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困游鱼

12.
    她托着下巴，一个字一个字去读他的那条微博，读了十几遍。
    她想起，2010年的那个夏天，她对姐姐解释什么是“现代式英雄救美”。
    在一个世界里，游刃有余地草割着对方的队员，丝毫也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唯独对你，对，只有你，他才会时不时闪现出来保护、配合杀人，会将所有的经验都让给你，会让你毫无顾虑地往前冲，享受游戏里最大的快感。
    而在电竞世界，这种英雄光环更浓烈了。
    那个男人，他在服务器最顶端，是最有价值选手，是只要带队出征就令所有对手都闻风丧胆，是赢得比赛后，能赢得全球数千万人欢呼的人。
    是能永远留下名字，陪伴这款游戏的人。
    而他，在公众平台很平静地告诉所有人。
    他从十二岁起，就为了能追上她的脚步而前行。
    艾情抱着手机，侧身，自由落体摔躺到沙发里，闭上眼睛，心早就脱离了胸腔，血液飞速流动着……
    她想拨他的电话，可挣扎了五六分钟，也没拨通。
    最后勉强，给他发了个消息：到俱乐部，给我电话。
    他回过来的话，依旧简介：好。
    于是，等待。
    这种感觉好像是年少时喜欢一个人，觉得他也喜欢自己，可又怕他其实没这个意思，最后破釜沉舟写了张字条夹在书里，塞给他。于是，等待。
    忐忑着，期待着，心高高悬着，悬着。
    可明明在一起很久了……
    艾情郁闷地拍拍自己的脸，手机此时震动。
    她清清喉咙，接通，放在耳边。
    那边的声音有些微微喘着气：“我刚到。”
    “你跑什么？”她低声嘀咕。
    “地下车库没信号，”Dt有些尴尬，以往也会被她揶揄，但这次格外语塞，“……怕你等太久。”
    “噢，”她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好似面前就坐着他，戴着帽子低着头，有些紧张地攥着茶杯的样子，“没电梯吗？”
    “电梯太慢。”
    片刻安静。
    “你……”“我……”
    同时出声，又同时收回话。
    “我给你唱首歌。”Dt低低地呼出口气。
    她怔了怔。
    “韩商言说，你喜欢听。”
    “韩商言说？”
    “零几年，他随口说的。”
    “噢，”她回忆，“是beyond吧？”
    哪里是她喜欢听，是韩商言天天在训练房放歌，就喜欢各种放beyond的歌，solo则喜欢塞着耳机，一个人听Jillian这种风格的歌。她纯属被迫洗脑。
    “嗯。”
    接下来的两分钟。
    Dt真得就在K&K的大厦下，伴着马路嘈杂的车声和空气中的杂音，低声给她哼唱了一首歌，《喜欢你》，用粤语。
    他真唱得挺好听，比gun好。
    他哼唱着，她就听着，思绪飘飘荡荡的，脑子里什么具体内容都没有，就全心全意听着。
    到结束，他努力清了清喉咙，可嗓子还是哑了，估计是太紧张所致：“我不会说粤语，纯粹复制，可能不太标准。”
    “没关系，”艾情低声回答，“不标准我也听不出来……”
    “开心吗？”他认真问她。
    “嗯。”
    “那……我上去开会了，”Dt很老实地汇报，“韩商言做这个俱乐部很不容易，我也不能一直让他开绿灯。”
    “嗯。”
    “艾情？”
    “怎么了？”
    “那段话，是真的。”
    “嗯，”她手指不自觉地搅着运动裤的裤脚，轻声说，“我知道。”
    吴白这个人道德标准很高，这点她很清楚。过去她也看过他很多的采访，虽然那时是当作观察一个前途无量的黑马，但她也下足了功课。在镜头里，他总有太过冷静的目光，从不大放厥词，从不轻视对手。在赛场上，他从不赛场暴力，不管是言语暴力，还是退场示威，也从来没有任何疑似假赛。
    这样的人，怎么会说谎。
    13.
