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鼓喧街,兰灯满市。
夜幕初上,正是花街柳巷,秦楼楚馆最热闹的时候,春寒未褪,目及之处却尽是袖带香风的轻衫薄裙与白花花的胸脯手臂。
狗剩换掉了朴素的青衣,在九夜的鼓动下和他一般穿了身纨绔子弟的标准行头,手里还必须执把扇子,有事儿没事儿就“刷”地打开扇阵凉风,撩起几根飘逸的头发丝儿,再“刷”地收拢到另一只手的手心,眼波必须得流转,唇边要挂上似有似无的带着神秘又含了邪气的浅笑。
九夜悉心给狗剩示范完上述动作后洋洋得意地往身边一瞟,只见一群莺莺燕燕早将狗剩围了个水泄不通,娇笑连连,这个朝他丢一个手绢,那个向他抛一个媚眼,争着抢着要将他带到自个儿那去。一个还在流鼻涕的小丫头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扯了扯九夜的裤腿,睁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问他,“大哥哥,你的嘴巴抽筋了吗?”
“大哥哥不是抽筋了,”九夜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蹲下来把小丫头肉嘟嘟的圆脸硬生生拉成了菱形,“大哥哥是有小情绪了!”他手蓦地一松,小丫头圆脸上的肉抖了三抖,鼻子下头顿时吹出个硕大的鼻涕泡,然后她冲到他使劲身上一抹,哭着跑走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
好在堂堂魔君大人最不缺的就是黄澄澄的金子和白花花的银子,再低的情商靠着孔方兄怎么也能支撑个一时半会儿。他带着香喷喷的狗剩破出重围,到了花街上派头最大的一家青楼,大手一挥,鸨母就眉开眼笑地亲自领着他们到了最好的一间房,香炉焚上,香茗奉上,小琴一弹,小曲一唱,软榻旁拢几个如花似玉,衣着清凉的姑娘,燕燕揉肩,莺莺捶腿,曼曼斟酒,柔柔媚眼如丝地含着往人嘴里送。
女子涂着嫣红丹蔻的葇荑捧着杯子,玲珑柔软的身子斜斜倚到狗剩身上,妖娆妩媚,语似娇莺,“这位爷好不给面子,连酒也不喝一口,是奴家长得不够好看,让爷喝不下去么?”
狗剩摄人心魄的桃花眼中漾出几点笑意,看得女子魂都丢了几分,她拿着杯子的手一空,再抬眼时,男子殷红的薄唇已然染上透着光的酒渍,青涩未退,磁性不减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姐姐说的什么话,你瞧,我这不是喝干净了?”他手腕轻轻朝外,向女子示意见底的杯子。
九夜盯着女子红透的脸颊和酥软的身子,默默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他扬声朝狗剩道:“狗兄,你若是看中了哪个姑娘就和小爷我说,小爷保证你今晚捧得美人归!”话音一落,围在他身畔的莺莺燕燕曼曼柔柔全部不见了踪影。
九夜抽抽嘴角,捏碎了手中的第二个酒杯。
被姑娘们堵着的狗剩说:“承蒙九兄好意,只不过众位姐姐们都太美了,不管挑哪一个,都害怕伤了另一个的心呢。”
姑娘们:“奴家们愿意一齐侍奉公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九夜:“……”
几轮酒喝下来,狗剩依旧面色如常,九夜和峦影一样糟糕的酒品却骄傲地显露山水。
他先是扑到莺莺身上嗅了一下,再一把将她推开,嫌弃道:“哼,没有小漪好闻。”然后他又抚了抚曼曼的秀发,继续嫌弃:“这是什么东西,没小漪的头发一半好摸!”
燕燕躲开九夜抓向她胸脯的爪子,翻了个白眼道:“奴家知道,没有小漪的好捏!”
九夜打了个酒嗝,朝燕燕竖起大拇指,“你,聪明。”
狗剩嘴角弯起的弧度平了,他问九夜,“小漪是?”
九夜:“哈哈哈,就是你师父!”
