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拿小姐

第44章


出身于书香世家且心境高远的马小姐,对丈夫身上诸如无甚真才实学却自视高贵、自己生活奢华而对人又吝啬小气、长着黑眼睛黄皮肤但却说不清自己是哪国人的许多习性都越来越看不惯,对丈夫家族那种附庸权贵、虚假浮躁、唯利是图的遗风则更是从进入这个家庭之日起便十分反感。她常常问自己:以牺牲自己精神上的追求而换取这种物质上的享受,到底值不值得?
  自从姚纲到这个公司以后,马小姐的这种疑问便日益频繁地出现在脑子里,常常深更半夜时一个人站在晾台上望着星空发呆,被姑母劝回房后又在空旷的大床上辗转反侧,以至彻夜不眠。她渐渐清楚地意识到,只有姚纲这样的男人才是能够与自己相知相伴,值得自己为之奉献一生的人。但是,她知道姚纲是有妻室的人,自己也是受家庭束缚的人,鉴于两个人特殊的工作关系,稍有不慎就会闹得满城风雨,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倒无关紧要,因此而葬送了姚纲的前程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发生的。为此,她始终把自己的情感深埋于心底,耐心等待着适当的机会。
  她在工作上努力协助姚纲,并在可能的范围内照顾好姚纲的身体,安排好姚纲的作息时间,使他不至像许多内地企业的负责人那样整日东拼西挡,手忙脚乱,没几年便苍老得跟叫花子似的。姚纲办公时间所用的饮料差不多都是马小姐亲自准备的,那看似平常的清茶、咖啡之类的饮料,其实都是她精心挑选和配制的,那里面常常根据姚纲身体的需要而加入适当的营养成份,而姚纲本人却从来也没留意过,只知道马小姐通常不允许他饮用冰冻饮料,他自己也慢慢养成了这样的习惯。马小姐知道姚纲喜欢晚上加班,她自己有家需要照料不好陪伴他,于是便每日晚上七点五十分准时打电话到办公室,如果姚纲还在,便一定逼他八点钟之前离开。久而久之,姚纲也养成了每晚加班一般不超过八点的习惯。
  姚纲从来不与公司的同事包括马小姐谈论自己的私事,马小姐也从来不问,但她对姚纲的家事却也知道得不少。姚纲的家人、朋友写来的私信.姚纲看完后就放在办公室的文件柜里,马小姐帮他整理文件时常常顺便看一下这些信,姚纲即使看到了也并不在意。姚纲打电话时也从来不回避马小姐,聪明的马小姐从那些“一面之词”中大体也能听出双方的谈话内容。久而久之,这些零散的材料在她的脑子里组合成完整的内容,使她对姚纲过去和现在家庭里发生的事有了基本的了解。
  姚纲的妻子罗筱素出走到美国,马小姐很快就知道了。她知道那个女人回来的可能性极其微小,二人彻底分离不会是太久的事了。她在暗暗同情姚纲不幸遭遇的同时,也在静静等待适当的机会以便向姚纲表白自己的心声。但是,那天吴丽菁和阿华来访时.她立即敏感地觉察出这两个女人与姚纲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使她纯净的心灵受到沉重的一击,如果不是具有良好的修养,她那天很可能会有失态的表现。
  刚才马小姐路过公关台时,恰巧碰到公关小姐拿着一封写给姚纲的信,便接过信顺便带了回来。她一看信封上的发信地址和女人的笔迹就猜出是罗筱素写来的。
  她虽然无法猜出信中的内容,但却预见到来信很可能引起姚纲伤感,于是下班铃响后她没有立即离开,到门外的公关台悄悄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便回到房内静静守候着,看自己是否需要给姚纲安慰和照顾。看到姚纲在那里流泪,知道他果然伤心得很厉害,便走了进来。
  男人不同于女人,女人的眼泪不值钱,随便有点情绪波动就可以流出来几毫升,高兴时也能掉几滴;男人的眼泪可就珍贵了,这年月看男人浪费几滴眼泪比在餐馆里看人们浪费成堆的植物、动物和矿物难得多了。所以男人的眼泪最能打动人,尤其是女人,尤其是喜欢他的女人。必要时,男人想办法挤出几滴眼泪,便可以轻易俘获女人的心,使她忘记你的一切罪恶,当场便可以为你做出任何愚蠢的事。姚纲的眼泪不是为马小姐流的,马小姐也不是那种轻易可以动情的女人,但她仍然为姚纲的哭泣所深深感动,心疼得有些不知所措似的。
  马小姐为姚纲擦去泪水,又把桌上的信折好,装进信封放在柜子里,所有动作都是轻轻的,慢慢的,好像在故意消磨时间,生怕没事做了僵立在那里会出现尴尬的局面。但终于还是没事做了。于是两个谁也不说话的人,一个静静地坐在那里,另一个悄悄地站在那里,默默以对。坐者低着头看着站者修长的下身,视线稍高时也能看到她纤细的十指,它们是那样灵巧,似乎轻易地便可把一只滚烫的心抓在手里。站者低着头看着坐者的全身,她最希望看到的是他的目光,她希望从那目光里捕捉到什么信息,但她看不到;她看得最清楚的是他的头顶,那片浓密油黑的森林散发着神秘诱人的气息。慢慢地,那些美丽的手指移开了,脱离了坐者的视线,消失在那片浓密的森林里,在那里轻轻搅动着,似乎在探索那里的神秘;似乎探索了很久很久;也许是因为它们一无所获,它们开始脱离那里慢慢向下移动,最后停在了两爿坚实的空地上;似乎停留了很久很久。终于坐者也抬起了他的双手,在站者的两只手上轻轻摩搓着,似乎又是很久很久……
  “唉,不要多想了!”马小姐不知是在劝慰姚纲,还是在劝慰她自己。“吃饭去好吗?”她不想让事情继续发展下去。她觉得人造卫星已经纳入设定的轨道,今后的一切发展都会顺理成章的。她觉得美好的事情应当留待美好的时刻完成,在姚纲还未脱离痛苦正需要安慰的时候,诱使他投入自己的怀抱简直是趁火打劫的行为,所得的一切也将是不真实的。
  “好吧。”姚纲顺从地答应了。他同自己的秘书一起吃饭的机会很多,但那都是有客人在场的时候,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吃饭的机会还从来没有过一次。
  “去我家里吧?”
