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南北朝:纵横十六国

第42章


即日星言电迈,直造贼庭,奋不顾命,陨越为期(不战到死势不罢休),庶上报皇帝酷冤,下雪臣子大耻。惟帝之灵,降监厥诚。”
  前秦的将士们听了这段祷告无不悲痛流泪,对后秦满怀仇恨。这些将士在盔甲上刻下“死”、“休”的字样,表明战斗到底的决心。苻登摆的阵势是以长矛为主的步兵和以钩刃为主的骑兵混合,构成似方似圆的方圆大阵,在阵中根据具体情况调配人员,弥补疏漏,士兵可以各自为战,所向披靡。
  无论从战术,还是从气势上看,苻登的军队都压倒了姚苌(尽管人数并不占优),但姚苌毕竟是姚苌,是狡猾无耻的姚苌。他知道苻登手下的军队是大兵团,一时不可能打垮,就采取能躲即躲,能避则避的策略,尽量不将自己的力量完全暴露在苻登面前,与他进行正面交锋。
  苻登屡战屡胜,却总不能击溃后秦的主力。但姚苌也被拖得很惨,关中不少豪强都叛他而去。双方打得快绝望了,苻登就叫数万士兵围着姚苌的营帐大哭,哀声冲天。姚苌受不了,一声令下:后秦的军队也跟着哭!苻登的军队哭不过姚苌,没了士气,只好撤军。(这种记录恐怕很难从世界战争史上再找到一个。中国人说“哀兵必胜”,苻登和姚苌两支哀兵相遇,这胜败已经不能用常理来判断了。——荒诞而无聊。)
  姚苌看苻登总是打胜仗,心里气不过,就找原因。你猜他想出了个什么理由?他看苻登每战必在军中摆放苻坚的灵位,便也在自己的军队里摆上苻坚的灵位,供上苻坚的神像,也学苻登给苻坚写祷词,真是千古奇事第一桩。
  这祷词与苻登的一正一反,正反映了姚苌的流氓风格:“往年新平之祸,非苌之罪。(当年新平那事儿,不是我的过错。)臣兄襄从陕北渡(这句话读作:“从陕,北渡”,是指在陕这个地方向北渡过黄河,不是说在陕北(其实当时也还没有陕北一说)渡河),假路求西,狐死首丘,欲暂见乡里。陛下与苻眉(苻黄眉)要路距击,不遂而没。襄敕臣行杀(我杀您不过是行了我亡兄的敕令),非臣之罪(这话又给说一回)。苻登陛下末族,尚欲复仇,臣为兄报耻,于情理何负!昔陛下假臣龙骧之号,谓臣曰:‘朕以龙骧建业,卿其勉之!’(前文说过,苻坚勉励姚苌的话不幸成了“谶语”。)明昭昭然,言犹在耳。陛下虽过世为神,岂假手于苻登而图臣(废话!难道还帮助你姚苌不成?),忘前征时言邪!今为陛下立神像,可归休于此,勿计臣过(得,说了半天你还是有过),听臣至诚。”(苻登和姚苌的两篇祷文都被《晋书》收在了《苻登载记》中,也不知道作者的这一安排是不是存心想幽他一默。)
  苻登进军,见此情景,跑到塔楼上大声呵斥姚苌:“从古到今,哪有杀了君主反倒立他的神像以求保佑的事,能有用吗?弑君的贼人姚苌你给我出来,我和你决一死战!”
  姚苌待在营帐里也不理他。久而久之,后秦的军队还是打不了胜仗,反倒搞得军中不安宁,姚苌又斩下神像的脑袋送到苻登军中。
  苻登在战术上很有一套,在战略上就差多了。他虽能打胜仗却捞不到太多的便宜。太初四年(公元389年),前秦军东征,一路奏凯,逼近姚苌大军所处的安定。
  姚苌身边的大将都劝姚苌与前秦决战,姚苌答道:“苻登是穷寇,和这样的军队决胜,是兵家大忌。我自有妙计胜他。”
  他只留下一个尚书令姚旻在安定,自己率领三万大军偷袭秦军的辎车行李,获得全胜,苻登的皇后毛氏和两个王子、数十名战将,都被姚苌擒杀。
  苻登赔了夫人又折兵,对姚苌的仇恨愈切。但他拿姚苌越来越没办法,每次劳师远征,都是无功而返,还常常挫了士气,损了兵将。两个人打到最后,苻登对老病垂死的姚苌仍然一筹莫展,遍寻姚苌的主力不见其人,后秦的军队倒从自己的背后冒了出来,苻登只剩下一句惊叹:“此为何人,去令我不知,来令我不觉,谓其将死,忽然复来,朕与此羌同世,何其厄哉!”正是“既生登,何生苌”。
  姚苌比苻登大十三岁,终于先苻登而死,但他生前已经注意培养自己的太子姚兴。
  后秦建初八年(公元393年),姚苌病死。临终前,他叮嘱姚兴的一段话倒很在理,他说:“你今后安抚骨肉要讲恩,对待大臣要讲礼,处理事务要讲信,治理百姓要讲仁,只要不丢掉这四条,我就无忧了。”
  太子姚兴秘不发丧,积极筹备攻打苻登。苻登得到姚苌病死的消息,喜从心来,得意地说:“姚兴小儿,看我拿木杖打扁你!”他率领前秦的全部主力进攻后秦,只让安成王苻广和太子苻崇留守雍城(今陕西凤翔以南)、胡空堡(今陕西彬县一带。顺便说一下,十六国中后期由于连年战乱,割据的势力各自地盘也不大,为了便于进攻和防御,他们都在传统意义上的城之外,修筑了不少专用于战争攻防的城堡,称作堡。我认为这种堡的特点倒类似欧洲中世纪的城堡)两个主要据点,准备一举灭掉姚兴。
