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印

第78章


只是他自小生长于山野之中,人情世故半点也不懂:“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这种常识,更加半些也不曾往心上搁。虽然想到了对方胆子很大,脑子里却半些警讯也不曾激起过。出了草丛之后再度变身,化成一只长毛金丝猿,蹑手蹑脚地朝那帐篷潜去。料不到离那帐篷还有四五公尺,便撞上了一股无形无影的壁障,硬生生将他往后弹开了好几尺去!
  卡鲁奇吃了一惊。结界能能布到这种无形无影的地步,可绝不是一般术士做得到的。他本来打得如意算盘,想要悄没声息地溜进对方的帐篷里去,将那方缠了他爷儿俩一整天的风毯偷走;但对方既然布下了结界,则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逞其所愿,显然已经没有可能。他虽然来得理直气壮,以为“你们这些人死死跟着咱们,定然没安好心眼。偷你一点东西,算你活该”;但无论怎么说,偷人东西总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情,更何况他起心想偷这方风毯,本就是想拿来自己用的?吃那结界一撞,大为踌躇,心想:“还是回去罢?要是闹出事来,爸爸定要怪我。”掉转身子,便待往来时道路奔出。谁知道才一转头,身后嗖的一响,一枝箭贴着他身旁不及三寸的地方飞了过去,叮一声插入了他身前三丈的地里!
  卡鲁奇豁然回头,只见帐篷之外不知何时已站了个粗壮强干的棕发男子,手上弓弦兀自震动不休,说道:“好朋友,大半夜的跑到咱们营地来,连个招呼都不打便想离开,未免太不讲交情了吧?”
  卡鲁奇吱吱两声,抓耳挠腮,往前便跑,还想用猿猴的模样蒙混过去。却是跑没两步,一小团龙卷风平地里卷起,扫得他急急向后跃开。一个与先前那男子不同的声音说道:“喀尔提的存在,在呼荷世界已是人尽皆知了,不必如此藏头露尾罢?既然都已经来了,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怎么样,卡鲁奇喀尔提?”
  卡鲁奇豁然回首。见那发话的人是个胖肚微秃、五十出头的独眼男子,心下吃了一惊:“他怎么知道我叫卡鲁奇的?我可从没见过这个人啊?”口中说道:“你他妈的少没事替人乱改名字,我几时叫做什么喀尔提了?”他哪知道这两人便是使徒十三中的使徒之六独眼,和他的副使克坦利。去年十二月间他为了阻止佛兰珂追踪自己二人,曾将佛兰珂掳到紫木森林里去呆了一个下午;这件事使徒中的托图知道得再明白也没有了,透过天网系统只一报告,组织中自然人尽皆知。
  独眼脸色大变。依据他们的情报,自从传承者艾诺维出世之后,喀尔提们对自己的身份从不隐瞒;其大张旗鼓的程度,只差没去租一个广告看版来作宣传了。而这个卡鲁奇……如若托图的报告无误,确乎从不曾说过自己是“卡鲁奇喀尔提”,他从来报出来的名字都只是“卡鲁奇”而已。岂难道……难道……全呼荷世界万里追踪,上天入地,居然还找错了人不成?想到这个地方,他情不自禁朝前逼了两步,森然道:“再说一次,小朋友,你说你不是喀尔提?”
  卡鲁奇大声道:“再说十次也一样!不是就不是,你这人怎的这等 嗦?”一句话还没说完,独眼大袖一挥,一大篷银光朝着自己罩了过来!
  卡鲁奇料不到对方这等卑鄙,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动手偷袭,怒喝一声,整个人朝旁滚了开去,连结界都没来得及张开。只觉得手肘上头微微一麻,一大篷银针里有两枚没能避开,居然透过浓密的长毛钉进了肉里!耳中只听得独眼得意地笑道:“如果是喀尔提的不死之身,挨了这两针自然不痛不痒;否则的话,六个时辰之内毒性发作,管教你死得惨不堪言。”
  卡鲁奇又惊又恐,喝道:“你这人他妈的有病!快把解药拿来,否则老子撕了你!”喝声中整个人化为斑纹山猫,朝独眼扑了过去。克坦利嘿了一声,两枚水刀疾射而出,朝卡鲁奇喉头与胸口奔去。却不想卡鲁奇此刻有备而来,结界已然张开,那两枚水刀来到身前半尺处便弹了开去。而山猫的来势何等疾猛,刷一声已在克坦利胸前抓出老深的四条血槽。独眼发出一声低吼,两枚火刀自后奔到。卡鲁奇的防壁要应付这样强大的攻击尚颇为不足,逼得他只好舍了克坦利,半空里一个旋身,反身朝独眼扑去!
  要知道呼荷世界是个以魔法为主的世界,武术博击一类的技巧相形之下颇受冷落;是以在近身博斗之时,只要有强大的结界保护自身,卡鲁奇化身的猛兽便占了极大的优势。只是目下以一敌二,对方两人又是有着黑暗法王之称的使徒中人,结界再强也不敢硬碰,便渐渐地落了下风。独眼嘿嘿冷笑,说道:“这么急若想拿到解药,可见你真的不是喀尔提了。然则你和那老头在水封印解开后跑到浮岛去做什么?你们又为什么真的能找到传承者?乖乖地把话跟老夫说明白了,我就把解药给你!”
