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追逐永恒

2 第二章


第二章
    “诺亚神宫”与邻国“生命圣地”的关系只可以用“危险”二字来形容。
    这片奇特的大陆从原先的本土脱离、成为一个独立的板块之后,又经历了从统一的政权,分化成敌对国度的巨大变革。神宫和圣地共同拥有一块大陆,共同拥有维系两国生存命脉的“能源内海”,彼此都是对方唯一的邻国。然而,在这百十年来的历史进程中,它们却始终只学会了用炮口瞄准对方,这不能不说是这片大陆上所有生命的最大不幸。
    然而不幸中的万幸是,由于“能源内海”有所谓的封冻期,所以在它的解冻期内,两国必须采集和储备足够一年使用的珍贵能源,因而,在每年的7月至11月内,两国是在一份“安吉利斯公约”的束缚下,得以和平共处、互不侵犯。
    虽然高科技支持下的战争已经没有了往昔那种动辄生灵涂炭的凄惨局面,不过始终笼罩在战争阴影下的日子,也不太可能有真正的轻松愉快。但无论如何,生活在远离边境的、神宫首都“托拉里斯”的人民,比边境附近的同胞所呼吸的空气还是要清新那么几分。
    相对于职业军人来说,警察,这种算做是公务员的职业,也要安逸得多,拿着纳税人给予的薪水,保障着城市内最基本的安全和秩序,简单来说,他们的工作就是这样。
    就一般情况而言,警察与军人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因为职业军人隶属于神宫的军部统辖,普通的警察根本是没有接近、过问、或者是插手的权利的,这两者仿佛油与水,即使没有分界线,也照样是混不到一块去的。
    所以,这天的佟笑非从他的顶头上司手中接过那封宪兵团所发来的信时,才有那么大的疑惑,好一会都决定不了是否要立刻打开那个薄薄的信封。
    “宪兵团为什么会发信给我?”答案应该就在信封里,可佟笑非还是想先从长官口中得到些什么似地拼命追问。
    “如今的宪兵团不比从前,自从少宫主委派了一位十分能干的总监接手之后,整顿肃清了好一阵,你大可不必再以过去的眼光那样忌讳那个地方。”随和的笑容,使得距离退休年龄不远的哈里斯署长有着普通家庭中大家长那般的慈祥,反倒不太像个警察了。
    “这样干脆就撤换了原先的总监,少宫主新官上任放的这三把火还真是挺旺的。”
    “宪兵团前几年乱成什么样你不是不知道,少宫主虽是宫主的儿子,但他今日能有这样的人事大权,可是内阁重臣们都首肯的。”哈里斯极为推崇他口中的少宫主,一脸严肃的样子。
    “少宫主”并不是个正式的称谓,在路德维希·艾伦·托拉里斯这个年轻人出现之前,神宫从没有人被冠以这样的殊荣。优秀如他,仿佛是生来就应该坐在一国元首宝座上的一般,在他父亲之后,他是几乎被所有人默认的下一位继承人。而事实上神宫的宫主一职并非是世袭的,路德维希的杰出和特殊,由此可见一斑。
    “是、是、是!我的长官!”佟笑非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无奈地拆开信封,他可不会单纯地认为这封是宪兵团发来和警署联宜的信函。要知道神宫科技的发达,早已经可以让全民坐上太空船去别的星球定居,普通的信息自然是通过电子形式传达。会以信函这种形式发出的通知或通告,通常都具有非常特别或重大的意义。
    “怎么说?”哈里斯也颇紧张,佟笑非是他不可多得的优秀部下,他不希望这个年轻人身上会发生什么麻烦事。虽然他也承认如今的宪兵团不同往日,可成见这种东西不是一两天就可以完全消弭的,即使他之前才刚安抚过佟笑非,自己心中却还是难免忐忑。
    “一个名叫……云醉的上校请我去宪兵团……参加宴会?”念到最后,佟笑非已经不可置信地喊了出来,“有没有搞错?我为什么要接受一个陌生人的邀请,去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参加什么鬼宴会?”
