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歌

第131章


    萧般若在临行之前,给元亨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几经辗转,送到元亨的手上,已是一个多月之后。
    这个时候,亲征的皇帝被围宏化,亲率的八万兵马,遭到了突厥二十万大军的围攻。
    萧般若激励将士们死战求存,他亲上城楼,打退了突厥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甚至身先士卒,率兵出城,且战且退,经受了突厥骑兵排山倒海般的冲击,打得刀卷枪折,哪怕是没有兵器可用,将士们便挥拳相拼,手可见骨。
    历经十七个昼夜,彻底挫败了突厥人的锐气。
    突厥人打仗向来以战养战,后续没有粮草的供给,南侵最大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侵占土地,而是为了掠夺财物而已。
    突厥的联军出现了分歧,萧般若就是利用这种间隙,又连挫突厥数次,共斩敌不下八万。
    塔利完全没有料到会遭遇如此猛烈的抵抗,只能下令焚烧了同伴的尸体,带着掠夺到的财物,像突然来一样,又突然退到了关外。
    没有突厥的大齐不堪一击,还不等大周寻他们清算,就自动解围而去。
    在渭水上飘了数日的元亨手捧萧般若的来信,看过之后只淡淡一笑,手指一松,仍由它随风飘到了水面,再沉到水里。
    萧般若在信上说“我愿代表兄和宝音完成夙愿。”
    傻子,赎罪可不是这样赎的。再说,他又有什么罪呢?
    玉宝音眼睁睁地瞧着那信没了踪迹,一甩头,问元亨:“咱们接下来还去哪里?”
    要去的地方可多着呢!他想瞧一瞧曾经属于他的所有地方,真正的用脚丈量土地。
    这就从春走到了夏,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屁股磨疼了,就坐船,头晃晕了,再骑马,很快又是一年大雪纷飞时。
    元亨和玉宝音停在了罗郡,此地离长安不过百里。
    玉宝音问元亨,“要去长安看看吗?”
    元亨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
    半夜醒来,玉宝音仿佛听见了一墙之隔的元亨在叹息。
    没有人能真正的忘记过去,不论他的过去是辉煌还是痛苦的。
    这是“过去”的魅力。
    而“过去”最怕的就是“释怀”。
    所谓的释怀,就如现今的元亨,只要一想起那年那月的长安城,不过只剩下一声叹息。
    可有的人,至死铭记。
    ***
    开春不久,突厥再一次蠢蠢欲动。
    二月,与大周的北部发生局部战斗。
    四月,不怕死的突厥再一次大军压境。
    殊不知,这正是萧般若想要的。
    经过去年的大战,大周经受住了考验,也培育起了战胜突厥的信心。
    而突厥的内部矛盾一再的表面化,只要再挫其锐气,必会造成其内部的分裂。
    一个不完整的突厥,才是拿下大齐的关键。
    拿下大齐,是元亨和玉宝音的共同夙愿。
    萧般若下定了决心,决定主动出击,给塔利决定性打击,好早一日分裂突厥,早一日攻打大齐。
    萧般若下诏,历数突厥的罪行,宣布大举讨伐突厥。分别由卫王萧翰林、河间王萧何以、上国
    柱付光、左仆射高善田和内史监余春行任行军元帅,以胜王萧霄居中节度诸军,分六道出塞,
    向突厥发起猛烈攻击!
    卫王萧翰林率四将出朔州,行军途中,与塔利所率的突厥大军相遇于白道,杀了个天昏地暗。
    萧翰林先命八千精锐铁骑从侧面突袭塔利,塔利措手不及,自乱阵脚。
    又趁此良机,全军奋力向前,突厥不能抵挡,一败涂地。
    塔利身受重伤,丢盔卸甲,潜入草原,犹如丧家之犬。
    这一战,大周还夺了突厥大量的牛羊马匹,造成突厥缺粮,从而为最终的胜利,打下了根基。
    另一厢,萧何以率兵五万出凉州,与波克达可汗的兵马在高越原的戈壁滩上相遇。
    大周将士带的水很快喝光,士兵只好刺马饮血,却还是死者相继。
    萧何以以为自己死定了,不料天上竟下起及时雨。
    大周将士士气大振,萧何以亲自出阵与突厥的勇士单挑,转眼就取了对方的首级。
    波克达大惊,全军大乱。
    大周将士趁势进攻,突厥大败。
    萧何以又利用波克达和塔利的不和,使波克达向大周请和。
    后波克达率军北还。
    在白道吃了大败仗的塔利听说波克达暗通大周,怒火中烧,带领沿途收聚的败兵奔袭波克达的大帐,杀了波克达的母亲和妻子,烧毁了波克达的营盘。
    至此,波克达与塔利反目成仇。
    萧般若也完成了分裂突厥的大计。
    这一日,天空下起了太阳雨。
    ***
    这一日,元亨终于踏遍了大周的土地,到了萧城之后,一睡不起。
    玉宝音试过了所有的法子,针扎也好,亲亲也好,怎么都唤不醒他,恐慌的不行。
    她不知道她该用什么法子叫醒他。
    虽说他醒着的时候,就属嘴巴最坏了,可他总是这样睡着,她已经六神无主了。
    “萧城与北梁不过只有一江之隔,说好的要去北梁见我娘,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呢?”
