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

第42章


「对不起,可以先挂断吗?我马上打回去。」
  「好,那我们会悠闲地欣赏景色,等你打来——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电话一挂我就去找你。」蜜柑以有些带刺的口气说,结果旁边插进柠檬的声音:「有什么关系?享受一下风景嘛。」
  「反正都在同一辆新干线里,有什么好急的?到仙台还有三十分钟啊。」七尾说。
  「我们没工夫悠哉了。」蜜柑说,但柠檬又烦人地插嘴:「有什么关系?太麻烦了,电话挂了吧。」
  然后电话真的断了。
  电话猝然挂断,让人感觉到交涉决裂的危险,七尾想要重拨电话,但又觉得蜜柑不是会贸然行动的类型。没必要慌。应该步步为营才是——他安抚自己,心想应该把事情一件件解决才好,然后他对着看他的补习班讲师问:「呃,有事吗?」
  「啊,没事。」讲师好像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没动。就像换了电池的玩具般僵硬地行礼。「刚才我捡起手机的时候,对方说了很可怕的事,我很在意,所以便沉思起来。」
  「很可怕的事?」
  「谁被杀了什么的。我觉得很可怕。」
  大概是在讲峰岸的儿子那时候——七尾想起来了:「可是老师看起来并没有害怕的样子啊?」
  「究竟是谁在哪里被杀了?」
  「就是在这辆新干线里。」
  「咦?」
  「如果是这样的话,老师会怎么做?冲去通报列车长会比较好吗?还是全车广播?『请问乘客当中有没有警察相关人员?』」
  「那样的话,」男子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是宛如用手指一抹,就会溶于水中的朦胧笑容。「应该广播『请问乘客当中有没有凶手』才对吧?」
  这意外的回答让七尾笑出声。的确,那样省事多了。「开玩笑的啦。如果这辆新干线里发生那么恐怖的命案,我怎么能这么冷静?早就冲进厕所,闭关到终点站了。要不然就是抱住列车长不放。在这样的密闭空间里,要是做了什么坏事,马上就会演变成大恐慌的。」
  才怪。事实上七尾就杀了狼,还跟柠檬发生格斗,列车里却一片宁静。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吗?说你一向很倒霉。所以我想会不会是那个法则。『只要一搭新干线,就绝对会被卷人事件。除了想要被卷入事件而搭新干线的时候』。」男子一边说,一边朝七尾靠近一步。瞬间七尾感觉男子的眼睛突然伴随着魄力直逼上来。那就像巨木的空洞。自己和男子之间出现了看不见的巨木,树干上有两个空洞发出沉郁的光芒。感觉如果一直盯着看,就会被吸收进去,融入洞穴里的黑暗中。尽管满怀恐惧,七尾却深受吸引。七尾感觉到不祥的预兆。但他还是无法从男子的眼睛别开目光,无法别开目光这件事更加撩拨不祥的预感。「你也是,」七尾问。「你是,」他改口。「从事什么危险工作吗?」
  「饶了我吧。不是的。」他轻笑。
  「你的座位在四车后尾。厕所的话,四车跟三车之间就有。你没必要特地跑来这么远的厕所吧?」七尾以刺探的眼神观察对方。
  「我只是搞错了。不小心走到前面去了。我懒得折回去,就来这边上了。」
  「哦?」七尾仍旧怀疑地应声。
  「我也曾被卷入过危险的事里。」
  「我现在可是处在危险的漩涡当中呢。」七尾反射性地说,发现话语从自己的胸口一带滚滚而出。「一个狠角色的儿子好像被杀了。我并没有目击到,不过那个大少爷好像是在没人发现的状况下翘辫子的。」
  「狠角色的儿子啊……?」补习班讲师自言自语似地说。
  「没错。好像是不知不觉间死掉的。」
  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尽管这毋宁是不该说出口的话,自己却滔滔不绝,让七尾心惊不已,却又闭不上嘴巴。或许这个人真的具有掏挖他人肺腑的力量。那说起来,就像是把他周围半径几公尺都变成纤悔室的力量。「不要对这个男的多嘴。」内心的忠告罩上了一层膜,但却没办法明确接收到。是他的眼睛的关系,他想。然而就连浮现的「是他的眼睛」的意识也罩上了一层膜。
  「这么说来,我以前被卷入的那场骚动,也有个狠角色的长男被杀了。不过狠角色本人也被杀了。」男子说。
  「那是在说谁?」
  「我想说了你也没听过吧。不过他在那个圈子好像是个名人。」男子只有在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变得痛苦。
  「我不晓得你说的圈子是哪个圈子,或许是我也知道的圈子。」
  「那个人叫寺原。」
  「寺原。哦,他很有名。」七尾当下回答。「被毒死的。」他情不自禁地说出口后,才后悔唐突地说出这种事。
