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印

第110章


  黑夜笼罩了下来的土隆平台上头,已经开始不辨南北东西了;但如果他们的方向和距离没有错误,小空舟那么大的一样物事,总没有可能自眼前消失。却是极目所见空无一物,几乎令他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惊疑问只听得身旁轰一声响,一个巨大的火球自艾诺维手上升向了天空,刹那间将方圆一里的空间都照亮了。细草茵茵的平原之上,离他们立足处一百公尺左右的地方,登时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倒卧着两条人影!塔莫伊,还有妮亚!
  索朗陀耶心脏直直地往下一沉,一时间仿佛全身的气力都让人给抽空了。他本来一心巴望着地封印解开之后,立即央请艾诺维为佛兰珂作法,让她还原成本来那温柔明理、羞涩而可爱的女郎,哪知道变生财腋,就、就只差了那么一步、只差了那么一步而已!
  足足愣了两三秒钟他才振作起来,朝着塔莫伊两人走了过去。不管佛兰珂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总应该先设法挽救他两人的性命,却是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才发现,艾诺维已经蹲在他两人的身边了。
  “没事,只是晕过去了。”看见索朗陀耶朝着这方向走了过来,艾诺维慢慢地站起了身子:“疗伤的事我不在行,便就偏劳你了。”
  索朗陀耶一阵怒意上涌,冷冷地横了艾诺维一眼,说道:“除了破坏之外,我瞧你也没有什么在行的。”艾诺维微微一笑,说道:“这倒说得是。幸亏有你在不是么?”索朗陀耶再料不到他的反应竟是这般,一肚子气全给堵得再也出不了口,打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在塔莫伊二人身侧蹲了下来。
  塔莫伊伤在背心,显然是中了风炮的暗算,妮亚的伤在头部,那是正面攻击的结果了。伤势虽不足以致命,却也不是三天两天便能痊可的。疗伤的时候狄凡夏、茉咪两人也已经赶了回来,见得这种情形,全都目瞪口呆。狄凡夏忍不住说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事情变得这样稀里糊涂?连师父都不在了——传承者,你说话呀?你,你把封印解开就是为了要摆脱他老人家吗?你你,你这未免太过份了——”他与吉托相处的时间虽然远远地不能与卡鲁奇相比,但震惊伤痛之情却是出于是自然,越说越是激动,也越来越不知所云。艾诺维回过眼来,沉沉地道:“住口!”
  他超话声音虽然不大,却自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威严。狄凡夏情不自禁地窒了一窒。但他立时想到对方不过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小伙子,既不是自己的上司,也不是什么法王,岂能由得他对自己如此喝来呼去,胸膛一挺,还待再说。艾诺维眼色微微一凝,说道:“你认得老师才有多久,居然就以为自己可以明白封印设定的状况了?魔法之道浩如烟海,只以自己的想法加以揣测的话,你永远也没有办法当真窥其堂奥的。老师生前难道不曾这样告诉过你么?”
  这几句话正正地击在狄凡夏要害之上,使得这名求学若渴的老魔导师立时住嘴。艾诺维不再理他,捏了一个手诀,念动咒语,草原下的泥土登时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地流动起来,转瞬间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巨大帐篷,只背风的方向开了个两尺来宽的入口。初春的天气本来已经冷例,太阳下山之后更是寒冻难当,艾诺维将沉睡中的卡鲁奇放入了这顶土帐篷里,回头朝茉咪父女说道:“先进来避避风吧。我去找点吃的,”
  才刚刚说到这里,空气中一个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说道:“这事就交给我们两个来办吧,艾诺维。反正顺路。除了食物之外,还需要点什么吗?”说话的正是赛拉飞尔。艾诺维略作沉吟,说道:“暂时……这样就够了。多有偏劳。”
  说到这个地方,一旁呻吟有声,妮亚率先醒了过来。一眼见到艾诺维,她“啊”的一声大叫,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叫道:“好可怕喔,吓死我了!小姐,小姐她——”索朗陀耶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她做了什么事?”虽然治疗只做了一半,塔莫伊一时间还不得清醒,可也顾不得了。
  妮亚瑟瑟发抖,死命抱着艾诺维,哭道:“她,她叫霍尔拿把塔莫伊杀了,还,还,还要把我也……婢,婢子跪在地上求她,抱着她的腿求她,可是她,她……”痛哭失声,突然间呕了出来。
  艾诺维轻拍着她的背心,偏过头去瞧了索朗陀耶一眼。后者脸色铁青,眼角肌肉不住跳动。等妮亚稍稍平复了一些,才道:“是霍尔拿将她的绑缚解开的么?”妮亚摇了摇头,瞄了瞄索朗陀耶,眼眸中露出恐惧的神色,细声说道:“婢,婢子不敢说。”索朗陀耶瞳孔微微收缩,淡淡地道:“你尽管说便是。她已经伤不了你了。”
  妮亚眼睑微微下垂,斜斜地瞄了索朗陀耶一眼,说道:“您,您要答应婢子不生气?”艾诺维敏锐地瞧了她一眼,耳中听得索朗陀耶淡淡地道:“你先说了再说。”
  妮亚又瞟了他一眼,轻轻地咬了咬下唇,迟疑着道:“那是……您几位下船去了之后,小姐便醒了过来,呻吟着说要喝水。塔莫伊那时也到外头去了,霍尔拿抢着端了一杯水过去。我听到小姐细声细气地在说:“霍尔拿,这绳子勒得我好疼哟,你帮我松松好么?’霍尔拿说道:“这,这不成的。索朗陀耶陛下……’小姐便,便撒娇道:“你是我的人呢,还是索朗陀耶的人呢?怎么我说的话,你都不肯听了?’婢子,婢子越听越觉得不对,偷偷地探了捺头,只看见小姐脸上,脸上的神情……”声音越说越低,迟疑着瞧向索朗陀耶。月首法王脸上此刻已经没有了表情,便如同戴上了一张面具一般,生硬地道:“说下去。她脸上的表情怎么了?”
