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上海滩

第53章


具体细节,黎叔会和您再做详谈和布置。”明镜点点头。
  “你们之间的联络员,就是程锦云同志。”董岩说,“她作为明家未过门的弟媳妇,可以正大光明地出入明公馆。为你们的彼此间的联络搭就一座牢固可靠的桥梁。”
  明镜的表情漠然,这让敏感的黎叔有些莫名的担心。
  他们大约又聊了半个钟头,明镜要离去了,黎叔握着她的手,说了一句肺腑衷言:“感谢您,感谢您的付出。我一定要救他出来。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明镜走了。她一路上都有些心绪不宁,她知道自己必须学会控制情绪,否则就会害人害己。明镜想着,卷天席地的风涛即将来临。
  明镜回到明公馆,她颇感意外地看见了程锦云。
  “大姐。”程锦云喊得很亲切。
  “你来了。”明镜的话有些冷,说完后,又觉得不妥,勉强挤了一丝笑容出来。
  “大姐,我想跟您谈谈。”
  “现在吗?”
  “不行吗?”
  “不,当然不是。”她挡着门,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明镜觉得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和修饰过的笑容太过自相矛盾,礼貌性地欢迎的同时又不打算让她进去。
  “我想问程小姐一个问题。”明镜始终就是明镜。
  “您说。”
  “你爱明台吗?”
  “爱。”
  “‘策反’前还是‘策反’后?”
  程锦云一愣,脱口而出一句:“我真心爱他。”
  “但愿。”明镜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把小刀子,不经意地割破人皮肤的表皮,让人没有丝毫痛感,却能看见血滴浸出。
  “大姐。”
  “如果,我说如果他死了。”明镜说完这一句,恨不得甩自己一个耳光。她停顿下来,说:“他没了,你会永远不嫁吗?为了他。”
  程锦云愕然,脑海里一片空荡荡的。她没有回答。
  明镜说:“你知道吗?曾经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就像你现在一样,站在我家门口,她告诉我,她要嫁给我弟弟。我告诉她,行,除非我死!你知道她怎么回答的?她说,行,我就等到你死的那一天!所以,那个疯女人到现在依然没有嫁。我厌恶那个疯子的一切,唯独承认她爱人的勇气。我欣赏你的一切,唯独……”她在措辞,毕竟不想把关系搞僵,“唯独不相信,你会爱他到永远。”
  程锦云很难过,她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泪水盈眶。她只有一句话:“我真心爱他。”她顿了顿,抬起头说:“直到永远。”
  这句话多多少少让明镜找回了一点心理平衡。她伸出手来,说:“来吧,锦云。我们需要同舟共济。”
  “我真的希望能够看见你体面地离开。”汪曼春说。她靠着审讯桌,两手支在桌面上,俯视着明台。在她看来,搞定眼前这个大男孩,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她看见明台衣衫凌乱,她知道明台是一个很爱干净、爱面子的人,她走近明台,主动替他翻好衣领。
  “你穿的衣服很名贵。”她微笑着暗示明台,他本身是一个名贵的瓷器。
  “可惜被你的脏手给弄脏了。”
  汪曼春给他顺衣领的手,倏然停在半空中,她挥手一拳打在明台的脸上。明台倔犟地昂着头,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来,神态很不屑。
  汪曼春的手指滑过明台的面颊、脖子和精美的锁骨。她的眼波很毒,也很迷离。
  “你还不清楚你的处境吧?”
  “正好相反。”
  “你都不为你大哥着想?”
  “我大哥做汉奸,有没有为我着想?”
  “汉奸”这两个字触及汪曼春的痛楚。
  “你认为和平救国,就是做汉奸?”她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别给自己脸上涂脂抹粉,贼就是贼,鬼就是鬼。上一次,我精心部署好猎杀计划,听说是你心血来潮,改变了他的行程,算他命大……”明台怒目而视,口气冰冷,寒气飕飕,“不过,感谢你把南云造子送到我的枪口,算起来,你我还算同谋。”
  汪曼春感觉明台在偏离话题。她要把该说的话都说清了,至少,她要让自己的心无愧于明楼。
  “他是你大哥,你也能下手?”
  “大义当前,兄弟照杀!不然,他为什么不出面,叫你把我放了?他在等着看我上刑场,看我在他面前咽气,呜呼哀哉!他比我更凶残!”
