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撕裂的缠绵

第39章


银行卡锁在学校的保险柜里,但身份证还在家里,东方墨换了自己的衣服,二人开车去银行,又是费了一番周折,钱真的取出来了,同时天也暗了。
钱装进皮箱里,只占用了一半的空间,盖箱子的同时,东方墨看了一眼剩余的空间,心想,事情结束时,朵朵花会不会把他的灵魂装在那里,和钱一起带到地狱去。
红霉素用力关上了后备箱盖子,说:“姐夫,你还跟着我去吗?”
“去。”东方墨义无反顾地上了车。
开到火葬场门口天已经很黑了。
东方墨把大皮箱拎出来,里面的钱倒到另一边,他从没想到一百万会有这么重。红霉素想上前搭把手,却被东方墨制止了。因为自己犯下的罪,得自己去偿还,东方墨是男人,他懂得这一点。
白天下过雨,土路湿滑而泥泞,被雨水打湿的荆棘像无数锋利的小刀划破了东方墨的手背和脚踝。突然,脚下一滑,他重重地摔了一跤,挣扎着站起来时,脸颊也被划破了一个大口子。
不知是钱太沉重,还是他的身体过于虚弱,他的双臂发着抖,一步一步接近埋葬朵朵花骨灰的坟地。渐渐地,他回想起了抛尸的那个可怕夜晚,那一夜,他杀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女人是如此无辜,然而他却亲手杀死了她。
一念之错,他担心自己名声有染,他太自私了,就为了那一点点浮夸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虚荣,他就亲手结束了一个女人的生命!
他是罪人,罪大恶极的罪人。
月光刻印下鬼魅般的树影,错综的林木枝杈交杂在一起影影绰绰。
东方墨觉得他欠朵朵花太多了,不只是一条命,还有她的青春和美好的将来,再多的钱也永远补偿不了失去的东西。他哭了,东方墨真的发自内心地哭了,他要认罪,要去公安局自首,就算朵朵花放过自己一条性命,他也要去认罪。
借着清冷的光,东方墨看见前面影影绰绰地立着一棵歪脖老树,他朝那棵树走过去,草叶划过箱子的时候,发出沙沙的声音,衬托得这个夜更沉静了。
他绕了好几圈,终于找到那个地方,因为地上的草被箱子压平了,而且附近还残留有很多脚印。东方墨把箱子放在原来的地方,他跪了下来。垂下头,脸上的泥土混合着眼泪流下来。他觉得身体很重,很重,头越来越低,一直垂在了大皮箱上。
意识就在这一刻恍惚了。
东方墨的肉体越来越重,灵魂却越来越轻,逐渐地,灵魂浮出了臭皮囊,浮游在距离头顶三寸高的空气中。这是一个灵魂眼中的世界,虽然到处透着不真实,但没有黑暗的死角,那是一种灰蒙蒙的通透,是肉眼无法体验到的一种视觉终极体验。
第三十章 空心人(3)
在远方,或者说咫尺之内,仿佛真的出现了一个周身发着淡淡白光的女人,女人的动作无比轻盈,像一个天使般洁净。但女人的整个身体都没有细节,尤其是那张脸很模糊,从身形看并不像朵朵花,因为在肠道酒吧偶遇的朵朵花是那么丰满,然而出现的女人是如此瘦弱。东方墨的灵魂突然想说些什么,但灵魂是发不出声来的,就像梦魇中的那种感觉。
泛着白光的女人也不说话,东方墨只能手足无措地望着她,不知为什么,那女人使他觉得更像另一个女人,一个还活着,并且经常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难道朵朵花一直都没离开过自己,一直都隐藏在自己身边?
女人就这样站在了他身前,低着头与东方墨对视着,而后她抬起一条胳膊,看不出手指的形状,只能形容成很像一团白色的雾气。
像云朵一样柔软的手慢慢地放在了东方墨的额头上,那种感觉不是一般的柔软,是能让世界上最坚强的男人抽泣的柔软。东方墨哭了,他说不出话来,但还可以哭,哭是他唯一能发泄的手段。
东方墨是个画家,他本就容易冲动,也容易被感动,此刻,他真的感动了。那种温暖不知维系了多久,当东方墨抬头看向女人时,雪白的女人身影却逐渐变淡消失了,像风吹过烟雾一样美,女人一瞬间消失在了黑夜里,只留下一双透明高跟鞋……
没错,这只是一个梦,东方墨的头从皮箱上弹起来,他看了看身前身后,什么也没有,皮箱还在地上摆着。就在这时,他听见远处有沙沙的脚步声,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眼睛紧紧盯着发出声音的地方。
他看见了红霉素,红霉素低头看了一眼箱子,又朝四处望了望,似乎在辨别一个正确的方位,最后,他朝东方墨招招手,东方墨走过去,依旧由红霉素搀扶着,二人一起走出了这片荒草地。
“还去和姥爷说一声吗?”东方墨问。
“别!”红霉素语气很果断。东方墨看向他,红霉素勉强笑了笑,缓和了语气说:“这么晚了,还是别打扰人家了,我看,咱们还是趁早离开这里吧,要不咱还去上次的那家旅馆住上一宿?”