    “不、不、不!你等一下……”哈里斯显然被佟笑非的咒骂声打断了思维,正在努力想抓住脑中闪过的信息,“你说……云醉上校?如果我没记错,他就是少宫主新派去的宪兵团总监,你也知道少宫主并不喜欢东方人吧?但他却可以在少宫主的手下得到这样的地位,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啊!”
    “宪兵总监?”佟笑非顿了一下,还是没想明白,“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他,我跟宪兵团也没任何交集啊!”
    “那么……你是不是要去呢?”哈里斯不认为这是一封无聊的信,“宪兵团一直以来对外人都很谨慎,毕竟他们的工作有其特殊性,既然那么慎重地通知你,想必不是普通的邀请。你也不希望这封信变成一个不解之迷吧?”
    “那是当然。”可是在神宫,宪兵团和“影子部队”、“神秘部队”这些名词是划上绝对等号的,它虽说是隶属军部,可指挥权却直接掌握在宫主手中;虽然是由职业军人组成,却从来不被安排参与任何战争。宪兵团唯一的任务就是保障首都的安全,必要的时候,他们有权利逮捕任何人,包括普通百姓、职业军人,甚至是政府要员。去这种地方赴宴,要说佟笑非没一点犹豫也是夸大其词了,可正如哈里斯所言,他也绝对不能容许有这样一个疑问一直存在于自己的心中,“新任宪兵总监——云醉?那就……去会一会他吧!”
    有一种形容,或者很怪异,不过用在特别的地方和特别的人身上,又让人觉得特别的合适,这种事情发生的机率很低,不过刚好让神宫万人瞩目的年轻少宫主——路德维希·艾伦·托拉里斯赶上了。当他看到云醉上校身边的人时,素来对陌生人视若无睹的少宫主,竟也一时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这让他觉得新奇和有趣,没有立刻离开他所厌恶的这种场合,多半要归功于云醉让他得到了这样一份意外。
    说到云醉上校,无论是谁在看到他时都不得不承认,那是个难得的美男子,高大、挺拔、优雅中的冷漠和自然流露的潇洒,一直是他“情场贵公子”美名的保障。可是云醉这样的美男子站在路德维希的身边,也还是降级成了绿叶,路德维希比云醉多的,只有一样,那就是王者身上那种普通人难以具备,即使想模仿也只是枉做东施的那么一种气势。
    然而,今天路德维希的眼光停留在了云醉旁边的人身上很久,他的嘴角浮上了一抹浅笑,云醉今天可是被真正地比下去了呢!他身边的那个人,是无论男女都会被吸引,会让自己的眼光无法离开的那种人……他身上的气息,散发出的味道,令路德维希想将之形容成——纯情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还不认识那个人,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还没和他说上一句话,可就是在那么远的距离望着他,就可以感觉到,那个有着一头金发的男子,像是在诱惑场内所有的人,不论男女,可他的脸上、身上,又让人嗅不出半丝媚俗的气味。
    “少宫主!”云醉发觉到路德维希的第一时间,就过来打招呼了,“我猜想你不会喜欢太夸张的宴会,今天的安排你还满意吧?”
    路德维希微微一点头,没太在意云醉的话题,瞥了一眼他身旁的人:“庆祝你肃清宪兵团成功的宴会,虽然你嘴上说不愿太夸张,可请来的客人,都很不平凡啊!”