  “你误会你大哥了。”
  “是吗?但愿你没误会他。”
  “明台,其实,我觉得你真的不应该选择这条路。还有,我希望你清楚一点,在这里是我说了算。只要你合作,我一定善待你。你不肯合作,你大哥真的是保不住你。”
  明台讥讽地一笑,阴森森地笑着说:“你弄死我,我大哥一定感谢你一辈子!”
  明楼在监听室听到这一句,他就彻底明白了。明台是换了一种方式告诉自己:“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明楼放下监听用的耳机。
  他的身后站着日本特高科的课长冈田芳政。
  “很遗憾,明楼君。”冈田芳政说,“我会将令弟的案件呈文大日本军部,以待定夺。我希望令弟能够迷途知返。”他的手按住了明楼的肩膀,深替他惋惜,说,“我知道,你现在内心一定非常痛苦,面对一个连大哥都要杀的冷血杀手,你要撑住,维持现在新政府的金融局面,实属不易。”
  “多谢冈田君的信任。到了这个时候,信任比一切都重要。”明楼说。
  “我先回军部了。”
  “好。您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这里的一切。”明楼站起来,目送他出去。冈田芳政前脚离开,汪曼春就走进了监听室。
  “我尽力了。”汪曼春对明楼说。
  “我知道。”
  “我很想帮他。其实,不是帮他,我是真心想帮你。”
  “曼春。”明楼突然站得笔直,他给汪曼春深深鞠了一躬。
  汪曼春顿时难过起来,问道:“明楼,你干吗?”
  “他犯了死罪,我无话可说。不过,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别弄得太难看,他去的那天,我要亲自送。”
  “明白。”汪曼春长叹了一口气,说,“你放心。”
  酷刑开始了。一把医用手术钳子,把明台修长的指甲盖死死镊住,然后,慢慢地连根拔起,因为拔的速度时快时慢,尖锐的疼痛感,折磨得明台一次又一次地发出野兽被撕裂兽皮般的号叫。
  十指连心。
  明台几度死去活来。
  每当他临界生死、模模糊糊的时刻,汪曼春就给他注射清醒药剂,让他无时无刻不置身于残酷的炼狱。每当他被剧痛撕裂着神经,睁开眼睛时,他所面对的就是汪曼春那一张冷艳骄横的面孔。
  “你叫得太难听了,真该让你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姐来欣赏一下你明少的风采。”这是奚落,猫戏弄老鼠般的羞辱。
  “我知道,面对新政府的时候,有些问题我们无法强求观点一致。”这是引诱,代表彼此可以求同存异。
  “慢慢考虑,我们有的是时间。”这是威胁,警告明台还将面对无数次死去活来的折磨。
  “对于我来说,你大哥就是我生命中的另一半,我真的不舍得你受罪。”这是感情诱饵,代表于心不忍,盼他悬崖勒马。
  “第二战区的文件,我们都分析过了,全都是假的。你们只不过是重庆政府抛弃的弃子而已,何必为了出卖你们的政府而卖命呢?”这是惺惺作态,代表新政府胸怀宽大,不似重庆政府残忍无情。
  明台把汪曼春的劝降时间,当成汪曼春给自己养精神的时间。每当汪曼春的表演结束,而他依旧是眼带鄙夷,那么下一轮折磨又将开始了。
  汪曼春一遍又一遍地询问第二战区的情报真假,一回又一回地注射致幻剂,引导他说出实情。
  在致幻剂的作用下,明台有断断续续的真话流露。
  “王天风为什么要出卖我们?”
  “于曼丽身上的情报很重要,比命还重要,宁可丢了命……”
  “郭骑云是谁?郭骑云死了,为了掩护一份真情报。”
  “我跟于曼丽是生死搭档。”
  “我爱锦云。”
  “锦云是谁?不知道,不清楚,反正不是我们的人。”
  “大姐救我。我还活着吗,大姐?”
  昏厥的感觉来了一次又一次,他挣扎、喘息,他期待死神的降临。仿佛烈火焚身,一场场噩梦在不间断地轮回。
  明台不是铁打的男人,但是,他是一个把自己当成死人的男人。除了痛楚难当的生理反应,他没有哭过一声。他从心底为自己骄傲和自豪。
  无论是谁出卖了他,他都甘心情愿去殉国。
  不管明楼是黑是白是灰是红,他都执意相信,大哥是中国人。
  他总是笑。尽管笑得很瘆人。
  他笑,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是否会挺过来,如果半途受刑死了,他要让敌人看见他的笑,视死如归的笑,胜利者的笑,永不屈服的笑。
  指甲全部脱落,十根修长的手指尖就变成十个血洼洼的小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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