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

第65章


仲介业者说。总之,不许留情。
  真胡来的委托。
  以前的业者全是那样的。那个时代学校也允许体罚嘛。而且我的前辈是那些凶暴分子中特别凶暴的。
  那么这是对我的正式委托吗?槿不得不再次确认。委托我干掉那个穿白袍的家伙是吗?可是对象的情报太少了。要是不说清楚是哪里的谁,我也没法子办事。
  总之你埋伏白袍男子就是了。
  哪有那么含糊不清的委托的?要是有可疑的白袍男子从医院里跑出来就简单了。
  槿说完随即笑了出来。因为他看到有个男子从医院墙里冲向自己前方。男子右手腋下夹着一团白色的东西,那看起来就像是慌忙卷起来的白袍。不,根本就是白袍。
  槿对着电话描述男子的容貌。
  没错,就是那家伙。仲介业者断定。
  我接下了。槿挂了电话。
  男子抱着白袍,左右扫视人行道,犹豫着该往哪边前进。很快地,他小跑步往这边过来。他穿过槿的身旁,往后方前进。擦身而过之际,槿望向他的鞋子,确实沾满泥巴。
  回头一看,男子正在马路前面等红绿灯。看得出他正在掏手机。
  槿无声无息,踏过地面,流水似地逼近男子身后。估量对方的呼吸。观察号志。手指一口气张开,收起,再一次张开。屏住呼吸。视线转向右侧开过来的车辆。车流量不多,但每辆车子都毫不减速地冲过。计算时机。吁气,神经集中在指尖,触上对方的背。
  就在同时,这一瞬间,刚才篱笆里的瓢虫轻巧地飞过了空中。此处的悲苦,它的黑色斑点大的悲苦,当然只有一点点,但随之变得轻盈了。
  煞车声刺耳地响起。手机从被推的男子手中落下,滚过地面。
  木村
  八车最后一排的后方门上有面电子告示板。是长条形的,有讯息从右至左流过。是平常播放报社提供的新闻或列车资讯的画面。
  「这……」转过身看电子讯息的国中生低喃。「怎么回事?」
  「吓到了吗?」木村茂笑道。
  「小涉平安」,强调似地,同样的文章显示了五次。
  「吓到了吗?」木村茂感觉安心在胸口扩散,调侃国中生似地再次问道。
  「怎么回事?」国中生第一次显露出情绪。他重新转向这里,鼻翼张开,脸有些涨红了。
  「看样子小涉好像没事耶。」
  「那是什么新闻?」国中生还没有把握状况。
  「告诉你,从以前开始,业者就总是为了联络彼此的方法伤透脑筋。过去跟现在不一样,没有手机嘛。」
  「阿繁对联络方法最讲究了。」晃子点点头。
  「阿繁真的是本末倒置呢。简直就像是为了试验特别的联络方法在挑工作嘛。可是呀,这次派上用场了。咱们都没有手机嘛。」
  前往水泽江刺站搭新干线前,木村茂从家里打电话给阿繁。「帮我探望孙子的情况」、「保护我孙子。要是看到可疑人物,不许留情」。他提出虽然暧昧,但十足强硬的委托,然后拜托:「如果有什么万一,打新干线里的公共电话。」因为没有手机,只好用这种不得已的方法,但阿繁立刻说:「我想新干线里的公共电话应该已经没有那种服务了。」然后他兴匆匆地说:「我会用其他联络方法。」「其他联络方法?」木村茂反问,阿繁回答:「请密切注意车厢里的电子告示板。如果有什么事,我会用它报告。」
  「可以那样啊?」
  「木村大哥退休后,我也成长了呀。做为仲介业者,我也算是很有一手的。新干线的指令所也有跟我很熟的朋友。」阿繁有些兴奋地说。
  看到车厢里的电子讯息消失后,木村茂说了声「电话借我」,趁着国中生有些发怔时,飞快地抢走他手中的手机。
  「你干什么!」国中生尖声抗议,木村茂回道:「慢着。打电话就可以知道刚才的讯息是什么意思了。」当然是随口胡謌。他只是觉得这样说的话,对方应该也会感兴趣而已。
  木村茂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便条纸,在手机输入上面抄的号码。是从家里抄来的阿繁的电话。
  「喂?」对方接电话了。
  「是我,木村。」木村答道,对方「咦」地吃了一惊:「木村大哥,你有手机哦?」
  「我现在在新干线里,跟一个可疑的小朋友借了手机。」木村茂说。手枪架在座位的高度,枪口依然对准了国中生。
  「木村大哥打得正好。我才刚请人传讯息到新干线的电子告示板呢。」
  「我看到了。你说请人传,是请谁传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就指令所的负责人啊。」
  木村茂不清楚细节,但也不想悠哉地追问。
