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盛夏,我的光年

11 chapter 11


寂静的黎明,卓煦晨仍沉浸于酣睡之中,毫无防备的模样如同出生婴儿般无害,盛夏望着卓煦晨清俊的脸,不由自主地微笑,如果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如果每天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张脸,该多好。
    卓煦晨身体动了动,并没有睁开眼睛,大手一伸把盛夏揽进怀里,“别看了,再看为夫就要害羞了。”
    盛夏嗤笑,“卓煦晨,起床了,今天我还要去医院照顾郁老师。”
    “五分钟,就五分钟。”让我抱着你,重温这美好。
    卓煦晨坐晚上的火车赶回淮江,盛夏留在杭州继续照顾郁铮,这一趟来的过于匆忙,西湖断桥都只是走马观花的看了个大概。盛夏一直将他送到站台,卓煦晨却还恋恋不舍,“我下个星期再来看你?”
    “不可以。”盛夏严肃地拒绝,“在我回淮江之前,你不许再来看我。”
    “想你了怎么办?”卓煦晨一脸委屈。
    “睹物思人。”盛夏从书包里掏出一只小盒子,“49张,还差一张够50,合个影吧。”
    送走卓煦晨,盛夏打车去了医院,郁铮的病情有所好转,过几天就可以出院,盛夏在医院门口的粥铺买了一桶南瓜百合粥,她很喜欢这粥平淡里带些甜味的感觉,就像她向往的生活那样。
    郁铮半倚在床头看报纸,她的视力依旧很好,不需要戴老花眼镜,作为一个画家,应当有一双不老的眼睛。“送走你的小男朋友了?”郁铮似笑非笑。
    盛夏笑而不语,从柜子里取了碗,把粥盛出来端到床头,“这家的粥真的很好吃,您尝尝。”
    郁铮接过粥,“是个不错的孩子,看得出他很喜欢你。”
    盛夏叹了口气,“为了向他看齐,我现在感觉很累。”盛夏很喜欢和郁铮聊天,郁铮对她而言亦师亦友,可以给她绘画甚至人生上的指导。
    “小夏,你不自信。”
    “自信这种东西,对我这种穷人是奢侈品。”盛夏笑得风轻云淡,“也许有一天,我能靠画画养活自己,生活不再一团糟,我的自信就不会离家出走了。”
    郁铮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老式怀表,或许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表面有些变色,但是花纹的雕工和轮廓却完美到细节。怀表顶部镶着一枚皇冠状的水晶按钮,往下一按,表面会自动打开。
    “真好看,现在很少有人还用怀表。”
    “这表早就不走了。”郁铮望着怀表,眼神深地像海一般,“我留着它,不过是图个念想。”
    盛夏顺着郁铮的目光望去,表面内侧是个椭圆形的小相框,里面嵌着一张黑白照片,那照片被保存的很好,上面年轻男子的面容清晰可见。那是个轮廓深邃的西方男子,清亮的眸,硬挺的鼻,坚毅的金发,无处不显示着这男人的与众不同。
    “他是我年轻时候的恋人,叫米歇埃尔,德国人。”
    “老师,您还真是洋气,那个年代就谈跨国恋。”盛夏笑道。
    “他曾经是我的老师,那时候我在上海美专当杂工,经常忙里偷闲混到教室里听课,我很穷,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买一块画板,只能白天听了课,晚上拿着炭笔在房门口的地上画画,米歇埃尔是学校里唯一的洋人,长得又漂亮,很多女生偷偷喜欢他,却没有一个人敢表示。”郁铮慢慢陷入回忆,眼角的皱纹弯成美丽的弧度,“或许是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无所顾忌,我竟然跑到画室找他,想给他画一张像,没想到他答应了。”
    “您给他画像了?”
