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的庄园

    63、第1章
    雨下得很大。
    潮湿气息让屋子里充斥着一股霉味,阴暗湿冷空气似乎从皮肤沁入了骨髓,让人冷发抖。狄肯搓动着掌心靠火炉旁,可是仍然感到冰冷刺骨。
    今天早上,管家要求他将几百只盛开黄玫瑰插满房间所有花瓶。狄肯做完这些事后觉得很疲惫,可是他心里满意。因为这些花没有因为雨水璀璨而凋零，而是将绽放美丽献给了庄园主人们，特别是狄肯心上人。
    厨娘穿过走廊来到柴房，手里拿着一条破围裙，她累往凳子上一蹲,然后絮絮叨叨抱怨道：“偏偏挑这种日子结婚,真是糟糕透了,去年好不容易贮存李子，原本要做成蛋糕,谁知都发霉了。”
    “夫人朝你发脾气了？”狄肯问她。
    “哦，别提了，还有不让夫人发脾气事情吗？”厨娘翻了个白眼说。
    布鲁斯庄园今天举行了一场婚礼，郎是布鲁斯先生大儿子阿尔瓦，他婚妻子是位有着丰富嫁妆淑女。作为布鲁斯庄园未来继承人，远远近近无数朋友都来参加了婚礼，祝贺两位人喜结良缘，人们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一对。可惜室外婚礼举行到半截就下起了大雨，绅士淑女们都被雨水浇了，原本光鲜亮丽人们像被打湿花朵一样恹恹垂下了脑袋。
    “狄肯！跟我来！”柴房门嚯敞开，管家焦急站外面。
    狄肯吓了一跳，急忙摘下帽子，步走到管家身边：“听从您吩咐先生。”
    管家脚步根本一停不停，脑门上冒出细汗将满头银丝都打湿了，他边走边说：“等会儿我给你一身男仆外套，你跟我去厅伺候。
    “什么！”狄肯张大眼睛，忽然觉得脚有点发软：“我……厅……”
    “人手不够了，许多先生被淋了雨，需要有男仆贴身照顾。”管家说。
    “需要我去照顾先生们吗？”狄肯紧张说：“可是……我不行，我什么都不会……”
    “上帝啊！这还用你来告诉我。”管家带狄肯来到一间卧室，然后丢给他一套衣服说：“穿上。”
    见狄肯还犹豫，管家撑着额头说：“还愣着干什么？动作点！要不是临时找不到人手，你以为我会让你凑到人们面前吗？万一丢了庄园体面，用马鞭抽死你都赔不起。”
    狄肯急忙脱□上衣服，然后穿上了仆人套装。跟自己身上这套脏兮兮衣服不一样，仆人衣服又干净又厚实，看上去体面极了。里面衬衫洗雪白，袖子成喇叭花状，长长搭手面上。外套是红色羊毛外罩，丝绸衬里燕尾服。下|身是黑色紧身裤，小腿上绷紧白色袜子。
    然后管家找出一双白手套和一顶白色假发说：“带上这个，掩盖你指甲里泥土。”
    穿戴整齐后，管家给狄肯整理了下领结，呼出一口气说：“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
    “先生，我真要去前厅伺候人们吗？我会出洋相。”狄肯担心说。
    “现管不了那么多了，听着孩子，你不需要意太多，等会儿进去了，只端小点心，不要碰酒杯。不要学别人用单手端盘子，你用双手抓稳就行，不要进入人群，只站外围服侍。”管家后拍了拍狄肯肩膀说：“我知道你是个稳重好孩子，千万别害怕，你一定能行。”
    似乎已经忙得顾不上他了，管家只叮嘱了几句就把狄肯带去了大厅，塞给他一个装满紫色浆果点心托盘，然后就急匆匆走了。
    悠扬音乐畅响，无数美丽尊贵人儿正翩翩起舞。铮亮皮鞋与大理石地板碰撞出有节奏协唱，女人裙角和发丝如波浪一样上下飞舞，水晶吊灯光辉照那些昂贵珠宝首饰上，折射出绚丽夺目光泽。
