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

第39章


所谓一国的王子,肯定就是拥有绝对的好运。因为就连运气的规则都是王子定下的。
  「叔叔,你知道那个吗?在交响乐演奏结束后,大家不是会鼓掌吗?」
  「你听过交响乐?」
  「有啊。鼓掌的时候,并非一开始大家就同时鼓掌的,而是先有几个人拍手,然后周围的人附和,跟着拍手。然后声音愈来愈大,渐渐地又愈变愈小。因为拍手的人渐渐变少……」
  「你觉得我会去参加什么古典音乐演奏会吗?」
  「把音量的强弱画成表来看,理所当然,会形成一座小山状。一开始只有一小部分的人,然后逐渐增加,到达顶点之后又逐渐减少。」
  「你觉得我会对统计表有兴趣吗?」
  「然后呢,再把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比方说手机普及的情况量表化,听说就跟交响乐的鼓掌量表完全一样呢。」
  「你希望我说什么?真厉害,拿去当成课外研究发表如何,这样吗?」
  「人呢,是会受到周围的人影响而行动的。人并非出于理性,而是凭直觉行动。即使看起来是出于自己的意志下了某些决断,也是受到周遭的人的刺激和影响。即使认为自己是一个独立的、独创的存在,其实也只不过是构成量表中的一员。听好了,假设说,有人听到可以依自己高兴自由行动,你觉得那个人会先怎么做?」
  「我才不晓得。」
  「会先观察别人。」王子愉快无比地说。「明明就告诉他可以自由行动了。可以依自己的意志行动,却会介意别人怎么做。尤其是碰到『正确答案不明确,而且重要的问题。时,人愈会去模仿别人的答案。很可笑吧?可是人就是这样的。」
  「那真是太好了。」木村已经摸不清王子究竟想说什么,随口敷衍。
  「我喜欢人们像这样在不知不觉间被巨大的力量所操控。陷在自我辩护和正当化的圈套,受到他人的影响,自然地朝着某个方向前进。看着这副景象,真是大快人心。如果能够由我来控制,那就太赞了。你不觉得吗?不管是卢安达的大屠杀,还是塞车造成的车祸,如果巧妙地做,我也可以引发。」
  「你是说资讯操作吗?」
  「啊,叔叔真博学。」王子又露出宽大的笑容。「可是不光是这样而已。不限于资讯。人的感情就像撞球,所以只要让别人不安、施加恐惧,或是激怒他,透过这些,要逼迫一个人、吹捧一个人、让一个人孤立,都非常简单。」
  「你把我带去盛冈,也是你的课外研究的一环吗?」
  「是啊。」王子干脆地承认了。
  「你到底要我杀谁?」木村说出口的瞬间想起来了。是某个他甚至忘了听过的传闻的记忆。「我听说以前有个在东京很有名的人回到故乡,在那重振旗鼓。」
  「哦,不错。再加把劲。很接近了。」王子那嘲弄的口吻让木村心烦。他板起脸,用皱巴巴的脸挤出话:「你该不会打算对峰岸先生出手吧?」
  王子的嘴唇因为自然涌现的喜悦而笑得更深了。
  「那个叫峰岸的叔叔那么有名吗?」
  「才不是有名不有名的问题。他是专门招揽危险人物的恐怖社长啊。钱多得吓人,霸道又缺德得吓人。」木村当然没见过峰岸,在承揽危险工作时,也没有直接接过峰岸的委托。不过当时那暗涛汹涌的非法业界里,峰岸良夫可说是呼风唤雨,比方说,即使是从某人那里接来的案子,追本溯源,也可能是来自于峰岸,而木村所做的工作,大半也是峰岸发包的,或承包商再分包的可能性很高。
  「以前不是有个叫寺原的人吗?」王子就像央求别人讲故事似地,一派天直(地说。欺,老婆婆在河边洗衣服,然后呢?