“不!”东方墨语气坚定,“我要回家。”
汽车驶入市区的时候又下起了小雨,雨水不停地打在车窗上,泛起点点水花,水花被自动雨刷毫不留情地刷到一边,汇成一条条细长的水线。
在车上,红霉素一直叨念着那一箱钱,他反复询问东方墨,箱子有没有盖严实,雨水会不会漏进去把钱打湿了。东方墨没力气和他对话,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蜕变,在燃烧,在升华,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就快要从罪恶的躯壳中挣脱出来了……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处地方会令东方墨感到安全了,起初他畏惧回自己的家,此刻回到家里,他才觉得这幢老楼还是存在着一些安全感的。
小花还在屋里,和平时一样,腰上扎着围裙。
红霉素把东方墨拉进屋里,话都没说半句就匆忙走了。这时,屋里就只剩下东方墨和小花两个人。
东方墨的头靠在沙发背上,他眨眨眼睛,眼白已经变成了血红色,他觉得头很沉、很晕,全身没有一块肌肉是属于自己的,他想活动一下手指都办不到,只能抖动一下干裂的嘴唇。
这时,小花从厨房里走出来,双手端着一只碗,碗里的液体很热,冒着白烟,她把碗放在茶几上,侧立在一旁,她觉得以东方墨此刻的状态,根本就没能力端起那只碗,但她也深知,东方墨需要那碗里热热的汤水。
小花拿来一只勺子,坐在沙发上,身体朝东方墨靠了靠,她从来没有靠他那么近。
端起碗,舀出一勺汤,她慢慢地吹着,温了,就小心地送到东方墨的嘴巴里。刚一接触勺子,东方墨的全身一抖,他眼珠动了动,意识到有股汤水经过干涸的嘴唇流进胃里。小花一勺一勺喂着汤水,东方墨贪婪地吸吮着,没流进口腔的汤水顺着嘴角淌下来,小花赶紧用手里的纸巾去擦拭。
两人身体离得那么近,小花呼出的气喷在东方墨的脸上,东方墨的眼珠朝小花转过来,嘴巴里说了一声谢谢之后,就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小花放下碗,摇了摇他的身体,才发现东方墨裸露在外的皮肤像炭火一样热。她有点手足无措,喊了他几句,东方墨都没有应声。小花站起来,她不但瘦弱而且没有力气,但还是勉勉强强把东方墨的身体架起来。东方墨恢复了半分知觉,她架着他,更像背着,咬着牙全身出力,走到床边时,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床上。
东方墨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水和雨水打湿了,穿着湿衣服睡觉肯定是不行的,更何况还发着高烧。小花开始给他脱衣服,湿衣服几乎全包在了他身体上,小花不得不取出剪刀来,把湿衣服剪开。东方墨全身赤裸在她面前,然而小花似乎对男人的身体熟视无睹,她抱来一床厚实的棉被,盖在了东方墨身上,没过多久,东方墨就开始呻吟起来。
小花把湿毛巾搭在他额头上,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东方墨,她的眼神很复杂,但透着柔情和无奈。
东方墨嘴里说着不清不楚的话,话语中透着悲凉,他重复着朵朵花的名字,念叨着:“朵朵花……我欠你的……太多了,我得还,我要还……我要……还……”
一行泪水顺着小花消瘦的脸颊流淌下来,她伸出一只手,就像一位慈祥的母亲,轻抚着东方墨的头,可那只手并不温暖却冰冰凉凉的。她把那条变得发烫的毛巾从东方墨的额头上取下来,把手轻轻地按在那里。昏迷中的东方墨觉得那双手如同世上的第一缕春风,也如一块远古的玄冰,一点点融化并湿润了干燥的大地。
那只手逐渐融化开来,变成点点滴滴的液体,从他的额头缓缓地融进了那颗憔悴而疲惫的心。
很快,东方墨的气息平稳了,渐渐安静了。
小花的手被温暖了,她拿开那只手,又换上另一只,不久,另一只手也被炙热的额头暖化了。小花拂去脸上的泪水,她俯下身,把自己的脸贴在东方墨的脸颊上,只是片刻的工夫,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我冷,我冷……我热,我热,我……冷……”东方墨烧糊涂了,呼吸又变得急促,双眼一直死死地闭着。
小花抬起头,她撩开被子,东方墨的皮肤变成了暗红色,火一般的烫,小花脱掉鞋子上了床,把头靠在东方墨的胸前,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身体。
小花瘦弱的身体随着东方墨的呼吸一起一伏,她觉得她的冷就快被这个男人的热融化了。
当玄冰遇到炽热的体温,会变成温暖的水。
这种温暖化作了丝丝暖流渗进小花全身的每一个角落,她的心似乎也被融化了,一种无以名状的委屈和寂寞澎湃般涌上来,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压抑的情感,失声痛哭了起来……
这时,东方墨的身体突然痉挛,嘴里喊道:“你……你来了,你,把我带走吧,在地狱里,我会把欠你的还给你,还,都还给你……”
小花紧张了,她更加用力地抱住身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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