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有孟来

“急性阑尾炎，已经开刀做了手术。”许立答道，急忙弯下腰去帮孟苏搬椅子，刻意用袖子擦了擦，一脸的刻意讨好，倒没有太多谄媚，态度比之前好太多。
    孟苏没心思注意他，她低声说了句谢谢，将水果篮子和煲的汤递给许立，她凑过去看许姜，并没有喊他，男子乌正修长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嘴唇有些甘冽起皮，她找许立要了根棉签和温水，沾着温水细细点在许姜唇上。
    她朋友为数不多，和她来往数年的数来数去也就只有陈禄和许姜，他生病，她自然上心。只是此举落在许立眼里，就是郎情妾意了，男人笑得越发高兴，这些年许姜一直单着，每见他和哪家姑娘来往密切，当初他考上大学，自己没有出一分钱，都是他自己的积蓄和贷款。
    他以为儿子以后出人头地定会抛弃他，离开那个支离破碎的家，但他没有，工作后每个月会寄钱回来，时不时回来看看他，虽说不那么亲近，但至少他认他这个父亲。
    前几年他欠下赌债，差点被人把手砍断，是他拿着钱去救的他，那一刻他才明白，他真的是自己的儿子，比谁家任何孩子都要有出息有仁义。
    他曾问过他，为什么自己对他那样坏，他还要管着他，养着他，男子莞尔一笑，“因为你是我爸爸。”
    知道许姜喜欢孟苏是几年前发现的，彼时的许姜会每个月都给孟苏几封信，他是无意中看过他的信件，才知道他一直在跟一个蹲大牢的女孩联系。
    当时的他很生气，虽然自己无权干涩许姜的感情生活，但即便是不求富贵，好歹也要是个身家清白的好姑娘，那个叫孟苏的曾经杀过人，谁家敢要这样的媳妇。
    后来许姜和他大吵了一架，虽说每个月的钱还是照寄，但是却愣是半年没去探望他，许姜从不愿跟他说起孟苏，无论他怎样问，都撬不开他的口。
    也就自那以后，许立开始知道孟苏这样一个人物，前阵子孟苏出狱，许姜和他一起吃了顿饭，说是喜欢的姑娘出来了，当天许姜喝醉了酒，和他说起了许多关于孟苏的事，大大小小事无巨细，就连一个叫秦子的少年他都知道。
    孟苏之后特意去问过医生许姜的状况，知道他手术挺成功，现在只需要静养就好，也就放下了心来。
    许姜醒的时候，孟苏已经在他旁边坐很久，女孩穿着淡绿色的袄子，明黄色的围巾，一张脸衬得明艳动人，娇花照水。
    他有许久没见到她了，这阵子她一直在美国，而他却不知她什么时候回来，前几天她一回来，他就想去找她，可是又怕太急躁，唐突了她。
    昨天开刀的事他没有告诉她，如今她来了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父亲通知的她。许姜冷眼扫了一眼许立，男人熟视无睹，笑眯眯的退了出去，将房门阖上，留两个人说点知心话。
    孟苏见他醒了，眉眼倏然开阔，眼里沾着亮光，唇角细细勾起，美得妥帖温润，大方温甜。
    “许姜，好点了吗，哪里难受，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爸爸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
    她拿过一碗青菜瘦肉粥，端在手里吹了吹，低眉顺眼似个小媳妇，“你现在只适合吃点流食，来喝点粥吧。”
    男子嗓子有点嘶哑，张了张嘴巴，一双黑熠熠眸子一直在温深凝视着她，舍不得移开视线，半晌过后才开腔，“孟苏，我很想你。”
    孟苏拿起勺子的手顿了顿，面色有些凝滞，她笑得甜淡，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扬起勺子对准他的口，神色温如的说道，“吃点东西吧，听叔叔说，你还一直没吃过东西。”
    许姜眉眼有些黯淡，但还是张嘴吃了粥，之后倒没要孟苏再喂，而是自己端过来吃了。两人并没有太多话可说，许姜问了一些孟苏去美国的事，她自是不会说是去找秦家父子，含糊的回应过去。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孟苏接到吴妈电话，许姜见时间已晚，自然不会挽留孟苏，而是叮嘱她快点回家，许立自告奋勇送了孟苏。
    出了医院，许立有些欲言又止，神情不□□详，孟苏估摸着他有话要说，“叔叔，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许立见孟苏这么上道，自然就把积攒着的话告诉了孟苏，男人声音沧迈，一只暗黑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凄凉。