    “哦……还没介绍,这是我的朋友,名作家——司静涛先生。”云醉把身边的人推到前面,郑重地介绍,“我曾记得有一次,看到少宫主在翻阅静涛的书。”
    云醉没多做介绍,他从路德维希的眼神中接收到一份赞许,仿佛如此,他播下的种子就已经得到了最大的收获,云醉心满意足,行了个礼,留下司静涛和路德维希,自己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能见到少宫主,是我的荣幸,如果不是云醉说起,我真不敢相信您也看过我的拙作。”司静涛略一欠身,算做行礼,他即不是军人,也非政府职员,以他的身份,这样便够了。
    “只要是我认为有价值的艺术,不管是什么形式的,我都乐于接受,你的小说很美!”路德维希很少称赞人,他认为太多的夸赞只会让人过度自我膨胀。可是司静涛不过一介文人,并不是路德维希会想抓紧的那类人,而他也相信,面前的这个司静涛,有着一双不想被任何人束缚的翅膀。
    司静涛的一身白衣,在众多漆黑军装打扮的军官客人之中尤为显眼——纯白的礼服,上衣的下摆很长很大,袖口也卷起了柔和的荷叶边,珍珠白色的面料上,点缀着金色丝线绣制的浅浅花纹,紫色的领巾和钻石领扣。这身颇难驾驭的衣服,他却穿得极为自信,一头流金似的长发散在身后,整个人仿佛镶着金边的香水百合,耀眼诱人。
    “能被少宫主这样夸奖,我往后的压力可不小。”司静涛笑了起来,几缕金发抖落额前,遮住了琥珀色眼眸中少许的锐利光芒,在这样一个重要人物面前还可以这样放松自如,连路德维希也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难道所有的文人都可以像他这样洒脱?
    “你那个连载了八年的系列小说,如今进展得怎样了呢?”路德维希兴致颇好地主动探问,“有没有想好结局?”
    “这个……”话才开始说,可司静涛的目光居然渐渐从谈话对象的身上转移开了,宴会厅的门口,像是有什么在吸引着他,竟让他无视了路德维希的存在,“我……还没……”
    路德维希眯起了眼睛,素来只有他忽视别人,可从来没有被什么人忽视过,虽然有着小小的不满,不过这一刻他心中好奇的成分却占了绝大部分。
    路德维希尚没有做出什么明显的不悦反应,然而时刻留意着这边情况的云醉上校,却已经不放心地走了过来:“少宫主?”
    “门口发生什么事了吗?”
    路德维希话才出口,司静涛立刻回过头来,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尴尬,抱歉地望了一眼云醉,然后对失礼的对象道:“对不起,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
    “看来云醉今日请了不少特别的客人。”宴会没进行多久,可路德维希游戏的心情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无所谓地笑了笑,拍了拍云醉的肩头,“不管是多简单的宴会,还是会让我觉得无聊,我先走了。”
    “少宫主接下来的时间有什么安排了吗?”
    “嗯?”路德维希看来并不打算跟别人分享他的“安排”,所以只是发出一个鼻音,挑了一下眉毛,用眼睛询问云醉刚才那话是什么用意。
    “哦……没什么,只是我想建议少宫主,若没有要事缠身,不妨回神宫(神宫宫主官邸与国同名,亦称‘神宫’)一下。”云醉尽量保持自己的语气是那种听起来非常平常,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听说,今天克莱尔小姐会去探望宫主。”
    “嗯!”路德维希没有回头,离开的步伐却显然更快了一些。可见得,有一个可以追逐的对象,人生才会显得比较不无聊,这一点对谁都是同样的,哪怕是神宫最杰出的年轻人也不会例外。
    “云醉?”司静涛等路德维希一离开,就靠到云醉的身上,好像站着对他而言是件十分辛苦的事情,也不介意一头长发已经被自己的动作搞得凌乱,“你啊……在这样的人身边做事,很累吧?”
    “我不觉得你怕他啊!”云醉毫不介意周围射来的目光,任由司静涛这样像条蛇似地粘在自己身上。
    “其实我很怕啊,怕到发抖呢!”司静涛很努力地颤抖了几下身体来证明。
    “可我看,让你怕的人,才刚出现在门口而已吧!”
    “为什么你让他到这种地方来?”司静涛自然早就注意到了,所以他的声音里有小小的抱怨,“你存心跟我过不去吗?”
