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上海滩

第54章


两根指骨被敲断,浸过盐水的皮鞭,从上招呼到下,三天后,他已经体无完肤。
  明台奄奄一息。
  汪曼春的身体也扛不住了,她困顿到了极致。她甚至有一种踩在奄奄一息的明台背后开上一枪的欲望。
  她要攫取明台残存的最后一口气,除掉明台。
  最心痛的应该是明镜。每当她有杀掉明台的冲动的时候,她就会想起明楼。
  她绝不能开这一枪,这一枪谁打不是打?关键是明楼将来对于明台的死,会不会心生愧疚,而牵连到对自己的感情?
  汪曼春其实是一个最把握不住感情方向的人,一旦觉得明楼会因此而憎恶自己,她就精神恍惚,不知所措。
  这漫长的三天三夜,对于明楼来说,也是极其黑暗,他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更不敢回家。此时此刻,他闭上眼睛也能想象得出明镜的愤怒和责难。
  他守着时钟,没有目的,只能等待,等待一个谋划已久的结局。
  阿诚来了。阿诚告诉他,梁仲春带领人抄了明台的面粉厂,在面粉厂当场起获了电台和密码本,还有一些没有来得及销毁的密码记录。
  “我做得很谨慎,万无一失。所有密码记录都伪造得严丝合缝,但是都有轨辙可寻。”阿诚说。
  “汪曼春那里呢?”
  “我去打听了。汪曼春立功心切,得知梁仲春起获了新情报以后,到特高科那里告了梁处一状,梁仲春迫不得已交出了所有的密码记录。汪曼春正在派人连夜分析情报。从这些断编残简里,他们一定会找到我们故意留下的线索,从而认定于曼丽身上的情报真实无误。”
  “但愿如此。只有如此,死了的人才没有白死。”明楼叹了口气,问,“明台怎么样?”
  “小少爷真是一条铁打的英雄汉子。”阿诚只说了这一句。
  明楼的泪水终于冲破了防线。
  “我当初做了两手准备,第一就是赌他垮掉,你知道,酷刑最是考验人体极限的承受力,明台从小娇生惯养。”他的话堵住了,哽咽着,“我太可恶,太不是东西。我居然赌他垮掉,我们的目的就达成了。受过酷刑再招供,可信度达到80%。我当他是一枚棋子,想着他如果垮掉,我就顺理成章把他接回家,送出国。当然,从此以后,他将不再是一名战士,因为他是一名逃兵。”
  “先生。”阿诚很为明楼的心态担忧,“您承受的太多了。”
  “第二,我赌他赢!他战胜了一切!他能熬到刑场上。我们的目的也算达成了一半。从此以后,他会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明楼忍住了泪。
  “先生,我觉得是时候下最后一步棋了。”阿诚说。
  “是啊,是时候了。”明楼说道。
  “先生,您一定要撑住。成败在此一举。”
  “成败之数,谁也无法预见。”明楼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忠奸之判,在于天理昭彰,问心无愧。”阿诚进言,算是安慰明楼。
  明楼惨然一笑,说:“下最后一步棋吧。但愿天佑忠良。”
  阿诚走到电话机旁,他拿起了电话:“喂,接明公馆。”
  76号门口。
  汪曼春懒洋洋地走出来,她戴了一副太阳镜,穿了一身大红色的旗袍,披着裘皮披肩,足蹬一双红色的皮鞋,皮鞋面子光亮无比。她一步三摇地哼着江南小调走出戒备森严的76号大门。
  她斜着眼睛就看见了明镜。
  汪曼春一看见明镜那张因焦虑而显得憔悴的脸就发自内心地得意,满脸都是傲气和娇气。
  “你好,汪小姐。”明镜第一次低声下气地叫着汪曼春。
  “明大董事长,你知道吗?我刚才接到阿诚的电话,说你要亲自到76号门口来见我,我真是吓了一大跳啊。”她笑出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她不介意,她就是要看看明镜怎样哀求她。
  明镜克制着、隐忍着,她强作镇定地说:“汪小姐,我原本是不该来麻烦汪小姐的。可是,我家明楼最近公务太紧,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回家了。我是不得已才来恳请汪小姐的。”她的意思很清楚,我来求你,并不是无路可走,我家里还有用得上的人呢。
  “是吗?明大董事长,你究竟是真不懂事呢,还是装不懂事呢?”汪曼春的鼻孔里喷着冷气。
  “你!”明镜脸皮涨紫,气得手足冰凉。
  “我告诉你,明镜!我不怕你!现在是你有求于我,你就该看我的脸色,该对我低声下气、奴颜婢膝!你知道吗?我要是不高兴了,那牢里的囚犯就得去死!你那宝贝兄弟明台,啧啧啧,真是一身贱骨头啊,怎么敲打都敲不醒啊。”
  “你把他怎么了?”