说完这句话,他本就晕沉的脑袋不知怎的更加晕沉了,刹那间,紧闭的窗户被破开,连着墙上也开了个大窟窿,忆山东飞也似的冲到九夜跟前,吓得姑娘们花容失色地散到角落里去。
忆山东跪在地上大声道:“君上,属下救驾来迟,还望君上恕罪!”说罢,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不动如山的狗剩。
“东东,快把小漪给我找来!天凉了,让长黎去死吧……”还残留一丝意识的九夜举起手指向狗剩,有力地挥舞了一下,便彻底不动了。
忆山东望着烂醉如泥的自家君上,无奈地叹了口气,强健有力的手臂将他拦腰抱起,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狗剩,然后黑影一闪,消失在偌大的窟窿外,迷离的夜色里。
狗剩回头瞧了一眼花容失色的姑娘们,语气抱歉地说道:“各位姐姐,今个儿真是对不住了。”
一个窟窿,一夜之间遁走了风格迥异的两个美男子。
夜风中,狗剩细细咀嚼起柔柔同他讲的话来。
他问柔柔,“你说,怎样才可以让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柔柔掩唇一笑,“公子这般天人之姿,哪个睁眼瞎会在您跟前把持得住啊。”
“如果她真把持的住呢?”
柔柔说:“要想征服女人的心,就得先征服她的身。”
狗剩问:“此话当真?”
“当真,”柔柔覆上狗剩的手背,“公子要不要先试试征服奴家?”
狗剩:“不要。”
……
他抚上嘴唇,仿佛上面还残存着傍晚时分的柔软触感和甜蜜的酒香,她贴着他的肌肤比上好的衣料还要滑腻。
先得征服她的身么?
脸上微微有些发烫,狗剩觉得自己大概也喝醉了吧。
摊开手掌,恍惚间觉得手好像又大了些。
才离开师父一会儿,就这般归心似箭了。
他突然很想看一看师父因为他而满脸羞红的样子,那一定比漫山粉色的海棠还要美上许多。
******
晨曦初露,醒来时腰间难得没有狗剩搂得牢牢的手臂,峦影觉得喉咙发干,浑身又无力得很,只得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扯着嗓子唤道:“乖徒儿!剩剩!狗剩子!”等了小会儿,半敞的房门被人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闯入眼帘,虽是逆光,却仍叫峦影呼吸微微一窒。
“师父,您唤我有何事?”狗剩的声音响起来,和昨日又有不同了。
这个声音褪去了青涩与沙哑,是她更为熟悉的,更为怀恋的,日思夜想了无数遍的声音。
是长黎的声音。
身旁的床铺陷下去了一块儿,狗剩的脸近在咫尺,漆黑的眼眸中倒映出她的脸,如同两汪澄澈干净的湖泽。他又问,“师父,您怎么了?”
峦影把脸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在外头,然后说道:“我渴了,可是我又爬不起来。”
“我扶您起来,好么?”狗剩征求她的意见。
峦影点点头。
温热的手探进被子,轻轻托住峦影的脊背往上稍用力,他的一绺头发从耳后滑落到她的脖颈间,蹭得她痒痒的。狗剩的眼睛恰好垂着,并未停留在峦影的脸上,趁着这短暂的间隙,峦影如饥似渴地用目光描绘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直到他突然抬起眼望进她的眼睛,嘴唇近得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她才有些慌乱地将目光移开。
峦影坐定,近乎是正襟危坐了,如果忽略不计她睡得拧巴似咸菜的衣裳,她说:“我想喝水。”
而狗剩却不动了。
他直勾勾地望着她,冷不丁道:“您是不是想起长黎了?”
峦影惊诧地睁大了眼睛,终于回过头来直视他,“你怎么会……”
“师父,我不在乎,”狗剩缓缓说道:“我愿意等您彻底忘了他。”
“您相信一见钟情么?不管您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他伸出手指摁在哭笑不得的峦影嘴上,然后将身子探过来,用另一只手半拥住她,“师父,您还记得昨天你都干了什么吗?”
峦影摇摇头,她手腕一紧,偏头望去,一条淡粉的丝带打了个利落又漂亮的蝴蝶结,将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捆在了一起。
“狗狗狗——狗剩!”