  “去你家里?那……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有我姑母、保姆和我儿子在家,哪一个人也没有妨碍吧?
  回去我给你炒两个京菜,尝尝我的手艺。再说在外面吃完饭回去就太晚了,姑母会不放心的。“
  两个人锁好房门,并排走出写字楼,但并没有牵手,角色的转换看来还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二人向着写字楼对面的路边走去,准备在那里截一辆“的士”。马小姐家里有辆漂亮的跑车,但她从来不开它上下班,那样会使自己在公司的同事中显得太特殊,她宁可每日挤公共汽车,有时时间紧或天气不好也坐出租汽车。姚纲有专用的公司车,只在因公外出时使用,上下班全是步行,司机早在下班铃响时便回家去了。
  马路上有一辆“奥迪”转了过来,姚纲与马小姐侧身站在路边给那辆不讲礼貌的车让路,车却“嘎”的一声停在了他们身旁。姚纲一看心里一惊:这不是何彬的车吗!自己同女人在一起时总是被他撞见,这回同自己的女秘书在一起恐怕更要被他取笑了。
  何彬放低车窗玻璃探出头来,问姚纲到哪里去。姚纲说去吃晚饭。何彬犹豫着似有话要讲,但又难以说出口来,可能怕打扰姚纲他们。姚纲问他是否有事。何彬说确实有些事要同姚纲商量,不过可以等他们吃完饭再说,或者明天早上再另约时间。姚纲看何彬的样子,估计他确实有什么要紧的事不便当着马小姐讲,不过要是去马小姐家里吃完饭回来再谈。恐怕就让何彬等得太久了。
  “有事你们就谈嘛。我先回家去吧?”马小姐见姚纲有些为难,便主动出来解围。她什么时候都在竭力为姚纲着想。不过,她对失去请姚纲到自己家里做客的机会确实很有些失望,只是不便表现出来。
  “不必不必。还是你们先去吃饭,两小时后我到家里去找你。不,吃完饭给我个电话,另约地点吧。”何彬这个鬼机灵忽然想到马小姐饭后有可能到姚纲的住处去,于是便改了口。
  “算了,你陪我随便找个地方边吃边聊吧。我同马小姐几乎天天在一起吃饭,还在乎这一顿吗!”姚纲只能作出这样的选择,如果他把何彬放在一边而同马小姐回家吃饭,一定又给何彬留下一个取笑他的话题。
  何彬几乎笑出声来,心想你老兄的为人我还不知道。你同她一起吃饭那都是在请客的时候,这样单独出来约会不是头一次也超不过前三回,不然我早就看出来了。
  “那就上车吧,先送马小姐回家。”何彬虽然仍有些不忍心搅乱姚纲与马小姐的约会,但想到自己要托姚纲办的事耽搁不得,便只得做一次“恶人”了。
  马小姐推托说不好意思耽误他们的时间,她自己“打的”回去就可以了。何彬说不必客气了,搅乱了你们一起吃饭的计划已经很不好意思,送你几步路也是应该的。说着,何彬下车来打开车门,硬把马小姐让进车里。马小姐坐在轿车的后排座位上,姚纲却又有些为难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坐在后面陪着马小姐,还是坐在驾驶位旁边陪着何彬。坐朋友的车不同于花钱“打的”,从礼节上讲,姚纲作为何彬的密友应当坐在何彬的旁边,除非车里有与何彬关系更密切的人坐在他旁边,或者后排座位上的人是更应当有人陪伴的长者、贵宾或有其他特殊关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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