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

第66章


然后你一直嘲笑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其他人。」
  「不是那样的。」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国中生依然表现出温驯、软弱的样子。
  「可是啊,你现在的疑问不会有答案。我不会向你解释。你就烦恼一辈子吧。」
  「请等一下……」
  「我跟这个老太婆都已经活了六十年以上了。反正你一定觉得我们是老不死的、没有未来的废物吧。」
  「我并没有……」
  「我告诉你一件好事吧。」木村猛地举起枪口,对准国中生的眉心。「六十年之间,没有死掉一直活到现在,可是件了不起的事。你懂吗?你才活了十四年,顶多十五年吧。你有自信还能再活上五十年吗?嘴巴上怎么说都成,但要实际在五十年间没有生病死掉、意外死掉、被人杀掉,一直活下来,没有亲身试验是不会知道能不能的。听好了,或许你相信自己是一个万能的幸运男孩,但也有你做不到的事,要我告诉你是什么吗?」
  此时国中生的眼睛绽发出光芒。他的瞳孔浮现的不是期待的闪烁,而是与那张爽朗、清秀的容貌格格不入的顽强。是自尊心受创的愤怒。「什么事是我做不到的?」
  「活完接下来的五十年。很遗憾,比起你,我们会活得更久。被你瞧不起的我们,可以看到比你更多的未来。很讽刺吧?」
  「你真的要开枪?」
  「少瞧不起大人了。」木村说。
  「老伴,这么说来,手机会留下拨出去的号码吧?刚才你还给那孩子的手机,留着阿繁的电话号码呢。不用删除吗?」晃子说。
  「不用。没问题。」
  「没问题吗?」
  「反正这家伙再也用不到手机了。」
  国中生目不转睛地看着木村茂。
  「听好了,」木村说明。「我现在还不会杀你。我只会开枪,让你动弹不得,然后把你搬出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我要给你反省的机会。」
  国中生的脸上绽放出一丝光明:「你要给我反省的机会吗?」
  「别搞错了。假装反省是你的拿手好戏吧?你过去就是一直假装反省,好让大人放过你。听好了,我可没那么好骗。你的臭味,在我的经验里也是最糟糕的一种。你以前一定干尽坏事吧。喏,我给你反省的机会,但我不会因为这样就放过你的罪。」
  「怎么这样……」
  木村茂没有特别激动的样子,淡淡地说:「我不会让你死得轻松。」
  「老伴,很恐怖耶。」晃子也是,嘴上这么说,却也只是说说而已。
  「怎么这样?可是你孙子不是没事了吗?」国中生摆出哭丧的样子。
  木村笑了出来:「我是个老头子了,老眼昏花,耳朵也背了,你演得再精采,我也看不清楚啦。总而言之,你对我孙子出手了。真遗憾。死心吧。要是你反省,我就让你死得轻松点。人生是很残酷的。」
  结果国中生仿佛抛弃了一切算计和策略,怀着同归于尽,也就是报一箭之仇的气魄,淡淡地说了:「我说啊,爷爷的儿子,那个酒鬼大叔,现在已经死在厕所里头喽。他一直到最后都哭得惨兮兮,窝囊得要死。爷爷的家人,每一个都脆弱到不行呢。」
  动摇几乎就要冲击木村的心。尽管明白对方的目的就是要搅乱自己的精神,他却几乎就要动摇了。他能撑住,全靠一旁妻子的话。虽然带着几分逞强,但晃子稍微笑了笑,说:「雄一他硬得很,应该还死缠烂打地活着。他一定放心不下小涉,固执地赖活着。」
  「就是啊。」木村茂点点头。「他是那种就算被踩扁也死不了的人。」
  新干线进入盛冈站月台。
  瓢虫
  七尾来到洗手台,朝着蛇泼冷水,然而蛇却不放开他的手,反而愈缠愈紧,把他吓坏了。再这样下去,自己的手会不会郁血,甚至被扭断?他不禁害怕。他任凭恐怖驱使,把手放在洗手台上,从上面使尽全力用左拳一砸,一股砸破水管的触感,蛇瘫软下来,从手臂上松脱了。七尾从洗手台来到车厢外通道,可能是为了在盛冈站下车,几个人分头站在车门附近。七尾急忙卷起软掉的蛇,期待它看起来会像个皮制手提包,把它拎到靠七车的墙上垃圾桶丢掉。他担心垃圾桶里会不会又蹦出别的东西来,但只是杞人忧天。
  真不走运。可是没被蛇晈,该觉得幸运吗?