  「你怎么会知道?」
  「这种情报怎样都弄得到手。情报只能在某个狭隘的范围内共有,自己人的秘密绝对不会泄露到外面——会这么相信,迟钝度日的全是些老头子。情报是遮挡不住的。只要你想要,就可以搜集到手,也可以刻意让谁吐出重要情报。」
  「网路是吗?」
  王子又变成悲伤微笑似的表情:「网路当然是其中之一,可是不光是网路而已。老人家是很极端的,瞧不起网路,又害怕网路。想要把它贴上某些标签,好让自己放心。再说,就算会用网路,最重要的还是处理资讯的方法。鬼叫着『电视和报纸全是谎话连篇!囫圃吞枣的大人是笨蛋!』的人,自己或许也是对『电视和报纸全是谎话连篇!』这样的资讯囫圃吞枣的笨蛋。任何资讯都是虚实掺半的,哪能断定哪边才是真的,真是太不像话了。」
  「意思是王子殿下有明辨虚实的能力吗?」
  「不到明辨虚实那么厉害啦。只是从复数情报源得到情报,进行取舍,接下来再自己确定罢了。」
  「峰岸碍到你了吗?」
  「也不是碍到,」王子噘起嘴唇。有一种仿佛小孩子闹脾气的稚气。「我有个麻烦的同学。啊,喏,叔叔也知道吧?我们在公园玩的时候他也在。那个带狗的。」
  「哦。」木村说。他想起来,皱起眉头。「朋康吗?」一会儿后他想起名字了。
  「那不是在玩吧?你那是在凌虐人家吧?」那个朋康同学怎么了?——木村本来要问,但已经想到了。「他跑去跟老爸告状,叫狠角色来帮他报仇是吗?」
  「我以为他只是在不甘示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朋康好像真的跑去跟他爸商量了。真好笑呢,居然找爸爸妈妈商量?结果他爸生气了。为孩子的事动气,不觉得窝囊吗?律师有那么了不起吗?」
  「真不想变成那种父亲。」木村故意这么答。「那朋康同学的爸爸怎么了?」
  「令人吃惊的是,他也跑去告状了。」
  「向谁?」
  「向那个峰岸先生。」
  一瞬间木村感到惊讶,却也恍然大悟了。原来王子跟峰岸是这样的关系啊。「朋康爸爸认识的狠角色,竟然真的是个狠角色……是吗?」
  「像叔叔这种自己行动的人更要了不起多了呢。朋康他爸完全不行。我真是目瞪口呆,失望透顶了。」王子不像是勉强装出来的,就像发现圣诞老公公原来是父亲乔扮的而失望叹息般。「而且更令人失望的是,峰岸叔叔也太小看我了。」
  「什么意思?」竟然满不在乎地用「峰岸叔叔」称呼峰岸良夫,木村难以置信。而且王子的冷静不是出于无知,而是来自于自信。
  「只有一通电话。他打电话到我家,对我说,不准再欺负朋康了,要不然叔叔是很可怕的,当心后悔莫及』,简直就像在警告小孩子一样。」
  「你不就是个小孩子吗?」木村笑道,但也明白王子不是个单纯的小孩。
  「没办法,我只好装出害怕的样子给他看。我装哭道歉说『对不起,我以后不敢了』,然后就这样没了。」
  「那不是很幸运吗?峰岸也没空去理国中生啦。要是他动真格的,可不是你唉唉哭个一两声就可以了事的。」
  「真的吗?」王子摆出吓一跳的模样说。他的发丝十分柔细,身体线条也很纤细,看上去完全就是个品学兼优的模范国中生。别说是扒窃了,感觉连在放学途中买零食也不会。木村忽然有股自己正带着侄子搭新干线去东北旅行的错觉,、峰岸真的那么可怕吗?」
  「那当然可怕啦。」
  「会不会只是大家都这么想而已?就跟电影中的美国大兵以为辐射没什么好可怕一样,只是不经思考地听信资讯跟传闻罢了。如果不是的话,就跟老年人坚称以前的电视节目比较有趣、以前的棒球选手比较厉害一样吧。或许只是单纯的怀旧情结罢了。」
  「你要是小看峰岸,当心没命。」
  「所以说,你们太相信那类迷信啦。要是小看峰岸叔叔会没命——这种迷信。那就跟扭曲的成见形成了群体意见,再继续扭曲现实一样,我这么觉得。」
  「你的口气可不可以像国中生一点?」
  「人会去害怕别人说的可怕之事。不论是恐怖攻击还是疾病。人没有自我判断的能力和心力。说起来,就算是那个峰岸先生,顶多也只会靠金钱跟恐吓、暴力跟人海战术嘛。」
  「就是这一点可怕吧?」
  「事实上他不就小看我了吗?而且理由还是我是国中生。」
  「王子殿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王子泰然自若地指着新干线前方:「去盛冈见峰岸叔叔呀。你知道吗?峰岸叔叔每个月一次,都会去见他跟情妇生的孩子。跟太太生的孩子虽然是自己的继承人,可是好像又笨又任性又无能。可能是因为这样吧,他很疼跟情妇生的女儿。虽然好像还是个小学生。」
  「你调查得真仔细。佩服佩服。」
  「不是啦。重点是,令人吃惊的是,这里又出现了小孩。」
  「什么意思?」木村皱起眉头。
  「我看以前的儿童节目里,不管再怎么棘手的强敌,最后也一定都会找到他的弱点不是吗?我从小就一直觉得世上的事才没那么简单。」
  「你现在也还是个小孩吧?」
  「可是啊,现实真的就是这样呢。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一定有弱点,而且那弱点大半都是小孩或家人。」
  「有那么单纯吗?」
  「叔叔还不是一样?叔叔会找上我,也是因为孩子的事吧?人对于自己的孩子,脆弱得教人吃惊。峰岸叔叔也有孩子。我觉得只要从那里下手,应该可以找到某些弱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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