    “许姜拉不下脸来说的话，我现在自作主张帮他说说。丫头，我见你也是很关心我们许姜的，这孩子很喜欢你，你应该能看出来，做梦都喊着你名字，我就这一个儿子，自小也没对他好过，这个孩子是个苦命的，他妈早就没要他了，跟着我在一起更是没好日子过。
    但他是个有出息，现在也有车有房，模样不错，工作也好，对你更是一门心思，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和他在一起。
    你们要是结婚了，我不会跟着你们一起住，半点不会干扰你们。我是没什么家底，但就凭我们许姜这个拼劲，以后也定不会苦了你。
    我说这么多，丫头，你能不能好好考虑一下我们许姜，我知道你年轻漂亮，家境应该也是不差的，但我能保证你要是嫁到我们许家来，我们绝不会亏待你半分。”
    孟苏没想到许立会说这样一番话，许姜喜欢她，她是知道的，只是第一次由个长辈来跟自己说这些，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惊讶和尴尬的。
    她不想说会仔细考虑一下之类模棱两可的话，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感觉就是没感觉。许姜可以做她一辈子的好友，但永远都无法抵达爱人那个层面，从来她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只有秦子一个，别无选择。
    孟苏轻声咳了咳，声音疏朗沉阔，笑容淡淡，“抱歉，我有男朋友的，过两年就结婚了。许姜条件很好，会遇到更好的女孩。”
    许立没想到孟苏这么干脆的就拒绝掉了，一下子有些难以接受，她说有男朋友，过两年就结婚，这事他没听许姜说过，只知道她貌似以前喜欢一个叫秦子的少年。
    之后许立还想再说些什么，孟苏一笑了之，神色寡淡，温声嘱咐他外面风大，快进去，许姜还需要人照顾。
    驾车回去之后，孟苏洗了个澡，浑身困乏无力。窝在软和的被子里，听着轻音乐。她柔柔地叹了口气，目光扫过窗外，又在下雪，只是夜黑风大，看不太清楚。
    孟苏搓了搓手，又开始拨那个号码，依旧是没响几声就被对方挂掉，她深吸了口气，从床上下来，身上披了张厚毯子，穿上棉拖开始往楼下走，客厅那里有座机，她小心翼翼的拿家里的座机给他打电话，嘟了几声，对方果然如意料般接通了。
    她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似乎只要不是自己的号码，其他的他都会接。电话那头传来男子清沉的嗓音，似甘冽的日本清酒，清亮透明，绵软爽口。
    “喂，我是秦子。”
    秦子刚刚才挂断孟苏的电话，今天她已经打了两个电话给他，是市内的，看来她已经从美国回来了。之前陈禄告诉他，苏子陆带着孟苏一起去了美国散心。
    当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生怕她被他伤透了心，就此一去不回，如今知道她回来了，他也就放下心来。只是心里泛起暖意，却还是不敢再接她电话。
    如今打过来的是孟家的座机，这么晚了肯定是有什么急事才打过来的，难道是孟苏出事了？应该不会的。
    “嗯，我知道你是秦子。”孟苏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透着悠扬婉转的味道，沙沙软软，绵绵延延。秦子心酥了一般，心中一半火焰，一半海水，既甜蜜又苦涩。
    我知道你是秦子，比谁都知道你，比谁都了解你，此刻的你一定是微蹙着眉头，目光哀切又沉楚，似乎下一刻就要掐断我的电话，这样一个你，彷徨又迷茫，脆弱又悲伤。
    我很想念，很想念。
    秦子没有立刻挂掉电话，但也无法再张嘴说出半个字，他漂亮的眸子暗潮汹涌，长而卷的睫毛深深的覆盖着目光。喉咙很痒很干，全身无力软绵，孟苏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浅淡的呼吸着，她怕一多说下一刻就只剩下忙音了。
    两人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浅糯软绵，缠缠绵绵，透着无尽的爱意和哀意。谁也没开口打破这份沉默，但谁也没先放下电话，比任何时候都认真。
    直到最后也无人挂断电话，只是秦子那点突然没了电，中止了这次电话。孟苏蹑手蹑脚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她手脚冰凉，但心再暖和温静不过，一夜好梦，次日下班之后直奔医院探望许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