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歌

第47章


譬如,萧太后给萧家的赏赐,通常是二房和三房各取一半,二房就得人均一件,萧小爷却是全数拥有。
    二房的几个庶子还算老实,二房的长子萧翰飞却时常领着弟弟萧翰林,来找萧小爷的麻烦。
    小孩子们会玩的把戏,起初了不得是从萧小爷必经的路上,把脚伸得长长的。能够绊他个一跤,就高兴的像是绊倒了全世界一样。
    后来也不过是栽赃陷害,那些明眼人一眼就看穿的小把戏,根本是不足为道的,又何来的恐惧!
    总之一句,萧小爷从不会吃亏就对了。他通常不会被人绊倒,只会踩人一脚。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萧翰飞是没少吃暗亏的。
    萧景一直将这种明争暗斗,归纳为了小孩儿心性。小孩子需要大人的关注,偶尔耍耍小性子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他从没有想过上一次萧小爷差点被害,竟也是出自萧翰飞的手笔。
    过年时节,各家各户忙着走动,便有奴仆们趁机偷懒,三几个围在一起赌钱的现象。
    那梅花银锞子,就是这么出现的。
    输掉那银锞子的小厮叫杨树,乃是何氏的陪嫁赵嬷嬷的小儿子。因着年纪小又没什么手艺,原只是在厨间做那些洒扫提水的活计,年前却被萧翰飞要到了身边,成了寸步不离的跟班之一。
    萧景得知了此事,并没有声张。
    怎么说呢,他也得顾及一下他和萧霄之间的兄弟之情。
    兄弟没有成婚没有孩子之前,那真的是亲兄弟。
    一旦各自娶妻生子,兄弟再亲也是亲不过自己的孩子。
    再说了,萧景还得顾及着他爹的情绪。
    这事儿若是嚷嚷的声音大了,二房和三房肯定是有芥蒂。
    可这事儿若是就此了结,那才叫憋屈!
    萧景自然不愿意委屈了自己的儿子,一时又拿不定主意该将侄儿怎么办才好。
    若萧翰飞也是他的儿子,他一定将其拉过来噼里啪啦先打一顿再说。可到底只是侄儿哩。
    殊不知,正是间隙已生才会如此头疼。
    萧景又觉头疼,又觉气闷。
    大步从廊角那里走出来,对着玉小公主和萧小爷没头没脑地道:“你们两个听好了,你们虽不是亲兄妹,但一定要像亲兄妹一样友爱彼此,绝不可做出相互背叛的事情来。如此,等到我同你们母亲老去的那一天,也不会对你们放心不下。”
    好好的大年初二,干什么要说这样伤感的话题?
    萧般若不快地道:“阿爹,你是不是还没有酒醒?”
    玉宝音是个脑瓜子转的快的,当下就嘟着嘴道:“就是,就是,我和哥哥本来是很友爱的,可郭荟和商轨总是鼓动我俩斗来斗去。”
    萧景一听就翻了眼睛:“有这等事情?”
    玉宝音点点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添了点水份讲给他听。
    若是没有萧翰飞的事情在前,萧景根本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情。可如今……一丁点儿,哪怕只是可能会使玉小公主和萧小爷离心的事情都不能发生。
    就算是萧翰飞一开始也没有这么疯狂的,不过是他总想赢,总想高人一头,最终被输赢迷住了眼睛。
    是以,萧景“哼”了一声道:“明日我倒要瞧瞧,他们要让你们怎么分出个输赢!”
    ***
    大年初三的一大清早,郭荟扛了个鱼竿,还有一篓鱼,做为新年贺礼,来到了官邸。
    他是官邸的常客,守门的侍卫都知道他是来找商轨的。
    可是这一次,小厮却领着他到了萧景的面前。
    且商轨也在一旁坐着哩。
    萧景见人到齐了,率先发问:“敢问两位先生,何为亲情?”
    商轨和郭荟面面相觑。
    尽管不知他是何意,郭荟还是道:“何为亲情,一为血缘;二为感情”。
    商轨便说:“亲情是相互的,就好比是一拳打在满气的皮囊上,受力是相互的一样。”
    萧景又问了:“再问两位先生,何为高下?”
    问完了亲情,又问高下。萧老三可不是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的,他肯定意有所知,可他指的究竟是什么呢?
    郭荟瞧了瞧商轨,想从他那里得到点提示。
    商轨自己还两眼望天,啥都不知道呢。他可是住在这官邸里的,也没听说过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他索性问萧景:“不知武烈将军所问乃是何意?”
