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别闹

40 第 40 章


第四十章
    小皇帝的病情又恶化了,自从静惠太后辞世,挽月被调为御前侍奉,挽月颇懂医理,怕是这病同挽月脱不了干系,只是这病情恶化的太快,连太医院都瞒不住了。
    我心里也跟着不太好受,前些日子见小皇帝,还只是脸色稍差,如今却常缺早朝。
    尹洛日日都被传召入宫,林麟更是连府上都没有回过,那大婚还有一个月,却感受不到应有的喜庆。
    乾朔五年九月初九重阳节,这一天本应该是登高望远的,奈何小皇帝身子太差便只是微服来了丞相府,同来的,还有文琦公主。
    重阳节前后正是赏菊的好日子,相府向来都是种海棠的,那秋海棠、西府海棠、木瓜海棠,常年不败,一年四季的海棠接二连三不断徐的盛开,那偷得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的白海棠更是落衣沾香,沁人心脾。
    可惜入秋后,百花凋零,除了秋海棠还一簇簇的盛开之外,院子里枯桐疏影,虽然常青松终年常翠,却还是有些萧索。
    秋风飒凉,得知小皇帝要来相府,羽衣和霓裳赶紧将那些婚嫁的东西都藏了起来,院子里也摆了许多盆菊花,黄灿灿一片,熠熠生辉,争相盛开,清菊馨香,枯败的相府总算有了点生气。
    酉时未到,羽衣便在院子里摆好了全菊宴,菊花露、菊花酒、菊花糕,连给我挑的衣裳嫩黄色雏菊烟罗裙,三千青丝倾泻,柔软顺滑的垂在肩上,顺畅的穿过手中橡木梳子,抬目间看到铜镜中那张颇有些肉肉的小脸,在尹洛的滋润下倒也算精致。
    我坐在房间中用榆木梳子精心梳散长发,霓裳一袭终年不变的白衣走进来,翩飞的衣裙让她看上去清冽淡漠,气质出尘,语气轻盈道:“皇上来了。”
    发髻上是尹洛当年送的玉簪,我整了整流散的衣袖,转身对霓裳说:“把房门锁好,切记不要让外人进来。”
    霓裳点点头,明了我的意思,白衣胜雪,显得容颜极为清秀。
    我跨出房门,只见小皇帝刚刚被羽衣迎进庭院,玄色龙游云端的密纹素锦的长衫,一条玉带横亘腰间,腰间龙纹环佩,林麟常伴左右,虽然面身子窳败,面色也有些差,但看上去还算高兴。
    倒是文琦公主盛装而至,如雪的烟纱下是若隐若现的光洁肌肤,华装曳地的裙摆上一团团菊花争相开放,锦簇相拥,樱唇上一抹明艳的朱红却颇不衬她这个年纪,发髻高盘,嫘金丝双凤衔阳钗落在乌黑的云髻上,玉白的皓腕间是羊脂白玉浮雕双镯,盛装下露出光洁优美的脖颈,线条柔和直挺,目光却极为冷淡,颇有喧宾夺主的意味。
    公主意味甚明,我也不和她争抢,虽然一比起来我确实有些落差,可依然欠了欠身:“小女汐禾见过陛下....见过....公主。”
    小皇帝微微一笑,甚是勉强:“汐禾,好久不见,竟也越发动人了。”
    我直起身,看向公主,公主目光游离,我看了她好久才缓过来,寻着她目光望去,发现她是在瞧我房屋前那几盆菊花,那红泥花盆后面,散了许多花生红枣与桂圆,是为了我和尹洛大婚图吉利,必要留个七七四九天。
    公主转过头去,神色淡漠,并没有看向我,只是对小皇帝说:“哥哥先坐下吧。”说着便将小皇帝迎上上座,随后给林麟空出了一个位置,自己坐在了林麟左边。
    按身份尊卑,林麟应是做在公主下方的,我颇有些意外,愣神间尹洛来到我身后说:“今日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你就做在我身边吧。”
    尹洛挨着小皇帝坐下,我坐在了尹洛的左手边,对面,刚刚好是公主的座位,气氛有些尴尬,我扭头看向左边空出的两个位置,看向尹洛:“还有其他人么?”
    小皇帝笑着说:“还有柳大人和刘大人。”说着语气便责怪起来:“这两个人也真是的,要朕等他们不成,快去着人请来。”
    羽衣听令,便朝门口走去,刚打开门,就见柳俊逸半举着手,似要敲门状,身后跟着长发高挽的刘芷馨。
    小皇帝哈哈一笑:“正说你们呢!真是没有礼数,端是让朕在这等你们!”
    柳俊逸和刘芷馨自知来晚了些,面容窘迫,施礼道:“陛下恕罪。”
    小皇帝挥一挥手,也不计较:“今日家宴,别那么多礼数,快坐下吧!”