    这句话,玉宝音已经在元亨的耳边呢喃了一遍又一遍,若认真数,恐怕不止百遍。
    可她没有等到元亨的答案,还会不厌其烦地继续再问一百遍。
    玉宝音使人去北梁接来了商轨。
    可商轨那几把刷子,她早就学了个干净,她是无计可施了,他又有什么法子呢?
    玉宝音在江边建了座茅屋,她和元亨就住在茅屋里。有的时候,她会面江而坐,更多的时候,是坐在床前。有时不发一言,有时又喋喋不休。
    她想起了远在长安的萧慕,特别嘱咐了梁生,去将萧慕接到此。
    她真的不想说,接萧慕来此,只为让其见元亨最后一面。
    单单是做出这样的决定,都是让她痛不欲生的。
    她爹走的时候,她那时还小,只是觉得伤心,却不晓得心痛的滋味。
    而如今……睡不着的时候会痛,睡着了做梦在痛,直到痛醒。
    一连十数日,骨瘦嶙峋。
    萧般若握着探子送来的有关她的消息,将自己关在了定鼎宫里,从日出到日落,再到新的一天来临。
    三日之后,梁生才将到达长安,玉宝音的茅屋外多了一盆不知名的紫色盆栽。
    商轨道:“那是起藁,可入药。”
    ***
    这几个月来,江面上总是飘着一艘小船,白日里会靠岸,到了夜间,就会飘啊飘,飘到江水中央去。
    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月亮升起的时候,那艘小船还在岸边。
    一个穿着长袍的高瘦男子从小船上了岸,他提了盏灯笼,对着小船照啊照,道了一句:“桂花馅的不好吃,什锦的才好吃,事事都听你的,叫我跑腿,买什么样的元宵,当然得我说的算。”
    话毕,不待里头的人回话,便提着灯笼,摇摇晃晃越走越远,很快就走到了不需要灯笼的地方。
    街市上到处都是彩灯,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好像有些不太适应这喧嚣,站在街市的入口,癔症了好一会儿,才吹灭了手中的灯笼,一步一顿地往里走。
    他至始至终都记着他是来买元宵,一心寻的也是卖元宵的小贩,只是管的住眼睛,可管不住耳朵,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声音闯进来。
    “古有尧禅舜继,今有元氏惠帝,实乃大公无私矣!”
    他下意识去寻那声音,只见一个白胡子的老汉身旁围了许多的小孩,不知是在讲德还是在讲故事。
    他有些想笑,到底没忍住道了一句:“你又怎知尧禅让于舜是不是真的甘心?尧将争夺权力者囚禁,但是却没有防住舜。舜杀光了尧的支持者和家人,逼尧退位。失败者的历史,还不都是成功者改写的。”
    老汉没想到来了个拆台的,指着他道:“你是谁?敢不敢报上名来同我一辩!”
    敢倒是敢,不过,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在一起。
    “我,我就是来买元宵的。”他一抬手,叫住了沿街叫卖的小贩,“给我一碗桂花馅的元宵。”这就慌慌张张地挤出了人群。
    “什么?什锦的更好吃?不不不,还是桂花馅的更好吃呢。”
  ☆、104|0番外一
“你怕我娘吗?”
    这话问的,会用一百艘蒙冲来接女儿的丈母娘,自然是霸气无比。
    至于怕不怕这个问题,不好说。就算丈母娘不是一身的霸气,而是和善温和的,哪有女婿敢不怵丈母娘的呢?
    尤其是媳妇还没娶进门。
    元亨没好意思直说,“嘿嘿”两声,想要搪塞过去。
    可是玉宝音认真起来,真的是认真无比。
    她又道:“问你话呢,你怕我娘吗?”
    元亨只好如实地说着自己的担心:“高远公主只比我大了十岁,而我又比你大了十岁……”剩下的话他就是不说,她也应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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