    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狄肯看呆了。
    以前他经常听父亲说起那些贵族老爷们舞会，也听屋子里伺候男仆们高傲吹嘘，狄肯没见过，只能自己想象。于是贵人们生活狄肯幻想中像天上白云一样如梦似幻，漂浮着不着边际，有时候还会变得非常荒诞。而当真正见到时候，狄肯心中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恐慌，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恐慌，紧张连迈动哪只脚都不知道了。
    厅里伺候男仆有很多，他们昂首阔步，谦逊却不失礼仪，仅用一只手就能托住摆满十几个玻璃酒杯托盘，另一只手抵后背上，弯腰时微微翘起，整个人像优雅百合花一样。
    狄肯不敢去学别人，只能认真遵从管家要求，双手紧紧攥住托盘，舞厅外围来回走动。宾们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狄肯和其他男仆有什么不同，只是随意从他手中取点心。
    刚开始是挺害怕，毕竟狄肯只是个没见过世面小伙子，他今年只有19岁，来庄园当园丁也才两年而已，甚至没有给庄园主人端过一杯茶，不用说这么多绅士淑女聚集地方伺候了。可是舞会进行了几个小时后，那份紧张心情便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疲惫，双手一直紧紧攥着食物托盘，酸仿佛压了块大石头。
    这时，一位先生从舞池里走了下来，刚好冲着狄肯方向。他从路过使者手中拿了一杯酒，然后坐了角落里一张长椅上。
    狄肯脊背瞬间僵直了，脸也变得通红，他偷看了一眼身边那位先生，然后悄悄挺直脊梁，并紧双腿。
    他也来参加阿尔瓦先生婚礼了吗？我还以为他不会来了呢，狄肯心想。
    他名字叫路易斯康斯坦丁，是位子爵小儿子，今天郎阿尔瓦先生好朋友。他们从小就认识，一起上学，一同毕业，关系亲密至极。路易斯先生时常来拜访布鲁斯庄园，有时候一住就半个月。
    两年前，狄肯第一次见到这位路易斯先生时候是初夏，布鲁斯庄园盛开玫瑰园中，他采了一朵红玫瑰轻轻嗅了下，然后把花夹了一本厚厚中。清晨，微微朦胧晨雾中，他金发如同闪烁着光泽水光般轻轻晃动，白皙肌肤衬着艳丽火红玫瑰显出一种病态苍白，高挺纤细鼻梁让他整个人显得加俊美了。
    狄肯远远看着他，像痴了一样。他从未见过这样俊美优雅绅士，一举一动都美丽好像画儿一样。他就这么愣愣看着他，心跳陡然加，耳朵也随着心跳声隆隆作响，世间一切声音似乎都瞬间消失了。
    然而，阿尔瓦先生忽然从房子走出来，远远朝路易斯先生喊了一声。路易斯先生把玫瑰夹里，薄薄嘴角扬起一个微笑，他大步向阿尔瓦走去，脸上带着一股幸福又雀跃神情。
    从那一刻起，狄肯心陷入了这片玫瑰园，像初秋樱桃酿造果酒，又甜又酸。
    如同所有情窦初开少年一样，他白天想着他，夜里梦到他，为了他一眼，不惜每天等花园外，期盼他什么时候能从房子里走出来。
    狄肯爱上了布鲁斯庄园，因为这里有他日思夜想人。他觉得自己恋爱了，爱上了一位优雅体面绅士，那种雀跃而美好感情冲击着他不怎么坚强心房，有事没事就对着一个方向傻笑。他母亲每次看到都无奈摇头，然后跟他父亲悄悄商量，儿子这是爱上哪家姑娘了，本来就不聪明，现看上去傻了。