  妮亚迅速地低下头去,避开了索朗陀耶的眼光,说道:“她脸上的神情娇、娇媚至极,婢子从来也没有见过。霍尔拿目瞪口呆,半杯水都洒在了小姐身上。小姐娇娇地笑了起来,说道:“还不快拿张帕子来替我将水擦干净了?要等他们解完了封印回来,你还想这样挨着我么?’霍尔拿双手微微发抖,颤声说道:“小,小姐,’佛兰珂小姐嗯了一声,斜斜地瞟了他一眼,说道:“你自己可得考虑清楚了。若当我是哄着你呢,那咱们就什么都别说啦。’霍尔拿咬了咬牙,突然间拔出小刀,将小姐身上的绳索割了个干干净净。小姐……”
  “够了!”索朗陀耶霍地里站起身来,颤抖得就像是荒原中的枯枝。他的自制并不是没有底限的,而佛兰珂的行为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他所能够承担。愤怒、嫉妒、背叛、恶心……种种激烈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搅,简直仿佛就要将他撕成碎片。如果佛兰珂此刻还在他的眼前……不,如果霍尔拿此刻还在他的眼前……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淡淡地响起,说道:“镇定一点,索朗陀耶,你忘了她现在已经不是她了么?还是你自己也想变成一个魔人呢?”
  艾诺维这几句话便如同一盆雪水当头浇下,使得他宛若在炼狱里煎熬的灵魂立时冷却了下来。虽然离冷静还很遥远,至少已经可以确知他不会爆炸。艾诺维瞧了他一眼,嘴角淡淡地勾出一丝笑意,说道:“别担心,一定会再碰面的。她绝无可能舍得下你。”
  索朗陀耶苦笑着吐了两口长气出来,说道:“连小空舟带粮食衣物、帐篷饮水走得一丝不剩了,摆明了要大伙儿全死在这种荒原之中,还说什么舍不下我——”艾诺维淡淡地道:“这码子事做得是过份了些。但有咱们两个在,有什么难题解决不了的?以佛兰珂的聪明,你以为她想不到这一层?”
  索朗陀耶听到这个地方,胸中那压得他出不了气的疼楚才略略地松动了一些。本来事不关心则已,关心则乱;更何况佛兰珂性情扭曲到这步田地,已经教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相信什么了。只听得艾诺维接着说道:“她之所以非离开不可,是因为如果继续跟着我们一起行动,就万事都由不得她自己作主……魔人与正常人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几乎完全只受本能与贪欲的驱策,只要了解到他们的欲求在什么地方,其实也就没有那么难以掌握。你不去找她,她也一定会来找你的。”
  索朗陀耶将信将疑,问道:“你见过很多个魔人么?”艾诺维露出一笑,说道:“够多的了。多到足以借由某些蛛丝马迹来辨别他们的转变,譬如——”突然间将妮亚抓了过来,出手如刀,在她手背上划出了一道两寸来长的伤口!
  妮亚大声惊叫,死命挣扎,却那里挣得出艾诺维的掌握?熊熊的营火下可以清楚看出,她手背上被艾诺维划了开来、少说也有五分来深的伤口上头,殷蓝色的血水正不住地流了出来!
  索朗陀耶、狄凡夏和茉咪脸上同时变了颜色。艾诺维淡淡地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她受了一场重大的惊吓,才刚刚自生死边缘上转了回来,佛兰珂身旁的负能源又如此强大,能维持得住正常才叫怪事。大家退到三尺以外去罢,我来替她把负能源中和掉,”也不管妮亚如何地使力挣扎,他自顾自地作起法来:“虚空之主塞凡沙顿·第米垂斯,听从我的请求,将时空之轴转成缚咒。无始无终,非实非空,正负相抵,阴阳交融,让分裂的返回原点,窒碍凝伫的重新流动……”
  这咒文并不算长,但艾诺维以古呼荷语出之,除了索朗陀耶之外,其余几人全都给他有听没有懂,再加上手势复杂之极,地水风火四种手诀不断变换,只瞧得众人眼花撩乱。却是在作法的过程之中,妮亚手背上的血水似是隐隐地蒸出了一点淡蓝的烟气,但那烟气只离开手背一两公分就看不见了,仿佛已经彻底挥发在那三尺左右的结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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