  卡鲁奇呸了一声,攻势更急,说道:“乖乖地把解药交出来,好好地跟老子道歉,老子心里头高兴了,还说不定回答你几个问题!”
  独眼二人料不到这小子个性如此标厉。野生动物的攻击本来凌厉快捷,偏对方又不是全凭本能行动的单细胞生物;紧缠密打,使得他两个要想将彼此的距离拉远一些都很吃力。时间一久,咒文接济不上,好容易取得的优势又渐渐给拆了回去。对方的魔法能力严格说来只和克坦利差不太多,却逼得两人如此狼狈,当真是生平未有的奇耻大辱。正在吃紧之际,突然发现卡鲁奇的动作慢了下来!
  独眼大喜,说道:“你中了我的毒针,还这样不知死活地拼斗,现下药性提早发作了罢?还不赶快跪地求饶?”说到最后两个字,那山猫一掌打来,险些刮去了他肩头上一大块肉。
  卡鲁奇一击出手,只觉头晕眼花,四肢沉重;本来志在必得的一击,居然还是让对方避了开去,自己知道再缠斗下去只有自己倒霉,掉转身子,便往来时道路驰去。耳中听得那棕发男子喝道:“那里跑?”另一人道:“不用急,他跑不了多远的。你的伤可得先包一包……”听到这个地方,距离已经拉远,那人接下去又说了些什么,便听不真了。
  卡鲁奇停下来喘了口气。想不到不停下来还好,只这么稍稍一停,立时天旋地转,软倒在地。明明知道这个地方距营地两公里都不到,当此之时,却竟像是两千公里那么遥远。想到对方带着什么定量仪、测光车的,立时便可以追将上来,沦为俘虏之后,可不知对方会怎么样侮辱折磨自己,只急得全身冒汗。虽然极力挣扎,力量仍是一点一点地流失,山猫的外形逐次退去,神智也渐渐昏糊了。又惊又急之下,他只有将自己的意志自脑海中放散出去——“谁,拜托,来救我!”他晕昏地想着,所有的意志都只集中在这个焦点上头:“救我!”
  那是他最后的希望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小生长在山野之中,还是他所练的魔法给了他特殊的禀赋;卡鲁奇很早就已经发现:自己可以和动物们以心传心,相互交谈。但,也只限于交谈而已,而且还通常都只限于比较温驯的动物。那些比较凶猛、警戒心很强的肉食性动物,通常是不大怎么甩他的。
  然而,我们或许也可以说:正常状态下的卡鲁奇,本身就像是一头大型的猫科动物,遂致于造成了“同类相斥”的效果吧。但如今他的气力已经流失,意识已经消散,往外散发的,又只是一种纯粹的、求助的讯号——草丛深处沙的一响,一只巨大的角豹踩着无声的步伐来到了卡鲁奇的身边,低下它好奇的鼻子去碰对方的脸颊。
  “是你在求救吗,喂?”它问,注意到对方极其勉强地仰起上半截身子。
  “爸爸……带我去找爸爸……”年轻人已经涣散的心灵低弱地说,费尽气力攀上了角豹那强健的背部:“拜托……”
  “喂,你爸爸在那儿呀?喂!”它弯过粗大的尾巴来搔着年轻人光裸的脊背:“醒一醒呀,喂!”
  “光……”卡鲁奇昏昏沉沉地说着,已经没有能力去分辨南北东西了,只能极勉强地在脑中描绘出一堆营火来:“往前走。找光……”
  角豹抬起眼来,却是四野都是密生的野草,看不到什么光。往风中嗅了一嗅,嗅到前方有人的气息,便就直直地奔向前去。
  它来到独眼的营地,却半个人也没瞧见。角豹困惑地摇了摇头,想到背上的年轻人昏述之前叫自己“向前走”——它直直地投入了黑暗之中。
  那巨大的身影穿过蓝翎菖蒲时发出的声响,使得刚刚升空不过数公尺的克坦利好奇地往下张了一张。却是还没来得及看个仔细,那动物已穿过他们的营地,没入了深草之中。他不怎么放心地皱了皱眉,说道:“怎么又跑来了一只大猫一样的东西?该不会是卡鲁奇那小子回来了?”独眼头也不回,说道:“那小子横竖死定了的,你别疑神疑鬼。快把那老头找出来问个清楚是正经。”克坦利搔了援头,不再说话。
  本来风毯晚上不能升空,是因为它飞得不高,只要距离稍微远上一些,便很难找到指引的定点。但此地离对方的营地如此之近,他们身上又有一个共振环可以捕捉对方的波动,自然就没有了任何的顾虑。没有好久便已经找到地头。他两人对看一眼,克坦利一言不发,手中的风火枪往前一指,帐篷外头立时围出了一个三尺来高的火圈,绕着篷子烧个不休。克坦利喝道:“里头的老小子给我滚出来!”
  帐篷里头没发出半丝声响,那圈火光却无声无息地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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