。
    金晖脱下了胸罩,蒙住了我的眼睛,然后,抖抖索索地摸进了别墅区。
    我知道,她一定很害怕。
    此时,她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心,无处可逃。
    过了会,我听不到她走路的声音了,就朝别墅区里走去。我没有拿下蒙住我双眼的胸罩,胸罩上有金晖的体味。我有种特别的功能,就是像狗一样,鼻子特别灵敏,很远就可以嗅到某种气味,比如金晖的体味。我在黑暗中搜寻,就像一条猎犬。我毫不费劲地找到了她藏身之地。她躲在某栋别墅后面的草丛里。我悄无声息地摸到她跟前时,我听到了她沉重的呼吸。
    那是一个将死之人惊恐的呼吸。
    她对自己的生死是如此的茫然,没有方向,无能为力。
    我突然对她的生命产生了一丝怜悯。
    我坐在她面前,轻轻地唱起了一首歌。
    她不相信在这样的夜晚,我会唱《山楂树》这样的歌: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水面上
    暮色中的工厂在远处闪着光
    列车飞快地奔驰
    车窗的灯火辉煌
    两个青年等我在山楂树两旁
    哦,那茂密的山楂树白花开满枝头
    哦,你可爱的山楂树为何要发愁
    当那嘹亮的汽笛声刚刚停息
    我就沿着小路向树下走去
    ……
    唱着这样的歌,我竟然眼睛湿润了。唱完后,我抹了抹眼睛,说,金晖,你被我抓到了。
    金晖并没有被我的歌声打动,而是更加惊恐,她的身体瑟瑟发抖,说,你要怎么样。
    我平静地说,我要杀了你。
    金晖说,不,不——
    我还是平静地说,已经晚了,我决定要做的事情,是不会回头的,你认命吧。你认识我,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你和我上床,是更大的错误;你把我的帽子脱落,这个错误就大得无边无际了,没有人可以脱落我的帽子的,没有人可以知道我的秘密。
    金晖说,我,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说,你看到了,所以,你必须死。
    金晖突然站起来,朝别墅区外面狂奔,边跑边喊,救命呀,救命呀——
    我站起来,一把扯掉蒙住眼睛的胸罩,冷笑着说,金晖,你逃不掉的,没有人能够听到你的呼喊。当然,鬼魂可以听到,可是,鬼魂救不了你,救不了——
    我追上了她。
    把她扑倒在地,用拳头往她的头上脸上狂砸。
    我把她的脸砸得七窍流血。
    最后,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拳砸在她的太阳穴上,她就昏死过去了。
    我拖着她,往别墅区里走去。
    我把她拖近了一栋别墅里,剥光了她的衣服。我点燃了一堆火。她幽幽地醒来,看到了我手中寒光闪闪的剔骨尖刀。她说:“你,你要干什么?”
    我阴冷地说:“你知道的,我要你死!”
    说着,我一脚踩在她的头上,刀插进了她的后脑,往下一拉,她的头皮翻了出来。我听到了惨叫。我说:“一会你就不会叫了,永远也叫不出来了。”
    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我活剥了她。
    就像活剥一只兔子。
    ……
    最后,她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死在了我面前。
    白晓洁又喝了杯酒,说:“你就这样把她杀了?”
    花荣说:“你不相信?”
    白晓洁说:“鬼才信。”
    花荣笑了笑,不说话。
    白晓洁喝多了。她突然抱住花荣,说:“花,花大哥,什么时候,你也把我杀了吧,我活得很没意思。”
    花荣抱住她,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傻姑娘,我为什么要杀你呢,你如此可爱。”
    白晓洁眼中含泪:“我可爱吗,可爱吗?”
    花荣说:“可爱,比那些小姐可爱多了。”
    白晓洁的泪水流了下来:“可是,可是自从阿南死了之后,就没有人再说我可爱了。那些男人,都是虚伪的,都不是真心喜欢我,就是为了占我便宜,吃我豆腐。他们假借恋爱的名义,都想免费和我上床。我一直装傻,不戳穿他们,他们以为我好骗。花大哥,上床很重要吗?很重要吗?”
    花荣说:“晓洁,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吧。”
    白晓洁说:“我没有喝多,没有喝多,我还要喝,还要喝,很长时间没有如此痛快喝酒了,我还要喝。”
    花荣说:“晓洁,不喝了,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白晓洁说:“看什么?”
    花荣说:“去了就知道了。”
    白晓洁说:“可是我还想喝酒。”
    花荣说:“你喜欢喝酒,以后常带你来来喝,今晚就别喝了,好吗?”