  「啊,木村大哥,我有好消息跟坏消息。」阿繁说。木村茂苦笑。三十年前,木村等人前往危险现场办事的时候,阿繁总喜欢这样的说法。「你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先说好消息。」
  「好。」阿繁的声音变得紧张,然后一口气说了:「想要对木村大哥的孙子不利的家伙,刚才在马路跌倒了。被车子撞到,翘辫子了。」
  「你干的吗?」
  「不是我,是其他业者。跟我不一样,很优秀的。」
  「真坦白。」木村这才开始体会到小涉平安无事的事实。一直卡在胸中的沉重大石总算落下来了。
  「坏消息是什么?」木村茂问。新干线开始放慢速度,行驶的声音也变了。就像慢慢地放开抓紧的铁轨似地,声音变得轻盈。盛冈站快到了。
  国中生睁大眼睛看着木村茂。木村茂猜想,他是不明白对话内容,正感到不安吗?但意外地并非如此,他看起来正集中意识聆听着每一字每一句。这家伙果然不容小——木村茂感到佩服。
  「坏消息是,」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变得有些软弱。「木村大哥,你不要生气哦。」
  「快说。」
  「我躲在病床底下,想要保护木村大哥的孙子,可是我从床底下冲出去时……」
  「你从床底下冲出去?你有那么敏捷吗?」
  「那只是形容罢了,别挑人语病嘛。」男子苦涩地说。「那个时候我不小心摇到床……」
  「小涉该不会怎么了吧?」木村茂的口气自然变冲了。
  「嗯,真的很对不起。」
  「到底怎么了?」木村茂拼命按捺想要怒吼的冲动。他猜是撞到仪器,把机器弄坏了吗?
  「我摇到床,结果好像把木村大哥的孙子吵起来了。」
  木村茂不知该做何反应。
  「啊,也不算是摇,或许只是轻轻晃了一两下而已。可是难得木村大哥的孙子睡得那么香,却好像被我给吵起来了。就是嘴里喃喃着什么,醒过来了。木村大哥不是一向最痛恨被人吵醒吗?可是我没有恶意的。」
  「你说得是真的?」
  「真的啦,我怎么会有恶意呢?木村大哥的起床气,我再清楚不过了,谁会没事去吵醒木村大哥的孙子呢?」
  「我不是说那个,小涉真的醒了吗?」
  听到木村茂的这句话,晃子的表情绽放光芒。相反地,前面的国中生好像僵住了。
  几名乘客在走道来来去去,准备在终点站下车。原本担心会不会有人看到木村茂手里的枪,但乘客仿佛什么都没看见,消失在车厢外。可能是乘客本来就少,不到排队的地步。
  「木村大哥的孙子真的醒了。对不起。」阿繁急匆匆地说。
  「不,拜托你真是太好了。」木村茂说。打电话给可以说是东京唯一一个朋友阿繁的时候,木村茂还不清楚小涉是否身陷危机,半信半疑。然而阿繁却发挥了超乎想像的实力,帮了他大忙。「临时麻烦你,不好意思啊。」
  「木村大哥以前很照顾我嘛。」
  「我已经退休很久了。」
  「连木村大哥的儿子,雄一也开始在这个业界混起来时,我真是吓到了。」
  「你知道这件事?」木村茂略感吃惊。对于这件事,他一直怀有一种有其父必有其子的自嘲与死心,但另一方面也决心绝对不能让小涉步上后尘。他一直告诉自己,就算有其父必有其子,但还是有歹竹出好笋的可能性。
  「其实我曾帮过雄一好几次。」阿紧有些害臊地说。那不是在邀功,而是带有一种向父母揭发孩子恶行般的歉疚。「对了,刚才有个人说。」阿繁接着说。
  「说什么?」
  「从以前就存在的事物,光是这样就是出色的证据喔。不管是滚石合唱团还是木村大哥都是。毕竟都一直活到现在了嘛,木村大哥是赢家呀。」
  老头子算是赢家哦?——木村茂大笑后,挂了电话。
  新干线平缓地画出曲线。就像在展现抵达车站前的最后冲劲。车内广播开始传达转乘资讯。
  木村茂把手机还给国中生说:「看来就像刚才的电子告示板说的。我们的宝贝孙子平安无事。」晃子探出身体问:「老伴,真的吗?」
  国中生大大地张口,「呃」地就要说起话来。
  「闭嘴。我不回答问题。而且就快到盛冈了。」木村茂厉声说。「听好了,你大概是一头雾水。刚才的电话是打给谁的,还有小涉怎么会没事?还有说他醒来是怎么回事?你不会懂。你应该一直都是轻视着大人,认为自己看透了世间的一切。那个无聊透顶的『为什么不可以杀人』的问题也是。实际上过去你的疑问也都得到回答了吧。你很聪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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