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盛夏,我的光年

16 chapter 16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盛夏木然的走在空旷的街上,从清河到市区,她光着脚走了一整晚,那俩救护车是仁心医院的,她要去仁心医院。出现的晨光中,盛夏看到了仁心医院的广告牌——仁心仁术,救死扶伤。她加快脚步走上前去。几个民警押着谭怀亚走出医院,他带着手铐,神情憔悴。这不是谭怀亚,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她总能在他眼中看到光。
    盛夏发疯似得冲上去推开民警,拼命撕咬谭怀亚手上的手铐,“你们凭什么抓他,他做错了什么,你们放开他。”
    被人推开了,她又继续扑上去。“你放开我哥,放开他。”
    “盛夏,你听我说,你看着我。”谭怀亚想拥抱他,手却被烤着,他捧着盛夏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盛夏,你看着我,你看着我,我是哥哥。”
    “哥,哥。”盛夏破涕为笑,“别走,答应我别走,我害怕。”
    “盛夏,你听哥哥的话,帮我守着叶子,她需要你,你要坚强。”  “我不要,哥,你别走。”盛夏被无情的拉开,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谭怀亚暴怒,冲上去想扶起她,腹部挨了重重一拳,然后被强行押上了警车。
    “哥。”盛夏撕心裂肺地喊着,在警笛的轰鸣中泪流满面。
    谭怀亚杀了人。那几个流氓追上来叶理,发现她不是安盛夏,勃然大怒,谭怀亚赶到时,叶理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脾脏破裂导致了大出血。谭怀亚抢过其中一人的铁棍,重重地挥向那人的头颅。
    那人当场死亡,谭怀亚抱着叶理逃离了现场。
    留下来的年轻警官,是这样告诉盛夏的。“你怀着孕,脚上还有伤,好好休息吧,你姐姐已经抢救过来了,还在ICU里观察,我已经通知她的家人,你母亲应该很快就会赶到。”
    “谢谢你,你走吧。”盛夏抱膝坐在病床上,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
    卓峥嵘带着安锦来到医院,盛夏象是等待行刑的死囚,平静的几乎不存在。“妈,你来了。”
    安锦躲在卓峥嵘背后,小声询问着,“峥嵘,她是谁?”
    “阿锦,她是盛夏,你女儿。”
    “妈,你怎么了?”盛夏走下床,想去拉住母亲的手,却被一把甩开。
    “你别碰我,你别碰我。”安锦哀求道,“峥嵘,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们走吧。”
    “盛夏,你失踪后,你妈妈受了些刺激,这一个多月都是这样,神志不清。”卓峥嵘解释道,“你不要刺激她,慢慢来。”
    “卓叔叔,我没事,你先带妈妈回去吧。”
    “峥嵘,我们走。”安锦一脸警惕的盯着盛夏,分明将她当作敌人。“她想把你抢走,我们不要理她。”
    送走了母亲和卓峥嵘,盛夏去了重症病房,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望着生机全无的叶理,这应该不是叶子,叶子怎么可能这么安静,她平时都跟活猴子一样,喋喋不休,一秒钟都安静不了。如今,她戴着氧气罩,浑身插满管子,死气沉沉。
    叶理父母很早就离婚了,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她一直和奶奶相依为命,后来奶奶过世了,她就赖上了谭怀亚,以前每年她还会轮流去爸妈家过年,后来,干脆编个理由赖在“碎”不走。护士说,叶理的爸爸今早来过一趟,交了治疗费又匆匆离去,他要送儿子去上兴趣班。而叶理的母亲嫁到外地去,现在还没有联系上。
    盛夏的手抚上冰冷的玻璃窗,那上面没有温度,她感觉不到叶子还活着。有一瞬间,她恨不得马上死去,死在叶子前面,或者换回叶子的生命。
    看守所不允许探视谭怀亚,盛夏就每天站在看守所外面,当初帮过盛夏的小警官看不下去,悄悄帮谭怀亚带了个话,他说,“盛夏,替我好好照顾叶子,我欠她的,可能永远都还不了了。”
    “你究竟怎么照顾自己的?”小警官送盛夏到医院后,一直守着她。“怀孕了还乱跑,你差点流产了你知不知道?”
    盛夏若无其事地扯了扯嘴角,“或许,他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
    “你说什么混帐话?怎么说那都是一条生命,那是你的孩子。”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撕心裂肺的痛。
    盛夏满眼血丝,脸色惨白如纸。每天定时去ICU看叶理,然后回到自己的病房,坐在床上,一瞬不瞬的望着窗外,她似乎再等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等。
    “我以为,你早就该来了。”盛夏平静地转头,像迎接老朋友一样望向来人。
    “我们谈谈吧。”韩璐面色阴冷,丢下一句话,转身出了病房。
    “你想说什么?”