    云醉见门口那个拘谨到浑身都不自在的客人正不知所措地依旧站在原地,出于主人的义务,他还是觉得应该过去帮助他一下,于是拍了拍挂在自己臂弯中的那只手:“我找他来可是为了公事,怎样?去替我们引见一下吧!”
    “不要!”司静涛闹着别扭,还用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我不介入你的公事,他已经当我是贼一般地防着了,你想让他二十四小时盯着我吗?”
    “你不想吗?”云醉笑起来,放开了司静涛,“原来是我会错意了。”
    “云醉!”
    “什么事?”云醉已经迈开的步子再次停了下来。
    “你……不要找他去做危险的事情。”
    云醉愣了一下,接着马上恍然地一笑,没答应也没拒绝,回头朝门口走去。
    “欢迎你,佟笑非先生。”云醉终于来到了他今日唯一亲自发请贴去邀请来的客人面前。
    “呃……”佟笑非不是很明白自己身处的状况,他从进入这个会场的第一分钟开始,就觉得他的存在对于这个空间来说,简直就是个大型障碍物一般,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接着自己要做些什么才对,真希望眼前这个主动来打招呼的人可以给他答案,“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云醉。”
    “云醉上校?”佟笑非不禁僵直了整片背肌,他不是没有见过军人,只是,云醉本人带给他的感觉,远远超出了“军人”这个名词在他印象中的理解。他的身上有着军人都具有的硬朗和干脆,却也有着军人少见的俊美和高贵,以及一份睿智和深沉。
    “你并不是我的部下,请直接称呼我云醉吧!”云醉伸手示意佟笑非跟他进入会场——这是个为了夸耀他的成绩而铺设的会场,虽不华丽,可对于一个军官而言,它是宝贵和值得骄傲的。然而这个荣耀的舞台,并没有令主人自满到忽略了身旁客人的过分拘谨,于是云醉道,“请不用那么拘束,今天的宴会只是宪兵团内部的聚会。”
    就因为是你们宪兵团的内部聚会,所以我这个外人才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佟笑非有苦说不出地无奈僵笑着。
    “其实……今天也有你认识的人在这边。”云醉说话间已经领着佟笑非走到了露台的位置,在那边,正有个散着金发的背影,孤独地迎着月光而立,干净得仿佛天使,让人着实不忍打搅这边的这份宁静,“静涛?!”
    让佟笑非意外到几乎要下巴脱落的并不仅仅是司静涛这个人出现在这个场合,而是云醉喊他的方式,显然两人非常熟悉,他对司静涛的了解中并不包括知道他跟宪兵团的现任总监有交情这一点。
    回过身来的金发天使,一脸的勉强与怨愤,只瞥了佟笑非一眼,然后就紧紧靠在云醉身旁,并努力将自己的身型藏匿于云醉高大的身材后面,似乎是极不愿意跟佟笑非做什么言语或眼神的交流。
    “司……静涛?”佟笑非并没有将疑问忍住太长时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和静涛认识很久了,今天我有邀请一些指定的媒体来,不过你也知道,宪兵团并不是个容许被曝光太多的机构……”云醉意有所指地望了望场内手拿相机的几个人,“所以,我特别以个人名义邀请了一些文化界的名人,来分散媒体的注意力。”
    既然这样,干脆不要举办这个宴会不就好了?佟笑非对于云醉的话是绝对有听没懂,而对于他会邀请自己来这个古怪宴会的目的也是至今都没探出任何眉目。
    “你这个人就是这么矛盾!拼命想表现能力,但又不愿意过分显示实力,既不甘愿默默无闻,又不愿意锋芒过露,简直就是双重人格,可怕!”似乎是为了要解答佟笑非的疑问,司静涛半是玩笑,半是调侃地数落着云醉。
    “呵呵……”云醉也不否认,接着把司静涛推了出去,“那就由你去帮我挡着那些记者吧!我跟佟先生还有话说。”
    “云醉!”司静涛突然紧张地扯着他的衣袖,不说话,只是在那边摇了摇头。
    “我又不会吃掉他,放心,放心!”云醉一拉佟笑非的手臂,转进他个人的休息室。
    一道门,马上就阻隔掉了所有外面的喧闹,宪兵团的设施看似平常,但往往都有着与众不同之处,从这边的玻璃窗可以清楚看到外面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可从外面看,这里只有一面整装镜而已。
    佟笑非正对着玻璃出神,一杯酒递到面前,打断了他的发呆,云醉有些抱歉地道:“请你来赴宴,却没让你享用到美食,对不起。”
    “呃……请问……”佟笑非还是希望可以快点进入正题,宪兵团的气氛不是他所喜欢的,尽管今天这里是个热闹的宴会,也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佟笑非透过那面玻璃,看到司静涛活跃地周旋在各种人的身边,为什么那个人就不会觉得不自在呢?