“不如我来帮您回忆一下如何?”一张一合的唇瓣在她耳边厮磨,另一条稍宽些的绸带转而蒙在了她的眼睛上,细碎的吻从耳垂移向了脖子,接着毫无征兆地隔着绸带落到眼睛上,然后顺着鼻梁一寸一寸吻到鼻尖,仿佛经历了长途跋涉,跨越千山万水,反复辗转,最后如同捧起宝物一样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漫长轻盈的吻终于来到了唇上,从温柔的绵绵细雨变成了凶狠的攻城略池。
峦影的手被绑在后头动弹不得,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想要挣脱。他的胸膛贴着她的,温热的掌心化为滚烫的温度,从她的肩膀向下,罩在外头的轻衫便听话地滑了下去,晨光洒到白皙的肌肤上,好似覆上了一层轻霜薄雪,又像潋滟的水光浮动,映入他仿佛燃了火焰的瞳孔中。
她就是一块隐秘的藏宝地,而他是踏破铁鞋的寻宝者,贪婪而不知疲倦的挖掘,索求,甘愿在她的颤抖与羞赧中燃烧殆尽。
一切都是这样顺理成章,无需指导,仿佛他生来就知道该如何做一样。
平日亲近一下都会炸毛的师父此时异常乖顺,乖顺得他竟莫名地有些害怕。可是他多渴望她是完完全全属于他啊,她的眼里只看得见她,心里只装得下他,她的每一个地方,她的每一个笑容,都只能为他而绽放。
明明只相处了十余天而已,可是却毫无道理的,他只消看上她一眼,心中便会溢满无限柔情。
“师父,我喜欢你。”
他再度想要吻上峦影的唇,却发现系在她眼睛上的绸带颜色深了一圈,绑在她手上的丝带不知何时松开了,她柔弱无骨的手抵在他前胸,嘴唇嚅喏着唤出了那个名字。
“长黎。”
狗剩的动作顿住了。
他突然伸手,解开蒙在峦影眼睛上的绸带,而她那双雾蒙蒙的眼睛依旧望着他,怀着千种万般沉重的爱意望着他,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随时准备着要掉落下来。
去他娘的先得征服她的身,统统都是狗屁。
狗剩深吸一口气,放开攥在峦影肩上的手,把头别开,说:“对不起,师父。”他心中堵得慌,“腾”地站起身,想着要出去透透气,不料一道粉色的身影先他一步冲了出去,掀起一阵凉风,顺带弄翻了桌边的木椅,打碎了搁在桌沿的酒壶。
狗剩苦笑着追出门。
漫山遍野都被峦影栽满了海棠树,他师父好像对这粉色的花儿有一种变态的喜爱。
海棠静静地开着,树下没有她的身影,井边没有她的绣花小鞋,他往前走了两步,临近他头顶的一根枝桠猛地抖动了两下。
“不许抬头!”峦影的声音从花间传来。
狗剩抬起了头。
“不许说话!”峦影又道。
狗剩说:“师父,这树挺高的,你闭着眼跳,我在下头接着你。”
“我也喜欢你。”峦影忽然快速而又小声的说了一句。
狗剩伸出去的手僵住了。
峦影终于俯下身,从花中探出脸来,“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记不记得我,我都喜欢你。”
清风拂过,落英缤纷,如花的女子半遮半掩于如梦似幻的轻云间,飞舞的花瓣仿佛飘进了心里面,飘落在心湖上,他的心中再次溢满万般柔情,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冲净了那些烦闷的情绪。
是海棠树下偷眼瞧他的神女,是栖于花间惹他心动的小仙,无论他是神,是人,是魔,还是一块石头,无论他叫宋晗,叫长黎,还是叫狗剩,穿过了千年万年漫长的光阴,看遍了天上地下的风景,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沧海变成桑田,他总是可以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然后重新爱上她。
“你要接住我哦。”
峦影闭上眼睛,往下一跃。
温香软玉拥入怀中,她睁眼,含笑望他,他也含笑回望,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道——
“阿峦,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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