    “打掉这个孩子。”韩璐开门见山。
    “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盛夏似乎并不意外,“你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然后来找我,告诉我,不要毁了你的儿子。”盛夏失笑,“我没有打算毁了他,所以我们分手了,这个孩子,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告辞。”
    “我不会让你们之间留有希望。”韩璐目光森寒,声嘶力竭的吼着“如果只有你死才能让卓煦晨回头,我会这么做。”
    失重的瞬间,盛夏居然有一丝释然,如果可以和孩子一起死去,或许可以减轻她的罪恶感,在医院的这几天,她忽然间想明白很多事情,她好像一直都在拖累别人,拖累卓煦晨,拖累叶理,拖累谭怀亚,拖累妈妈。
    如果没有她,卓煦晨会走一条坦途,叶理会生龙活虎的出现在学校里,谭怀亚会把“碎”打点的井井有条,而妈妈或许会有另外一种生活。
    不知道,如果她现在死了,一切会不会回归正途。
    她甚至希望韩璐可以杀死她,至少那一秒,她是这么希望的。
    腹部受到的重击让盛夏几乎失声,下身传来湿热感,她知道,那是另一个生命从她身体里抽离的感觉,象是一道弦牵动着心脏,待他全部离去,会在她的心脏上留下一个缺口,再也无法补全。
    韩璐低下头,撩起盛夏额前的散发,和卓煦晨那样想象的一张脸此刻看上去格外恐怖,“想想监狱里的谭怀亚,我可以让他生,也可以让她死。”
    盛夏笑了,她罪有应得。
    她不应该恨韩璐,因为在跌下楼梯的前一秒,她是纵容她的,她从韩璐眼中看到了杀意,愤恨,无奈,却还有一丝不忍。
    她真的会毁了卓煦晨吧,盛夏这样想。
    或许死了,也好。
    盛夏做了一个梦,那个漂亮的孩子扑在她的怀里喊妈妈,她想拥抱他,却将一把匕首插入他的胸口,孩子哭了,抓着她的手喊,妈妈,我疼。她后悔了,想拔出那把匕首,然后鲜血喷涌而出,她看到孩胸口的巨大空洞,然后她的心也空了。
    真实的梦境是可以让人痛醒的。
    盛夏醒来时,枕边一片潮湿。卓煦晨颓然的坐在传遍,神情复杂地望着她,她沉默,等他先开口,他现在有质问她的权利,有责备他的权利,甚至有恨她的权利。
    “痛不痛。”卓煦晨想了无数遍在她醒来后要痛骂她,可到头来却只有三个字。
    盛夏只是看着他,一语不发。
    “你,要不要再躺一下?”  “恨我吗?”盛夏问。
    “什么?”
    “恨我吗?”盛夏机械地重复,“我杀死了我们的孩子?”
    “真的是你……”
    “是我。”盛夏哀极反笑,“我杀了他,昨天早上,都没来得及看他一眼。”
    “为什么?”卓煦晨激动地抓住盛夏的手臂,“我们不是说好了……”
    “我反悔了。”盛夏残忍地推开卓煦晨,“我凭什么要这样为你牺牲,现在不是很好吗?没有了孩子,你继续做你的天之骄子,而我继续浑浑噩噩的过生活,你也不用担心,有一天我和孩子会成为你生命中的污点。”
    “你闭嘴。”
    “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我们总是吵架,因为我的家庭,因为你的家庭,因为姜薇尔,因为谭怀亚,我们不般配,也没有信任,我们在一起就是个错误,至于这个孩子,我只是在修正错误。”
    “我让你闭嘴。”卓煦晨扬起手,耳光却在距离盛夏脸颊一厘米的地方生生停住。
    “打吧,打完了,我就不欠你的了。”
    “安盛夏。”卓煦晨收回手,怒极反笑,“你以为你可以和我两不相欠,休想。”
    卓煦晨走了,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盛夏哭不出来,她的眼睛像枯竭的泉眼,失去了生机与灵动。姜薇尔来看过她,这次不是示威是示好,大概是觉得自己再也构不成她的威胁,她又开始同情自己的处境。
    叶理已经转入普通病房。盛夏拜托谭怀亚的朋友卖掉了“碎”,她需要钱给叶理治病,给谭怀亚请律师。
    短短几天,盛夏却象是一下老去十岁,黑瀑般的青丝中竟生出了几缕白发,原本就瘦削的身材显得更加孱弱。
    “叶子,你要快点好起来。”盛夏拿着湿毛巾帮叶理擦脸,叶理其实很漂亮,眉清目秀,和谭怀亚很般配。“哥还在等你。”
    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昏睡,偶尔清醒一段时间,便会问谭怀亚为什么没来,盛夏编着各种理由将她哄水,然后看着叶理的睡颜流泪。她欠他们的,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去北京之前,卓煦晨约盛夏见面。
    “卓煦晨,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别误会,我只是有东西要还给你。”
    99张照片,盛夏数了很多遍,确实是99张。卓煦晨坐在她对面,一只手握着杯子,另一只手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他在平复自己的心情。
    “要去北京了,是吗?”盛夏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她最近瘦了太多,眼窝深陷,她对着镜子打扮了很久才敢出门。
    “今晚的飞机。”
    “你……只是为了还我这些?”
    卓煦晨抿了一口茶,徐徐开口,“你,以后怎么办?”
    “大概会继续画画吧,我可有两个泰斗级的师傅,而且我是萧云川唯一的弟子。” 卓煦晨黯然,却又强打起精神找了个其他话题,“你换手机了?”
    “嗯,摔坏了。”
    “谭怀亚给你的?”
    “嗯。”
    “真难看。”卓煦晨嗤笑,“象是老谭酸菜的品味。”
    “你总是笑话他。”
    “盛夏,我要走了,帮我相谭怀亚,叶理问好,你要保重。”
    “再见。”
    再不见。
    卓煦晨走后,盛夏独自坐在茶座上,随手拿起一张照片,看着画面里笑颜如花的自己,潸然泪下。
    “安盛夏,卓煦晨他什么都不知道。”
    “幸好,他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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