    “你认识静涛有多久了?”云醉终于摆出了认真谈话的样子。
    “云……上校,你找我来,是要谈论和他有关的事情?”佟笑非把目光集中到了对话者的身上,“我……我和他是邻居。”
    “静涛说你们认识有十年了,只是邻居?”在神宫境内,混血是司空见惯的,而云醉的眼睛,却是纯正东方人的黑色眼眸,深邃得仿佛一潭黑水,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一般,“静涛的性格,我可是很了解的。”
    “那你……”佟笑非不知道是不是该问,他不想让云醉有什么误会,误会他跟司静涛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但是他不确定自己的辩解是不是能让对方相信,而对方是否相信,又会对他们的谈话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更是无从得知。
    “你是想问我,我认识他有多久是吗?”云醉有些玩味地看着佟笑非,作为主人的他已经在沙发落座,可佟笑非还是站在那里,似乎没有人请他坐,他就不知道另一边的沙发也可以坐似的,“静涛认识你多久,我就认识他多久。”
    佟笑非默默地看着云醉,枉他自认办事细密,可司静涛认识军方如此出色的人物,这样的事情,十年来他竟然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你很想不通吗?他和我的关系,关于这个……其实如果你问,静涛应该不会不告诉你。”
    “为什么呢?你不知道他的底细吗?为什么接近那么危险的一个人?”佟笑非不想去深究云醉和司静涛的关系,他只想知道云醉为什么愿意让那个人在自己身边呆着长达十年,又为什么要找他来、跟他说这些事。
    看到佟笑非失去了冷静,云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站起来,走到佟笑非的身边,拍拍他僵硬的背,仿佛他是一个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这样信任的姿态,终于让佟笑非放松了情绪,同时也察觉到了自己方才言语上的不谨慎:“我知道以我警察的身份,没有资格说那样的话,不过云上校你是个军人,职业军人,又位居要职,和司静涛走得那么近,你真的不担心……”
    “我以成为神宫最优秀的军人为自己的唯一目标,在我面前的一切障碍,我都必须一个不留地消灭。”云醉说得非常斩钉截铁,他舔了舔自己的唇,仿佛只是在回味刚才咽下的那口酒,“不过静涛……实在非常可口。”
    佟笑非感觉到有一条巨大的毛毛虫爬上了自己的脊背,那种钻心的毛骨悚然和腐骨的麻痒几乎让他的双腿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你……跟他……”
    “开玩笑的!”云醉笑着把佟笑非推进了另一边的座位,顺便也坐回他沙发上的位置,“静涛是很爱玩,甚至很滥交,不过他不会跟我乱来,我跟他,就如同他跟你的关系一样。”
    即使佟笑非不想跟云醉并排坐着,现在也是没可能了,他根本站不起来,云醉说话的一起一落,就好像带着他坐在神宫最高速的蜂鸟战机上,直上云端,然后瞬间又冲下地面那样得刺激。可是他相信云醉的话,不是相信他对司静涛的评价,而是他相信,云醉绝对不会做出对他自己不利的事情,带刺的玫瑰,这个男人是不会轻易去碰的。
    “笑非?”云醉很自然地这样叫起了佟笑非的名字,他放松了情绪,却深沉了面容,或许开那个玩笑,只是希望佟笑非可以更自然地进入他下一个话题,“我说静涛‘可口’不是说他的身体,你和我都与他相识十年之久,应该明白,静涛他不是一个能让人简单就看懂的人,就像是……一杯陈年佳酿,是能品味很久的。”