  “我想把他怎样就能把他怎样。”她抬起自己的脚来,红色的鞋跟上有污渍,“你看看,我好好的一双意大利皮鞋,进口的,还是明楼买给我的生日礼物,被那个小畜生给弄脏了,你看,全是他手上的污血,溅得一鞋都是……”
  明镜被她给逼疯了,大喊道:“汪曼春,你这个畜生!”她冲上去就要打汪曼春,汪曼春眼疾手快,一下制住她,猛地把明镜推倒在地。
  “明镜!我汪曼春十六岁的时候,就在你家门口发过誓。我一定要嫁给明楼,我就等着看你咽气!你头天死了,我第二天就进门,作为明家的女主人,我亲自给你发丧。还有啊,看在你是明楼姐姐的分上,我就馈赠一点小礼物给你,你一定会喜欢,因为那是明台的东西。”
  明镜的心紧缩成一团。
  汪曼春居高临下地扔给她一个打了结的手帕。
  明镜难以抑制内心的恐惧,面色仓皇地打开了渗透血迹的手帕,是指甲,十块指甲盖,是从明台手指上拔下来的。指甲上的余温犹存,十块指甲俱是连根拔起。
  这十块修长的指甲用手帕裹着,这张手帕明镜认得,是当年汪曼春亲手所绣的并蒂莲,并送给了明楼。
  当年,明镜把这块手帕扔还给汪曼春。
  现在,汪曼春依然用这块手帕包了明台的手指甲赠还明镜。
  这比一千句辱骂,一万遍耳光还要残酷无情。
  明镜捧着明台的指甲,痛彻心扉。
  “我顺便踉你说一声,我是出于一片好心才把这些残渣废料送给你,等死刑执行后,你可能连灰都找不到,留着做个念想吧。”汪曼春微笑着说。
  明镜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一片黑暗。
  这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她看着他牙牙学语,看着他瞒跚学步,看着他宛如朝阳,看着他盖世风华——居然,还要看着他淋漓血透,看着他惨死成灰!
  明镜的心被撕裂了,粉碎了。
  离新政府办公厅还有一条街了,明楼穿着一身笔挺的海军制服坐在汽车的后座上,他觉得自己一直在出冷汗,他无法控制。
  他刚刚接受了日本军部长官的盘问和苛责,在特高科课长冈田芳政的帮助下,他得以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这也加剧了他今夜行动的迫切感。
  夜长梦多。他赌不起。
  阿诚开着车,说:“先生,我全都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您就放心吧。”
  主仆二人,因为长时间的工作关系存在着一种“点到即止”的默契。“好,阿诚,今天晚上,就看你的了。”
  天空一片灰暗,下着绵绵细雨,风雨中,阿诚看见了明镜。他虽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可是,他依旧被明镜的沧桑所震憾了。
  “大小姐。”阿诚的汽车一个急刹车,使明楼随着惯性向前扑去。
  明镜披头散发,站在新政府办公厅门口。风雨中,她眼光迷离,脸色苍白,她浑身上下都淋着雨,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干的。
  阿诚吓得赶紧从车里下去,撑开一把伞,向明镜跑过去。
  明楼也从车上走下来。
  办公厅门口的路灯下,来往的工作人员都止不住地回头看。
  “大小姐。”阿诚脱下外套,替明镜披上,然后侍立在明镜身后,撑着一把伞。
  明楼向明镜走来。
  “大姐。您?您还好吧?”
  “我好不好,你还在乎吗?”明镜问他。
  明楼低下头。
  “明台到哪里去了?”明镜接着问。
  “我……我会想办法的。”明楼答。
  “怎么想啊?想什么办法?说给我听听。”明镜逼着他。
  明楼往后退。
  “我问你想什么办法!”明镜的手里捧着明台的指甲盖,她把一张鲜血淋漓的手帕摊开,“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她声音撕裂般痛吼着。
  明楼表现得不知所措。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纷纷窃窃私语。
  突然,让明楼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明长官!”明镜在新政府办公厅大门前,扑通一声给明楼跪下了,直直地跪在雨地里。
  “大姐!”明楼脸色骤变,仓皇不堪,他用力挽住明镜的胳膊,想把她拉起来。
  明镜哭喊着:“明长官!我求求你,看在一母同胞的分上,你把我也送到76号去吧,让我去替你弟弟死!明长官!”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