  新干线的速度慢下来,响起尖锐的声音。列车慢吞吞地停下。这趟恐怖之旅总算要结束了吗?尽管一方面如此放心,另一方面七尾也想像起自己即使到了终点站也无法下月台的景象,感到毛骨悚然。
  得回去八车拿行李箱才行。七尾望向通往前方车厢的门,几个人提着行李排排站,七尾不想钻过他们回去。那对夫妇和国中生怎么了?应该确认国中生是否平安无事。尽管这么想,但或许是蛇骚动所造成的激动搅乱了七尾的精神,他觉得再也没力气去搅和八车的事了,简而言之,他干劲全失了。
  接着,开始变得剧烈的地板震动弄得七尾脚一滑,他伸手扶墙却当场跪倒下来,终于被搞到一切都无所谓了。
  我受够了,得快点离开这里逃难才行——这样的念头愈来愈强。煞车变得更强了。地板前后摇晃,但速度渐渐地慢下来。
  抵达车站,新干线憋住一口气似地停顿后,车门「噗咻」一声打开了。七尾觉得车厢里的空气变轻了,充满了开放感。
  通道的乘客一个个走下月台。人数不多,但每个人都一步步踏稳脚步行走,所以花了不少时间。
  就在此时,七尾听到一道「咚」的破裂声。
  是猛力将铁桩敲进墙壁般的声音,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相当激烈。
  乘客没有发现的样子,或许众人都把它当成新干线吐出的呼吸声、或是停止的车轮发出的声响,或是七尾也不明白究竟还有哪些种类的声音,总之是类似机械关节作响的声音。
  七尾知道那是枪声。
  是八车吧。
  那个面对面的六人座上,有人开枪了。
  国中生中枪了吗?
  七尾看后方车厢,没看见铃木折回来的人影。或许他回去拿行李后,总算冷静下来,改变主意,认为自己没必要跟着陌生的眼镜男跟国中生吧。
  很聪明。人家是老师嘛。
  七尾看八车车门。那道自动门文风不动,就像在发出警告:里面出了恐怖的事,不许靠近。门本身就像个沉默而顽强的守门人。
  七尾在盛冈站下了车。原本预定在上野下车的!——他有股想要这么大叫的冲动。以时间来看,本来应该只有短短五分钟的车程的。然而自己却不知何故在车子里待了超过两个半小时,在距离五百公里远的东北土地下车。被迫进行毫无心理准备的冒险,缺乏现实感的徒劳感让身体变得沉重。身体沉重,思考却飘忽不定。
  盛冈站月台站了一大批西装男子,情景很诡异。一节车厢五个人,就像在打造障壁般,等间隔地站立着。下车的乘客都对此感到疑惑,频频投以低调的视线窥看,并朝着出口电扶梯走去。
  七尾前方也有五名男子,那是训练有素者独特的列队方式,不折不扣就是士兵——穿着西装的士兵挡在前面。
  七尾原以为他们会上前盘问:「你就是七尾吧?说好的行李箱呢?你怎么跑来盛冈了?」但他们好像对七尾没兴趣,或是没有被告知七尾的相貌,没有要靠近他的样子。
  此时他们一口气冲进车厢里了。刚到站的「疾风号」接下来应该会回到车库,或是进行清扫以便展开回程,然而他们毫不理会这些,就像要进行房屋搜索似地翻起车厢里面。
  就像蚂蚁雄兵朝着蚯蚓一拥而上,一口气解体似地,给人俐落、骇人、不容分说的强悍感觉。
  藏在厕所的尸体、七尾搁在座位上的狼的尸体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尽快离开这里才是上策吧,七尾跨出脚步。「疾风号」前端车厢附近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一张恐龙般凹凸不平的脸就搁在橄榄球选手般的躯体上。七尾认出那是峰岸。他身旁围绕着黑衣男子。
  正在啃当新干线的蚂蚁雄兵,一定是峰岸派出去的士兵。
  峰岸前面站着列车长。或许列车长是在抗议骚扰新干线的行为。列车长发现到这个态度威风堂堂的恐龙脸男子就是这场大混乱的元凶,像是在恳求「请叫他们住手」。
  当然,峰岸不可能听从。他朝着列车长挥手,面无表情地赶他走。
  列车长依然抬头挺胸倾诉着什么。虽然听不到在说些什么,但他似乎为了讲不通而放弃了,穿过峰岸旁边,朝着电扶梯走去。
  此时突然有人拍七尾的背,吓得他差点跳起来。他「哇!」地回头,反射性地移动手腕,就要勒住对方的脖子。
  「等一下,不要乱来。」眼前的女子横眉竖目说。
  「真莉亚!」七尾茫茫然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是幽灵。」
  「你不是在东京吗?」
  「你没法在上野下车时,我就知道这下子要变成持久战了。我确定绝对会出什么乱子。」
  「你猜得没错。」
  「所以我想我得搭救你才行,立刻赶到大宫去。然后我跳上了新干线。」穿着黑底淡直纹裤装的真莉亚朝峰岸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那是峰岸吧?不妙。快点离开这里吧。怎么看都很不妙。要是被他问起行李箱的事,就无话可答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