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是个大奸臣

33 良弓深藏


晚上回到府中,见岑文甫的书房亮着灯,才知他回了府。未央站在门廊上半天,犹豫再三,还是提足迈入房中。
    岑文甫本来在灯下埋头批阅文牍,听到脚步声,一抬头,见未央立在眼前,脸色似乎有些不大好,于是放下手中的笔,轻声问道:“可是有事?”
    未央顿了顿,才下定决心似得问道:“师兄,我有一件事问你,你可要对我说实话!”
    岑文甫见未央神情严肃,心中已有些明白,“若是要问公孙无极的事,大可不必!”
    未央摇头,这几日以来,因着太子之事,朝廷里参劾公孙无极的奏章一道接着一道,皆言他身为太子太保,竟然对太子私藏兵器一事毫无察觉,就算不是有意纵容,也有失察之过。皇帝虽然一开始不以为然,可是众口铄金,这一道道参劾下来,早晚心中生疑。
    这些天以来,公孙无极一直称病不朝,想来日子并不好过。而将他推到这样一番境地的,不用说,自然少不了岑文甫的一份功劳。
    未央虽然为公孙无极担着心,却并不是替他来向岑文甫兴师问罪的。毕竟这朝堂上的争斗,历朝历代不曾停歇,今日是公孙无极落难,但倘若陷入被动的是岑文甫,也难保公孙无极不会对他穷追猛打。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公孙无极这次最多落个元气大伤,断不会有性命之虞。可是岑文甫则不然,他没有一个皇后姐姐做后台,手中也无一丝兵权,倘若稍不留意,必定万劫不复。
    未央这一片苦心,岑文甫却未必能懂。可就算他不懂,未央也不能不管。
    “师兄,东宫里藏有兵器一事,你是否早已知晓?”
    岑文甫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惊讶,他抬眸看看未央,没有说话,可是未央却懂了。
    “我再问你,此事九皇子是否早已知晓?”
    岑文甫目光微滞,却依然闭口不语。
    未央冷笑,“好一招苦肉计!师兄,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样?位极人臣?”
    岑文甫一愣,抬眸看着未央,淡淡道:“这些事不用你管!”
    未央心中一凛,忙绕过桌子,蹲下来握住他的手臂,仰脸盯着他的双眸,殷声劝道:“师兄,你是一个外人,何必非要卷入到他们皇家的争斗中去!你难道不知道,稍有不慎,就会引来杀身之祸!未央希望师兄能够平平安安,至于谁做太子,谁做皇帝,未央一点儿都不关心,未央关心的,只有师兄你呀!”
    这般殷殷告白,任谁听了都不可能不为之动容,岑文甫果然不似方才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看着未央,目光轻柔下来,“阿央,没有任何一场政治斗争不需要流血!”
    岑文甫的声音里夹杂着无奈,未央听了,心中一阵难过,她下意识地捧起岑文甫的手,双眸中盈盈流波,恳声道:“可是师兄,未央不希望在这条路上看到你的血!”
    岑文甫低头凝视着未央的双眸,怔了怔,继而反手将她的一双柔荑轻轻包裹在掌中,敛起眉,郑重其事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未央目光一暗,她简直讨厌极了岑文甫的这份固执,她说不动他…
    岑文甫的双掌紧了紧。熟悉的温度从掌心传来,未央只觉得眼眶一热,两行泪水立刻夺眶而出。
    她轻轻伏在岑文甫的膝上,悄然闭上眼,默默在心底叹气:师兄啊,师兄,为什么未央总觉得你有些事情在瞒着我,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可以对未央言明?
    参劾公孙无极的奏章,仍一道接着一道地呈到李睿的面前,扰得他不胜其烦。正在李睿左右为难之际,公孙无极却突然上了道折子,声称身体抱恙,恐耽误国事,特请辞去右丞之职,并请交还兵权。李睿虽有犹疑,但是怄不过百官缕缕进谏,不得已顺水推舟,准了公孙无极的折子,令他回老家养病。
    此令一出,朝臣们总算是安了心。
    这一日,公孙无极一辆马车,三五个随从,一路晃晃悠悠出了长安城。
    “停!”马车走出老远,戛然停住。
    公孙无极从车厢里探出头,跳下马车,驻足回望,见长安城正门城楼远远耸立在天幕之下,不由一阵感慨。
    默默静立了一会儿,正要吩咐随从们继续赶路,却听到旷野中响起一阵匆匆的马蹄声,纳闷地回眸一瞧,只见远处一人一骑,飞速朝这边儿奔来。
    近了一瞧,马上之人却是未央。
    未央在公孙无极前面勒住缰绳,跳下马背,略微尴尬地笑笑,“怎么离京也不告诉未央一声?未央好来送送王爷!”