    “你的意思……你也觉得他……”佟笑非从云醉的眼神中知道,他们不用再相互试探了,“那为什么你……”
    云醉摸着自己漂亮的下巴,像是在思考一个十分困惑他的问题:“静涛是只漂亮的苹果,贴着巨毒的标签,你我都知道他的可口,可是我不得不承认,我没有去品尝他的勇气。”
    “品尝?”佟笑非自认无法解析云醉那如同暗语一样的言辞,这可能是他作为宪兵总监说话的特有方式,只是佟笑非还没发欣赏和理解。
    “我将来会是神宫史上最成功的将军、甚至元帅,我不允许自己的智慧、时间、和生命,花费在战场以外的地方。”云醉的傲气,也许每个看到他的人都会察觉到,他对军人的荣誉,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执着,“所以静涛只能成为你的问题,不能再留在我手上,你明白吗?”
    “你放弃这个目标了?”
    “不是我放弃,而是由你接手。”云醉从军装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很正式地递到佟笑非的面前,“这就是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请你加入神宫宪兵团,执行特别任务!”
    佟笑非眯着眼睛,死死盯着云醉手上的信封。
    一定是宪兵团的酒比较特别,不然为什么他会觉得,在他眼中的那个信封,是燃着火苗的呢?他一定是看错了,也一定是听错了:“你……你说什么呢?我不明白,我从警校毕业,我是个警察,我有良好的记录,我只想当个好警察,我和宪兵团没任何交集,我甚至……不是个军人……”
    “这些都没关系,你的资料我会帮你修改,一切履历都可以重新编写,你的军籍我也会报特批,当然,你必须经过一个阶段的特别集训,掌握一些警察以外的技能,还有……”
    为什么云醉说得好像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当事人不是他吗?佟笑非十分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人生仿佛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握中了?看着云醉张张合合的双唇,佟笑非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
    “等等!”佟笑非大叫着从沙发上站起来,直冲到玻璃窗边。
    “笑非?”云醉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放下自己的酒杯走过去,“你没事吧?”
    “为什么是我?”紧紧扣着自己的拳头,直到根根指节泛白,佟笑非整个人都在颤抖。
    “因为只有你,对静涛而言是特别的。”云醉敲了敲玻璃,外面的司静涛,笑得如斯灿烂,金色的长发就像是无数条金色的丝线,纠缠和捆绑住围绕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抓住静涛的把柄,那么那个人会是你,而不是我。”
    是心理因素在作怪吗?为什么佟笑非觉得一墙之隔的外面,司静涛的那双眼睛,竟在盯着他看呢?害得他立刻从窗边向后猛退了几步。
    “你在害怕?”云醉颇意外,他对佟笑非的调查结果中,没有一项告诉他,这个优秀的警察会有胆怯这种情绪,“你怕静涛?”