    “没画完,我画的太差劲,画了一半他就看不下去了,他给我办了个听课证,让我跟着专业学生旁听,有空也会单独指导我,每周的采风是我最期待的事情,我们几乎走遍了上海的每个角落,他画油画,我画素描,后来我又跟他学了油彩,线条,成了他最优秀的学生,我们顺其自然的相爱了,在那个年代,师生相恋是最最禁忌的事情,在上海掀起了轩然大波,我们一起离开上海,回到我的家乡绍兴,我的家人在战乱中丧生,他的家人都远在千里之外,我们就按照他家乡的礼仪,在天主堂当着神父的面宣誓,算是结成了夫妻,我们用身上最后的钱拍了张结婚照。”
    “结婚照?”这照片上明明只有一个人。
    “这张照片上原先是有两个人,这是后面的故事。”郁铮慢慢地呷了一口粥,继续讲述,“新.中国成立了,我们总算过上了安稳日子,米歇埃尔靠教画画挣些钱维持生计,三年后,我们有了孩子,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郁凡,希望他能平平凡凡的过日子,健健康康的长大,可是凡凡太过特殊,金发碧眼,和他父亲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总被其他孩子欺负,他在绘画上极有天赋,如果可以活到现在,一定是个了不起的画家,孩子8岁的时候,米歇埃尔的父亲来信,说她母亲重病,危在旦夕,他不得不回到德国,我送他去上海坐船,临别前,他把他随身的怀表给了我,或许他早就预感到,这一走,就是诀别。”
    “他再也没有回来?”
    郁铮摇摇头,“那时的交通不像现在,坐船去欧洲要漂泊几个月甚至是一年,中途遇到海盗,风暴,或是疾病,都有可能葬身大海,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平安回到故乡,我一个人带着凡凡生活,靠卖画维持生活,凡凡很聪明也很听话,他是个很漂亮的混血孩子,私下里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我那时不过27岁,却没有再嫁,因为害怕别人不能接受他,再后来,就是10年浩劫,米歇埃尔曾经为我画过的一副裸体画被翻了出来,我被安了乱七八糟的罪名,送进了监狱,凡凡被我一个远方亲戚收养去了清远,然后就失去了联系,10年后,我辗转着打听凡凡的消息,亲戚家搬到了极其偏远的乡下,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凡凡在他们家长到16岁,然后生了一场大病,挣扎了十多天还是去了,他留下的只有这张照片,抄家烧画的时候他从火堆里抢出来的,照片烧了一半,只剩下他爸爸。”
    盛夏的视线有些模糊,心里的某个角落纠的很紧,只要稍稍一波动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郁铮的传记她并非没有拜读,只是这一段却从未被提及,书中写过她的恩师卡恩先生,却从未提及那便是她等了一生的恋人,甚至没有提到那个叫郁凡的孩子,这些是郁铮心里的痛,撕心裂肺却又难以舍弃,或许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郁铮才会独自回味这些疼痛,似乎只有它们能证明那段岁月的真实。
    “小夏,你是个聪明通透的孩子,我能教你的东西不多,怎么画为何画,你心里已经有数,老师有件事想要拜托你。”郁铮拉过盛夏的手,将怀表放在她的手心,“如果有一天,你看懂我的故事,帮我画一幅完整的结婚照,弥补我这一生的遗憾。”
    盛夏坚定的点头,“郁老师,我一定会帮您完成心愿的。”
    盛夏在杭州如鱼得水,一边画画一边沉浸在郁铮传奇的爱情故事里,卓煦晨家里已经闹得鸡飞狗跳,韩璐把客厅里的东西一古脑砸了个稀巴烂,却还是觉得不解气,“你给我跪着,不许起来。”
    卓煦晨低着头,一语不发。
    “你说,你为什么交白卷?为什么把保送Q大的机会拱手让人?”
    “我不想去Q大。”卓煦晨字句铿锵,他已经按照母亲的意愿活了18年,这一次,他要自己做决定。“Z大一样著名。”
    “又是因为那个小贱人,她去了杭州,把你魂都勾走了。”
    “妈,我就是喜欢盛夏,我以后要娶她,不管您同不同意。”
    “你混账。”耳光重重地落在卓煦晨的左脸上,这一巴掌打的极重,血沿着卓煦晨俊秀的嘴角流下,被卓煦晨一把抹干净,留下一片浅浅的红晕。韩璐脑袋一懵,重重地跌坐在沙发上。
    “妈,您没事吧?”