    白晓洁无奈地说:“好,好吧。”
    白晓洁的确喝多了,花荣结完账,扶着她往外走,她的脚步飘忽不定。花荣把她弄上车后,她还在说:“花大哥,我还想喝,还想喝。”
    车开出没有多远,白晓洁就把头伸出了车窗,嗷嗷地呕吐起来。花荣把车停在路边,把她扶下了车,白晓洁蹲在路边,继续狂吐。花荣给她捶着背,说:“吐吧,吐出来就好了。”白晓洁吐完后,花荣从车上拿下了瓶矿泉水,递给她,说:“漱漱口吧。”白晓洁接过矿泉水瓶,大口地喝起水来。花荣说:“我是让你漱口的,你怎么喝了?”白晓洁说:“我渴。”花荣说:“没事,喝吧,喝吧。”
    上车后,白晓洁说:“花大哥,对不起。”
    花荣说:“没有关系。”
    白晓洁头歪着,瘫在副驾驶位置上。花荣偶尔瞥她一眼,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她的脸冰凉。
    车开到了衡水路的衡水公园,这是一个开放式的小公园,没有围墙,也没有门,就在街边,进出自由。
    花荣把车停在了边上。
    他推了推白晓洁,说:“晓洁,到了。”
    白晓洁说:“我要睡觉。”
    花荣说:“别睡了,看完东西我送你回家,你继续睡。”
    白晓洁说:“我不想看了。”
    花荣说:“你一定要看。”
    他下了车,打开了白晓洁那边的车门,把她拖了下来。夜深了,冷风飕飕。冷风让白晓洁浑身颤抖,她清醒了些。借着路灯昏黄的亮光,花荣发现白晓洁肉乎乎的脸十分苍白,他突然想起了死人的脸。
    白晓洁说:“花大哥,你到底要带我去看什么?”
    花荣说:“你不是不相信我杀了金晖吗?我带你去看她的头发。”
    白晓洁听了这话,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刺痛。她说:“你说什么?”
    花荣平静地说:“我带你去看金晖的头发。”
    白晓洁说:“花大哥,你不要再开玩笑了,好不好。”
    花荣拉着她的手,走进了衡水公园。
    来到一棵香樟树下,花荣蹲下了身,用手去刨松软的泥土。不一会,他果然挖出了一卷头发。那卷头发沾满了泥土。花荣站起来,对她说:“你看看,这就是金晖的头发,她死时,头发是染过的,现在都褪色了。”
    白晓洁有些害怕,但是,酒意让她胆大,她笑了笑说:“花大哥,你吓不倒我的,我从小就是被吓大的,阿南死时,我都没有害怕。”
    花荣说:“你看这头发,还活着,没有枯萎。”
    这时,两个巡逻警察朝他们走过来。
    手电光在花荣和白晓洁脸上晃了晃。
    花荣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一个警察说:“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见到警察,白晓洁有些惶恐,酒也醒了一半,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惊恐地看着警察,双手不停地在大腿上抓挠。
    花荣笑了笑,对警察说:“警察同志,我在看死人的头发。”
    警察说:“什么死人的头发。”
    花荣把手中的头发递到警察面前,说:“你们看,就是这头发。这是个女人的头发,她死去很久了,头发没有枯萎。”
    警察说:“你怎么知道她死去很久了。”
    花荣笑了笑说:“这个女人是我杀的,我当然知道。你们抓我吧。”
    白晓洁突然说:“警察同志,他和你们开玩笑的,他特别喜欢开玩笑。”
    花荣还是笑着说:“真的是我杀的,你们应该相信的。”
    其中一个警察说:“神经病!”
    另外一个警察说:“你们赶紧回家去吧,大半夜的,瞎胡闹什么。”
    说完,他们就走了。
    白晓洁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真害怕警察把花荣抓走了。
    花荣叹了口气,说:“为什么谁都不相信我杀了人呢,连警察也不信,做人真他妈的失败。”
    白晓洁说:“花大哥,我头痛得厉害,你就别吓唬人了,快送我回家吧。”
    花荣没有理会她,走回香樟树下,把那卷头发重新埋进泥土里。他喃喃地说:“头发呀,你什么时候能够发芽,长出新鲜的头发呢?春天很快就要来临,你就开快快发芽吧,我盼眼欲穿哪——”
    白晓洁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寒风让她发抖。
    花荣站起来,拍了拍手,说:“那头发一定会发芽的,不但会长出新鲜的头发,还会开出花朵,也许,金晖也会重新从泥土里长出来,她身上长满绿色的叶子,开满了花朵。如果那样,我就娶她做我的老婆。”
    白晓洁说:“花大哥,你是在写诗还是说梦话?”
    花荣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你们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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