    公孙无极勾唇笑道:“难得你记挂着本王,这偌大的长安城,也只有你一人来为我送行而已!”
    未央见公孙无极身着布衣,虽不损其贵族之气,却实在萧条许多,又见其随从才三五个人,与他平日里的排场相去甚远,不由为他难过,“你虽罢官,王爷的爵位还在,何苦弄得这么寒酸?”
    公孙无极眉眼一挑,打趣道:“本王若还是像往日那般前呼后拥,招摇过市,这文武百官岂会放心放我离去?”
    未央叹气,公孙无极说的没错,如今的他,正处在风口浪尖,自然是越低调越好。可是看他虽谈笑风生,其实心里怕并不见得真就如此洒脱。
    “王爷从此逍遥山水,未央心中甚是羡慕!”未央挖空心思想找出一些话来安慰,却发现说出口的全是无奈。
    公孙无极眼中浮起一丝促狭的笑意,“既如此,何不与本王一起离开,从此相伴游历山水,岂不快哉?”
    这人话里话外夹杂着戏谑,也不知有几分认真。
    未央摇头轻笑,“你倒是躲了清闲,我那个师兄怕从此再不会有安生日子!”
    公孙无极凤眸一弯,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未央,说道:“我看不然,他如今春风得意,本王那右丞的位子,迟早是他的!”
    未央白他一眼,“你何必说风凉话,右丞之位悬空,皇上却并未有新的任命,可见他虽然罢了你的官,却也不信任我师兄。”
    公孙无极长叹一口气,目光里悄然浮起一丝寥落,缓声道:“你既然来给本王送行,本王便送你一句真心话:何苦巴巴跟在岑文甫身边?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公孙无极直言直语,未央听了,也不生气,只是故作悠闲地挑眉长舒一口气,凝眸笑道:“未来的事,谁能说的准?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话里的意思,竟是丝毫不领他的情。
    公孙无极眉心一蹙,整张脸瞬间耷拉下来,“你以为你一个弱女子,能够守护得了他吗?”说话间,语气里夹杂着毫不掩饰的薄怒。
    未央见他生了气,心中砰然一动,愣愣地呆立片刻,突然挑眉苦笑,“他的野心那么大,未央如何守护得住?不过是陪伴在他身边而已。”
    公孙无极见未央笑容寥落,心口竟莫名一紧,再不忍心拿言语激她,于是深吸一口气,故意顽笑道:“真是羡慕岑大人,你说本王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命!皇上方对我生疑,一众姬妾便望风卷了钱财而去,生怕受到牵连!”
    “想本王也曾叱咤风云,在我面前卑躬屈膝着不计其数,如今却只落得个潦倒窘迫,敢来送行的也只你一人尔!”
    未央抿嘴一笑,眼中精光闪烁,“王爷何必期期艾艾,您此去乃是权宜之计,这大周朝如今还少不了您,只怕要不了多久,皇上便会召你回京!”
    公孙无极目光微滞,轻轻摇了摇头,回眸看一眼长安,幽幽叹道:“就像你方才所言,未来之事,谁能说的准?就算皇上有意召我回京,只怕那时满朝文武也未必肯相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未央一时又有些尴尬,“王爷还在恨我师兄?”
    公孙无极一愣,继而摇头轻笑,“无所谓恨与不恨,如果本王此刻身处他的位置,怕只会比他做的更加绝情!”
    未央闻言,心中不由一片凄然。
    冷风吹来,夹杂着彻骨的寒意,未央默默拢了拢身上的狐裘。
    仆从上前提醒,“天色不早,早些赶路要紧。”
    公孙无极便向未央告辞,未央道了一声珍重,看着公孙无极上了马车。
    公孙无极隔着马车向未央抬抬手,车门‘咚’地阖上。
    空阔的天幕下,未央一手牵马,抬眸目送公孙无极的马车一路烟尘,骨碌碌向前而去。
    回到岑府,府门口正碰上从礼部办公回来的岑文甫,便低低唤了一声‘师兄’。
    岑文甫看她牵着马,神色郁郁,心中便猜到一些端倪,不由敛眉问道:“你去见了公孙无极?”
    未央闷闷地点头,横竖瞒不过他,不如直接坦白了事。再说了,他都把人家赶出长安城去了,她作为朋友,又受过人家的照顾,于情于理,送一送总不为过。
    岑文甫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他的情绪,只是沉沉‘嗯’了一声,便提足迈进大门里去。
    未央稍稍放了心,看来岑文甫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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