    “你滚开。”韩璐挥开卓煦晨想要搀扶她的手,“以后每天上下学我会让老张去接你,手机没收,还有你的零花钱在你高考之前我先帮你保管,保送的事情我会给你们校长打电话,除了北京,那哪都别想去。”
    “妈,我有权决定自己的人生。”
    “你没有。”韩璐狠狠地打断卓煦晨,“我不能让你走歪路,我不能。”韩璐放低声音,低下头,似是自言自语道,“我已经没有家了,不能再失去儿子,不能,绝对不能……”
    卓煦晨看着母亲跌跌撞撞地走上楼,心底蓦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这不是那个掌控自己也掌控别人命运的韩院长,印象中的母亲是自信而强势的,而如今她的背影看上去那么脆弱,那么悲伤。
    “妈,我不会让你失望,可我绝对不会放弃盛夏,她是我这辈子认定的女孩,除了她,我谁都不要。”卓煦晨望着母亲的背影,在心里默默说道。
    卓煦晨在三模考试交白卷的事情在学校里引起轩然大波,作为理科班的常胜将军,此次保送Q大的名额本应是卓煦晨的囊中之物,无奈三模考试卓煦晨全科零分,综合平均分落到了千里之外,将保送的机会拱手让给了同班的第二名——许佳。
    教务办公室里,韩璐手托眉心,望着桌子上的报送名单一言不发,梁主任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停拿手卷抹着锃光瓦亮的脑门,“韩院长,这件事实在是在我意料之外,这次保送名额我们是和大学提前报备过的,所以……请您理解。”
    韩璐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为难一个小小的教务主任也于事无补,现在不光是Q大,卓煦晨在保送名单的排位已经落到提前招生都不能参加的地步,太阳穴传来的疼痛终于让韩璐回过神,“这是我的责任。”
    “韩院长,以卓煦晨的成绩,考上Q大不是问题,问题是……”
    “是什么?”
    “卓煦晨想不想去?”
    “这件事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高三8班教室门外,卓煦晨趴在阳台上目送母亲走出校门,这是他18年人生中对母亲的第一次忤逆,他一向顺从母亲的安排,母亲不让碰的东西绝对不碰,不让做的事情绝对不做,这18年来他一个人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冷暖自知。
    唯有盛夏,活在他内心的禁区里,除非他允许,无人可以把她从他心中驱逐。
    “你是为了安盛夏才这么做的么?”姜薇尔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找卓煦晨聊聊。
    卓煦晨没有看她,仍旧目视前方,眼睛在刺眼的阳光下眯成一条缝隙,声音却是坚定不移,“是。”
    “她不值得你这么做?你会后悔的。”
    “至少我现在不后悔。”
    “卓煦晨,你妈妈不会同意的,安盛夏的出身,家世还有学历,没有一样足以与你相配,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却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她知道你现在的困境吗?知道你为她放弃了心心念念的Q大吗?小学时候我们一起去杭州春游,感冒高烧差点转成肺炎,她知道你适应不了杭州的天气么?卓煦晨,算我求你,别为安盛夏毁了你自己,你会后悔的。”
    卓煦晨死死地盯着姜薇尔,目光森冷,“和你一起就不会后悔么?”
    姜薇尔一怔,微扬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卓煦晨一字一句,残忍道,“薇尔,谢谢这些年你对我心意,很抱歉我无法给你回应。”卓煦晨指着自己的心脏,“这里已经被盛夏填满了,装不下任何人,你说我任性也好,自私也罢,既然盛夏愿意为了迈出一步,我就会陪她走完剩下的99步,我的话说的有些过分,对不起,薇尔。”
    “卓煦晨……”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别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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