    狄肯从不奢望路易斯先生知道他恋情，他甚至不想对方知道，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恋情很可笑。他是个整天跟泥巴为伍花匠，家里穷叮当响，而对方是高高上贵族，他们之间完全是地与天距离。
    即使如此，他也每天都想他，他控制不了自己心。
    布鲁斯庄园继承人阿尔瓦先生传出即将结婚消息后，狄肯心中微微一痛，为路易斯先生。两年来，他每天都看着他，他知道路易斯先生心中迷恋。每当望着阿尔瓦先生时，他眼中幸福简直可以流淌出来。那种爱恋是如此显而易见，是如此深沉厚重，以至于狄肯时常觉得这样爱恋太过沉重，路易斯先生那样纤细人可以承受吗？
    男人间爱恋太过惊世骇俗，而且是违背法律和教义存。
    小时候，狄肯也跟着哥哥去妓院后巷偷看过。黑暗狭窄小巷子里，一盏昏黄路灯挂有些倾斜石头墙上，许多袒露着胸|脯女人墙边站成一排，她们拨弄着肥硕双|乳，掀起裙子露出下|体，勾引着路过男人们。有男人看上了一个女人，便走上前跟她商量好价钱，然后两人进到石屋子里，过个半小时，男人女人又走出来，男人离开或者找下一个女人，女人则等待下一个男人。
    那时候，十来岁哥哥显得异常兴奋，他只看着那些女人就能弄湿裤子。等他过了十八岁能自己赚钱后，就自己来找那些女人了，整天跟她们厮混一起。可是狄肯却从未有跟这些女人做些什么冲动，反倒是偶尔下河玩耍时，看着男人躯体兴奋些。
    但是狄肯从未跟任何人讲过这件事，他知道这是不可以说出口秘密，即使对上帝也不能说。他曾隐隐约约听说过一个故事，镇上有两个男人，一个是铁匠，一个是流浪汉。他们时常于深夜时分墓地相会，做些见不得人事，有一次他们事情被喝醉酒倒墓地里人发现了。那个人通报了治安官，于是两个人被一起抓去坐牢了，后来一个男人被绞死了，另一个被打了几十鞭后送上了前往南方船。活下来男人之所以活了下来，是因为他说自己是被另一个男人勾引强迫。
    不能说出口感情本就是一种折磨，而如今心爱人还结婚了。狄肯望着路易斯先生，生出一种想上前安慰安慰他冲动，当然他只是心里想想而已，路易斯先生压根都不知道他是谁。
    “你去给我端杯酒来。”
    狄肯正胡思乱想时候，忽然听到一声不悦呵斥：“你干什么？没听到我吩咐吗！”
    狄肯猛得一回神，看到了歪头看他路易斯先生，他碧绿狭长眸子正瞪着他，眉头微皱，手里玻璃杯已经空空如也。
    “是，是，先生。”狄肯慌忙放下食物托盘，跑到后面放食物桌子，双手捧住一杯酒走过来，然后递到他面前。
    路易斯先生接过酒，三口两口灌了下去，语气尖刻说：“你是不会端盘子还是怎么，让你拿酒就只知道端一杯来，再去给我拿。”
    “是，先生。”狄肯急忙跑回去，小心端起一个大托盘，托盘里酒摇摇晃晃，他有些端不稳，只得一步一步迈过去，然后放路易斯先生身旁小茶几上。
    路易斯一语不发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双眼紧紧地盯着舞池中一个方向，狄肯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发现郎阿尔瓦先生正跟娘跳舞，两人目光纠缠，情意绵绵，让人欣羡不已。而路易斯先生目光则越显痛苦，几乎是压抑着手臂颤抖又灌下了一大杯酒。
    因为坐一个角落里，舞会上又非常热闹，所以几乎没人注意到路易斯先生灌酒事情。狄肯想要劝一劝，却无从开口，只能担心望着他。
    不久，路易斯先生就喝满脸通红，眼神呆愣，口中不住嘟囔：“阿尔瓦……阿尔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