    第二天总决赛，当艾情与滑梯并肩走出VIP通道，从选手区到观众席都开始有了剧烈反应。VIP选手区很多俱乐部的头和领队纷纷给艾情丢过来一个加油的眼神。圈子沉浮多少年，选手区的这些人从玩家到职业高玩，亲眼见证过多少的游戏，多少的同行，进进出出，虽有些并没有什么过多交情，但在这一刻面对这个“前辈”，都表示出了力挺的劲头。
    头顶上，SP俱乐部粉丝聚集区在喊着口号，一浪盖过一浪。
    在越来越热情的喊声里，滑梯转过身，双手交握成拳，高举过头。
    郑重致谢。
    这么一个动作，引来了新一轮的欢呼。
    “我去，咱家人比昨天多了一倍啊，”following单手挡在眼前，望向高处，“队长，未来嫂子怕要醋的把枕头都咬烂了。”
    滑梯扫了他一眼：“我未来老婆还不知道生没生出来呢。”
    一行十几个人从入场到落座，也就是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却每一步都是焦点，每一步都在成千上万人的注视下前行。艾情回望了一眼，铺天盖地的彩旗和横幅，还有身穿SP仿制队服的那些粉丝们，霸占了1/4观众席。
    她在宝那身边坐下，后者笑了：“每次你戴平光镜的意思就是哭过了，还能弄点新鲜的不？”
    艾情抿起嘴唇，曲起食指，抬了抬自己的眼镜：“没哭。”
    她转了转手里的纸杯。
    就是整晚没睡……好困。
    同一时间，拿着杯星巴克的Dt在grunt身边，举了纸杯，喝了小口咖啡。K&K并非是比赛的俱乐部，他们就在观众席最前承包了东南角三排位子。他和grunt坐在第一排，离身后粉丝只有四排的距离。
    显然因为昨晚的一系列动作，所有粉都冷静了不少。
    心碎有之，但更多的是震惊，完全将K&K这个近乎与世隔绝、不食人间烟火的队长当作了年度好男人的范本。
    ……
    grunt眯起眼睛，看了看Dt：“你以前从来不爱喝咖啡的，自从跟了你女神啊，就什么生活习惯都是浮云了。”
    Dt眼底很红……
    却没有丝毫困意。
    昨晚两个人煲电话一晚上。
    就是那种完全没什么说的了，困得吐字都慢了，还在低声聊的状态。Dt从来没有恋爱经验，不知道这种腻味程度算不算正常，但他很享受这样，甚至觉得自己能如此坚持三天三夜不睡，直接飞去北京总决赛也完全不成问题。
    当然，这种状态grunt是理解不了了，刚接任队长的人完全已经萎靡了： “多年兄弟，我就是个挂牌啊，别指望我干活，你和韩商言把我逼急了，我可就跳槽了。”
    Dt看了他一眼。
    Grunt耸肩：“SP是你女神的，我惹不起，大不了跳去欧美俱乐部。”
    Dt再次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Grunt摘下眼镜，哈了口气：“得，不和童子鸡扯淡了，热恋中的人都不太正常，我懂。”
    身后所有K&K队员全喷了。他们本以为能听到两个队长对于今天决赛的严肃讨论，哪怕不那么正经，起码也稍微有点大局观战术观吧？但碍于身后隔着一排后全是 K&K粉丝，就连最不会说话的demo也都保持着严肃正经的模样，双臂环抱在胸前，一副我们就是来认真看比赛and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
    K&K那里的变动，在艾情眼里就和没变一样。
    队长这种位置并非谁都能胜任，grunt更像一把尖刀，而不是指挥官。
    可她的队伍不同，滑梯、following和bug都曾是队长，一旦有任何问题，随时都可以替补上去。她看向VIP区最北面的粉红色头发的男孩，这个苗子恰好也是队长，只是还太年轻。
    入场倒计时十分钟。
    四面环绕的直播屏幕开始播放八城预选赛的比赛花絮。
    内场，裁判员们戴上工作牌，准备就绪。
    解说到位。
    直播进入倒计时。
    滑梯似乎看出了艾情对那个小男孩的看重，从运动包里掏出键盘，反手搭在了右肩上，一下下轻敲着：“我知道你想找他做什么，那个新人能不能进第一战队，还是要先让我们看看他的实力。”
    作为多年好友，滑梯太了解艾情的想法。他和all都已经接近退役年龄，这一届过后，很可能就要退役。而那个新人，恐怕就是艾情物色的新队长。
    滑梯这么一说，余下四个人也都立刻明白。
    All立刻两眼放光：“干哭他。”
    Following舔了舔嘴唇：“绝不手软，轮着上。”
    Bug和inin含蓄地表示，既然是领队看上的人，那竭尽全力也会轮哭他……于是原本就群情激昂的五个人，此时更是摩拳擦掌，一副要将积分榜第三生吞活剥的眼神和神情，拎着鼠标和键盘，亢奋地入场了。
    内场灯光变暗，在《The Mass》的音乐声中，八组战队选手，最后一次检测自己的键盘、鼠标和耳机……
    全国预选赛最后一站决赛，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