  然而补习班讲师却一片淡然:「是的。父亲是被毒死的,儿子是被撞死的。」
  「毒」这个字在七尾的脑中绽放出微光。「毒杀。」他呢喃,「蜂?」然后他如此自问。杀害寺原的,是被称为虎头蜂的业者。
  「蜂?」男子侧着头。
  「峰岸的儿子或许也是被蜂给干掉的。啊,难道你就是虎头蜂?」七尾忍不住指住眼前的男子问。
  「看仔细,我是人呀。」补习班讲师大声说。「我是补习班的老师,铃木老师。」他自嘲地说。「蜂类是昆虫。」
  「的确,你不是昆虫。」七尾也一本正经地应道。「你是活神父。」
  被称做虎头蜂的业者究竟是怎样的人、怎样的风貌,有什么特征,七尾并不晓得。真莉亚会知道吗?他取出手机,就要按号码。抬头一看,男子已经不见了。自己刚才在对谁说话?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吗?七尾害怕起来,一边打电话,一边从门上的小窗朝五车看。结果他看见补习班讲师离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不是幻影。
  他把脸凑近车窗的景色,手机按在耳边。黏在窗上的一污垢已经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铃声响着,但真莉亚迟迟不接电话。感觉蜜柑和柠檬随时会从背后追上来,让七尾心神不宁,不知不觉间在通道上团团转。车厢与车厢的连结部分上下左右起伏,模仿爬虫类动作似地摇摆。
  「你现在在哪儿?」真莉亚的声音这才传来。
  「咦?」七尾禁不住叫出声来。
  「怎么了?」
  「有耶。」他一片茫然。
  「有?有什么?」
  尽管是自己打的电话,七尾却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黑色的行李箱就在眼前。就在车厢外的行李放置处,宛如打一开始就在那里似地,自然地融入其中。
  「行李箱。」一直寻寻觅觅的东西过于轻易地现身,七尾完全没有真实感。
  「行李箱?你说委托要抢的行李箱吗?咦?在哪里?真亏你找得到。」
  「不是找到,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发现它就在眼前。就搁在一般的行李放置处。」
  「你刚才漏掉的地方?」
  「我第一个确认的地方。」
  「怎么回事?」
  「行李箱自己回来了。」
  「就像自力回到主人家的狗?真感动。」
  「是有人搞错拿走,又放回来了吗?」
  「会不会是从你那里抢了行李箱,后来又怕了?所以决定还给你。」
  「怕了峰岸?」
  「或是你。『没想到那个七尾也牵涉在里面,太危险了。那家伙简直就像专吸霉运的葫芦』。可是太好了。这次绝对不能再放开行李箱喽。然后在下一站仙台下车,就完工了。」真莉亚发自心底地吁了一口气。「虽然中间有些曲折,不过千钧一发,总算是成功了。应该可以顺利结束吧?」
  七尾垮下脸来:「是这样没错,可是蜜柑跟柠檬很棘手。」
  「你被他们抓到了?」
  「是你叫我不要想东想西,直接去三车的。」
  「我不记得了。」
  「我记得一清二楚。」
  「好吧,就算退让一百步,是我叫你去三车的好了,我有叫你被蜜柑他们找到,陷入危机吗?没有吧?」
  「不,你有说。」七尾豁出去撒谎。「我记得你是这样说的。」
  听得出真莉亚失笑了。「嗳,可是既然都已经发生的事,也没办法了,也只能甩掉他们了。」
  「怎么甩?」
  「想办法。」
  「就算你叫我甩,在新干线里也是有极限的。你要叫我一直躲在厕所里吗?」
  「我想那也是一种方法。」
  「要是他们地毯式搜索,被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要把新干线的厕所硬是撬开,感觉也满困难的啊,应该可以拖延一点时间吧。躲着躲着,下一站仙台就到了。」
  「到了仙台,走出厕所时被蜜柑他们埋伏,还不是一样完了?」
  「那种时候,嗳,就靠冲劲想办法嘛。」
  真莉亚的指示暧昧到根本称不上策略。但七尾觉得这点子倒也不算太离谱。厕所的出入口不大,可以在里面埋伏,加以攻击。不管是使用刀子还是狙击头部,无论如何,比起在宽广的地方对付两人,在狭窄的空间埋伏都比较有胜算。到了仙台,就可以出其不意地冲出厕所逃到月台——或许。
  「再说,使用中的厕所或许有好几个。他们要一一检查,应该也得花上不少时间。运气好的话,到处都有人在上厕所,蜜柑他们光是要全部查完,可能也得费不少劲。搞不好在找到你藏身的厕所之前,车子就先到仙台了。」
  「运气好的话?你在说笑吧。」七尾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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