    “没有!”佟笑非用力一挥手,完了才发现,云醉根本没有拽着他,他要挥掉的,不过是他自己心中的困扰罢了。
    “那么……你是厌恶宪兵团?”云醉有着宪兵团所有成员中无人可比的敏锐洞察力,若非这样,他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
    “不……”佟笑非只一个“不”字,再无法多说什么,谎言不是他的强项,更何况已经被对方识破。
    宪兵团,不管在什么时代,都不是个和“名誉”会产生关联的所在。这个机构之所以有“影子部队”的称号,是因为它行事诡异、神秘、而且不择手段。任何军队或者警察没有办法出面公开解决的事情,就会落到宪兵团的身上,而一切与国家名誉不符,却又不得不实施的计划,也由宪兵团接手,说得露骨一些,所有隐藏在神宫这个国家阴暗中的事情,就是宪兵团最神圣而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我……不想进宪兵团。”这是佟笑非最真的心里话,如果不在这个时候拒绝,事情就会照着云醉的意愿发展下去吧?佟笑非不想要那样的人生,他的人生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他要的是正常、而且光明磊落的人生,做个好警察,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简单却幸福,他要的只是那样。
    “那么……也好……”云醉将那个白色信封随手扔在桌上,“我从来不勉强别人,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我会安排,静涛会在三天之内从你的生活中彻底消失。”
    “什么?”佟笑非醒了,刚才的种种,对于他来说,宁愿是噩梦一场,可这一刻他着实清醒,“为什么?”
    “既然你不能为宪兵团服务,那么我也不能让你留在静涛身边,干扰我其他的计划。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离这种事情越远越好,不是吗?”云醉冷静地指着玻璃窗外的那个世界,一个一个仔细地对佟笑非介绍,“现在在静涛身边的,全部是宪兵团精英中的精英,要执行我的计划,人选有很多,只不过,他们都不如你而已。”
    “计划?”佟笑非问出口就知道自己错了,已经拒绝进入宪兵团的他,又怎么有资格探问宪兵团的机密?别说云醉不会告诉他,即使他说了,对自己又会有什么好处?知道得越多,只会给自己惹来越多的麻烦罢了。
    “静涛已经接受了神宫□□门的委托,参与修订一本历史年鉴,需要去圣地工作半年。”云醉却仿佛并不在意让佟笑非知道这些,滔滔不绝地泄露着本该是绝密的消息,“当然,这些都是我刻意安排的,宪兵团要做的,就是派人和静涛一起踏上敌国圣地的土地。”
    “因为司静涛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这是难得可以名正言顺去圣地的机会……是吗?”佟笑非从窗口看到,司静涛正在会场中央弹奏钢琴,那琴声想必极为动人,即使他此刻听不到,但从那些围在钢琴边的人的表情,也不难猜出。
    “是啊……在我们的资料中,他七岁之后,就没有离开过神宫,这该是他二十二年来第一次去圣地才对。”云醉静静地望着佟笑非,等待着他下一个动作。
    “他几时动身?”佟笑非转过身,背靠着玻璃窗,闭着眼睛深呼吸,即使一整个屋子的空气只让他一个人呼吸,他都还是觉得快要窒息了,为什么?他真痛恨自己的犹豫。
    “大概四十天后。”云醉状似随意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满意地用眼余光看到佟笑非如他所愿地,自动走到桌边拿起了之前的白信封。佟笑非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云醉自然也不会再浪费任何一分钟时间,“那么,我只剩下四十天,可以对你做特训了!”
    佟笑非咬着自己的下唇,一声不吭地拉开了休息室的门。原以为外面更为宽阔的空间可以给他一些新鲜的空气,可当那个白色的身影靠近他的瞬间,他知道,他可以呼吸的空气,甚至比刚才更稀薄了。
    “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司静涛皱着眉,忘记了不久的刚才,自己是多么不愿意跟这个人说话,可是发现佟笑非状态奇差地从休息室出来,又忍不住走过来,而看到跟在后面走出来的云醉时,他不留余地地开始了责问,“云醉,你为难他了?”
    云醉无辜地摊开双手:“怎么可能?笑非可是我郑重请来的客人,我想,他只是不习惯喝宪兵团的酒吧!”
    司静涛再看一眼脸色苍白的佟笑非,勉强接受了云醉的说法:“我送他回去。”
    “请便。”云醉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临别还不忘记在背后追加一句,“笑非!明天等我给你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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