    柳俊逸顺势坐在了我身边,刘芷馨则撇了我一眼后坐在了柳俊逸和文琦公主之间。
    如此一来,人也算到齐了:乾朔皇帝皇甫晟、御国公主皇甫璟妍、正一品丞相尹洛、从一品兵部尚书林麟、正三品翰林学士刘芷馨、从三品卫尉柳俊逸。
    小皇帝有心疾,宴席上的菊花酒只备了一壶,所有人杯中都是菊花露,那采晨曦菊花上的露水,又用菊花蜜熬成的花茶,清新爽口,败火止咳,而那菊花糕色泽微暖,像蛋黄一样的嫩黄,带着菊花的花印,内里是花蜜,甜而不腻,都应了小皇帝寡淡的口味。
    只可惜小皇帝吃了几口便放下了,倒是填了许多次菊花露,语气微喘说:“如今,在座的都将是中楚的栋梁,年轻有为,怕是以后....朝中之事就要交给你们多费心了。”
    小皇帝这口吻,多有交代后事的意味。
    林麟却垂首,神色动容说道:“陛下说哪里,一些决断还要陛下来才可以。”
    小皇帝手扶到心口处,筋脉明显的手在胸口处按压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尹相,朝中砥柱,定要替朕维护好璟妍....”
    尹洛看向对面的文琦公主,不动声色的对小皇帝缓缓说道:“臣在一日,定保皇甫江山常在。”
    小皇帝点点头,舒了口气:“有尹爱卿此话,朕就放心多了。”
    柳俊逸偏着头看向小皇帝:“陛下,韩将军之事….”
    小皇帝低咳了两声,面色就开始泛红,由此便可知道身子已经破败不堪,润了口菊花露:“此事怕是要提前准备。”
    刘芷馨看向公主:“那公主可是有所准备。”
    公主低垂的双眸上抬,气势颇强,悠悠答了一句:“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母后将所有东西都将给了我,我已经派人去南越查探了。”
    尹洛看着公主,神情从未如此认真过,两人相视一瞬,让我一种相爱相杀的即视感。
    文琦公主眼捷微垂,躲过尹洛炽热的目光:“皇兄何必强求,比起门不当户不对,更可悲的是郎心薄幸。”说完她抬眼看向我:“能入尹大人心,定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璟妍我....望尘莫及。”
    刘芷馨听出公主话中有话,瞄了我一眼,她是知尹洛与我的关系,可想必还未猜出我与尹洛即将成亲的事。
    小皇帝大概是灌了些风,这会儿天色都暗了,陛下扶着胸口猛咳了几声,林麟赶紧将外衫脱下,披给小皇帝。
    不知是不是咳的太用力,还是心上人在面前如此关心自己,小皇帝脸色潮红,顺着静脉红到了领子里,却只悠悠说出了两个字:“林麟...”
    林麟笑如春风,温润如玉:“陛下身子差,切莫着凉了。”
    “你....”
    “臣身体好着,叫人再取件衣服便是。”
    尹洛将林麟的动作瞧在眼里,也唤了羽衣去取了两件披风,一件披在了我身上:“夜深天凉,你小心些。”
    另一件则递给了小皇帝:“陛下,穿臣这件吧。”
    小皇帝看像尹洛,眼里失落一闪而过,连忙摆摆手,“朕还是穿林爱卿这件吧,你那件凉气有些重,这件暖和些。”其实小皇帝只是不想脱掉林麟的衣服,我瞧着尹洛手里那件是兔毛内里的披风,比林麟那件要更抗风一些,“这件给林爱卿吧。”说着,便将尹洛手里的衣服递给了林麟。
    林麟也不多想,披了小皇帝递来的披风系好。
    重阳重阳,那大金色的菊身在暗夜下闪着金色的微光,像一朵朵幽暗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刘芷馨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我知道她向来是不喜欢我,尤其在知道尹洛喜欢我之后她更讨厌我,其实我心里也厌极了她,两人将柳俊逸夹在中间,互相没好气的梗着,柳俊逸只觉两边各坐了一只火药桶,甚是不好说话,只得一直喝酒。
    宴席过后,尹洛送走了众人,我站在院子里看那被秋风吹得摇头晃脑的波斯菊,相府的枫叶深红,缴着那常青松的翠绿,衬着银杏的金色,白天望上去分外好看,谁知到了,晚风习习,吹得树影婆娑,将那相府的灯笼也吹得一晃一晃,看得我有些心怕。
    尹洛回来,看见我在院子里发呆,从身后环住我,低醇的声音响至耳畔:“想什么呢?呆成这样?”
    我赖在他怀里微微轻晃:“公主好像知道了。”
    尹洛笑道:“那又怎样?”
    我有些担心:“她若是跟皇上说了去怎么办?”
    “公主不似市井长舌妇,何况朝中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陛下断不会轻易动我。”
    我长叹一口气,想想尹洛这人向来谨慎,倒也什么都不怕了。
    又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儿,本想回屋,却见羽衣捧了一个极大的包裹从门外进来,我一头雾水:“这是….”
    羽衣将那包裹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这是公主身边的妙笙送来的,说是灰灰你打开便知道是什么。”
    我听着奇怪,公主若是想送什么给我,为何刚才不直接当面给我,我打开那包裹,里面竟是两个彩绣的雪蚕鸳鸯枕,一鸳一鸯凑成一对,在碧波上含情相望,而那枕头上面则留有一张公主的字条,字迹娟秀,写着: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夜里凉风轻吻,掠过公主那凄婉的祝愿,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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