  姚兴亲自主持的第一场大战打得很漂亮,双方军队相遇时,姚兴派自己的长史(类同于军师一职)尹纬先期占据水源。前秦军队得不到饮水,一时大乱,渴死的就有三成多。尹纬乘乱与秦军大战,苻登军队四散溃逃。
  苻广、苻崇两个不顶事的王子也望风弃城,苻登退到雍城见不到人,又逃往平凉,向西秦王(当时称为河南王)乞伏乾归(乞伏国仁之弟,西秦的第二任君主)求援,还没得到救兵,就在泾阳(今甘肃泾川一带)遭到姚兴的最后一击,兵败被杀。
  太子苻崇逃到湟中匆匆称帝,却无法立足。他带着剩下的氐人流亡到陇西王杨定那里(这个杨定是前面一度被苻坚消灭的仇池杨氏的后人,现在也乘乱独立),还想共谋攻打西秦,占据它的地盘,终被乞伏乾归消灭殆尽。十几年前强大无比的前秦在这幕“荒诞剧”收场时正式宣告灭亡。
四、慕容垂傲视关东
  前秦被消灭的时候,比苻登、姚苌都要高明得多的慕容垂已经将关东七州紧紧地握于手中。
  按理说,和胡戎众生的关中陇西地区比起来,关东的形势应该要简明很多。但由于西燕慕容永这慕容家旁支的徙入,加上在河南一带不停叛乱的丁零翟氏、悄然崛起的鲜卑别部拓跋氏,慕容垂统一关东的步伐迈得并不轻松。
  (这不由得让人想起三十年前他的兄长慕容俊统一关东的经历,当时的慕容俊不过三十来岁,在南征北战中已花费了大半精力,最终在挥师南下的前夕病死。现如今的慕容垂已经是年逾六十的花甲老人,他纵使再有才能,现实留给他的时间也已不多。这位老人在他称帝后的十个年头里,其大军所到之处坚无不摧,战无不胜。但我们从这些胜利的背后解读到了什么呢?一种莫名的悲凉。一如辛弃疾的感慨:“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后燕建兴元年(公元386年)八月,慕容垂在刚刚称帝不久便亲自率军南下,其前锋直指青、兖、徐等在淝水之战后刚刚被东晋“光复”的州郡。这些地方可以说是南北对峙时期的缓冲地带,后燕大军一到,纷纷投降。慕容垂重新将势力推进至淮北。
  后燕的北方这时出了乱子。刘显跟拓跋珪翻了脸,想方设法要消灭拓跋珪的力量。为了笼络人心,他派弟弟刘亢埿把什翼犍小儿子拓跋窟咄迎接来。(这个拓跋窟咄倒也没什么特别出息之处,只是在前秦灭代国的时候被苻坚接到了长安,之后跟随慕容永的东迁大队到了西燕,慕容永任命他为新兴太守。)
  刘亢埿的军队打着拓跋窟咄的旗号,逼近北魏边境。拓跋各部显然为之一动,拓跋珪的部下于桓、莫题都与各自部族的人同谋捉住拓跋珪,并派人与拓跋窟咄联系,准备让他来做魏王。拓跋珪很有运气,这次于桓的舅舅穆崇跑到他那里向他告发了自己的外甥,拓跋珪先下手诛杀了于桓等人,莫题等人得以赦免。但拓跋珪毕竟难以自安,便再次翻过阴山,投奔贺兰部;一面派自己外朝大人(类似外交部部长吧)安同向后燕求救。
  慕容垂以为这正是收服北方的好机会,就让当时留守在国都中山的小儿子赵王慕容麟前往救援。慕容麟还没赶到,拓跋窟咄就又与贺兰部里面不满拓跋珪的贺染干结成了同盟,攻打拓跋珪。北魏北部大人叔孙普洛临阵脱逃,去投了刘卫辰,北魏一时形势不妙。
  慕容麟很有心计(前文便曾说过,这个慕容麟很会耍小聪明,即使曾经在慕容垂出逃时出卖过父兄,也没有失去慕容垂对他的喜爱,后燕的新都中山就是由他统军攻下来的。慕容垂建立后燕后常常把带兵打仗的重任交给他),他让安同赶紧跑到拓跋珪那里报告燕军的消息。北魏的将士们得知援军将至,果然恢复了不少士气,抵挡住了拓跋窟咄的进逼。慕容麟与拓跋珪会合,一仗就把拓跋窟咄杀得大败,拓跋窟咄逃到铁弗刘卫辰那里,刘卫辰岂会忘记当初两部之仇,也不顾他与拓跋珪为敌,将拓跋窟咄杀死了。
  拓跋珪在这一仗中感受到了燕军的厉害。一年之后,他乘着刘显部兄弟相争,再次向慕容垂借兵,慕容垂又让慕容麟出兵相助。愚笨的刘显自取灭亡——很不给面子地把刘卫辰“孝敬”后燕的好马给抢了下来。慕容垂大怒,派侄子太原王慕容楷增援慕容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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