    萧景一抬眼睛,道:“人活一世,也就是活个有意思。我若是直接说了,岂不是少了些乐趣!”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好像是他说过的。
    商轨还正在诧异,就见郭荟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
    他顺着郭荟所指看了过去,正好就看见了屏风后面,露了个小脑袋的玉宝音。
    商轨略一思索,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
    他道:“老夫以为,武烈将军是有所误会。”
    萧景可不理会那么些,他道:“误会?!我可不是那么想的。我家的情形,二位先生也是知道的。我只有般若一子和宝音一女,且他俩没有血缘关系。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亲情是要一天一天养起来的。是以,旁的父母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我没什么其他的愿望,只希望他俩能友爱到老。
    既然话已经说开,我便有话直说了。两位先生能来教我的子女,本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但两位若是总让他俩斗来斗去……不教也罢。”
    郭荟的这条命,本就是五年前,萧景在马城救下的。
    萧景对他有救命之恩,大冢宰对他又有知遇之恩。
    萧景这么跟他说话,他受得。
    可商轨受不了啊!他在南朝的赫连家,哪怕是赫连净土都不曾这么跟他说过话。
    他忍气道:“将军可知什么是斗真,什么是斗假?”
    萧景道:“那先生可知,就算是假的斗得多了也会变成真。先生可能觉得我是小题大做,这么跟先生说吧,我所做只因一个字——怕。我征战多年,输得起一场战役,在儿女的身上我输不起。”
    他因着萧翰飞受了刺激,甚至都不敢想像,若是有一天他的儿子和女儿离了心……
    那他和高远公主的关系,不用说早晚也得离心。
    萧景说的貌似有他的道理,可商轨的气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
    郭荟眨了眨眼睛,心里想的是这事儿不好办哩。
    他此刻的心理就相当于,家长和老师的教育理念不合,怎么破?在线等。
    屏风后头的玉宝音,稍微有点儿后悔,她牵着萧般若的手,在他手心上写着话语。[我惹事儿了,对不对?]
    萧般若:“……”啊,手心痒,一直痒到了心底。
    ***
    秦愫一直都晓得她女儿是个惹事精,还是头一回知晓萧景居然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对于萧景胆敢质问郭荟和商轨这事儿,她没法评论,就想知道他一个武刀弄枪的将军哪里来的勇气。
    秦愫送给他四个字“勇气可嘉”,转头就找女儿算帐去了。
    要挨打了还不跑,玉宝音又不是个傻的。
    早有预料的她就没回自己的小院,而是一直赖在萧般若那里。
    这年都已经过了,妹妹七岁,他十一。
    还有男女七岁便分席。
    都是萧般若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
    他想说“妹妹你该回去了”,也就是……想想而已。
    玉宝音在他那里,就像是在自己房里一样,一点儿都不客气。
    吃了他的饭,看了他的书,睡了他的床。
    玉宝音一觉睡醒,正是晚饭时间,秦愫寻她一圈,正好寻到萧般若这儿。
    不待秦愫开口,萧般若便道:“母,母亲。”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称呼她。
    头一次被女儿之外的孩子叫母亲。
    秦愫愣了一下,随即绽开了一个微笑,一回头瞅见一旁不忿的女儿,对他道:“般若,让你费心了,宝音她从小被我惯坏了,养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隔三差五总是要惹出点事来的。”
    一声“母亲”,萧般若用的是平生最大的勇气。叫完之后,立刻就红了耳尖。
    他还没有忘记他想说的话,红着脸道:“母亲,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事情。其实这一次不怪宝音,原就是我惹出来的事情。”
    秦愫当然不相信。
    可萧般若那儿已经跪了下来,还道:“母亲要罚就罚我吧!”
    又迟了一步进来的萧景道:“先不论到底是谁惹的事。平常的人家,小的犯错,不是大小一起罚,就是只罚大的。无他,不过是年纪大了几岁,大的理应比小的懂事。不管是什么时候,也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大的总是要站在小的前头。”这是老大的担当,老小的福利。
    这个时候,萧景还不忘说教。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话,秦愫就更恼了。
    说来说去,她女儿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犯了错的可是萧景。
    都已经是而立的年纪,怎么能听风就是雨,没有一点自己的判断呢!
    她只当萧景时是被玉宝音骗了,哪里会知道那就是他的真实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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