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海飘洋

    和埃里克的语言交换课上了那么几节后，就因为接踵而来的考试计划而搁浅了。
    沈晶晶的德语其实学得挺扎实，语法之类的掌握得很好，缺乏的就是标准的发音和德国人习惯用的遣词造句方法。
    来到德国以后她才发现，国内课本上很多标准的例句，到了德国人嘴里，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况。
    比如sie（您来自哪里）？sie（您到哪里去）？
    德国人完全不照章办事按课本讲话，人家可能会说sieher？siehin？
    沈晶晶常常摸不着头脑，被别人一个简单的问题问得张口结舌。
    还有好多自己没听过的词，图书馆不说标准的hek，一个简单的缩写bib代替。
    上课抄笔记时，也总会抄到无数个缩写。
    专有名字的缩写还好说，关键是好多时候一句话里面偏偏多个缩写词，比如u.d.b（，在什么条件之下）。而这些缩写往往是写字的人随性而写，完全不顾坐在下面看的这些外国人的感受。
    所以，每次跟埃里克上交换课时，他们都在学校里找一个僻静的地方，除了帮助沈晶晶解答日常积攒的那些小问题外，俩人的上课内容就是天南海北的聊。
    埃里克给她一个题目，她操着半生不熟的德语讲关于这个题目的东西，纯粹现想现说。等她说完，埃里克给她纠正句子结构和发音的错误。
    句子结构还好，可这发音，还真是难搞。
    咱中国人讲中文讲究的是音调分明，可德国人讲话，完全没有我们中文的升升降降，而是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只在句子的结尾才会有个起伏，表示下说话人的情绪。
    同样的，埃里克跟着晶晶学拼音时，那让他听不出区别的中国四声调，每每让他着急的抓耳挠腮。
    这种交换课倒也上得有趣，俩人经常在学校有名的小咖啡馆里，一人点一杯最便宜的咖啡，面对面的聊上那么两个小时。
    听着悠扬的音乐，喝着闻起来香浓的咖啡，在说说笑笑中，除了提高了语言水平，也加深了对彼此以及中德文化的了解。
    因此埃里克忙于考试没空跟她一起再上交换课，沈晶晶还感觉挺可惜的，琢磨着是不是再找一个另外的语言伙伴。
    可埃里克听了她的打算，捂着胸口故作伤心地说：“晶晶，你怎么能这么无情的抛弃我？难道我的德语不够好吗？”
    沈晶晶看着搞怪的他，微微一笑，解释道：“可是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再有时间……等你有了时间，我一定继续和你上交换课……”
    埃里克双手合十，眨着湛蓝湛蓝的眼睛，挤眉弄眼地央求道：“拜托拜托，晶晶，你等一等我不好吗？我四月份考完就有时间了，还有一个月而已……”
    沈晶晶无法招架，只能抚额点头。
    **
    最后一门物料转换学终于考完，沈晶晶还是无情地抛弃了继续在奋斗的赵青青和埃里克。
    其实也不算无情……
    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冬日，赵青青正式给沈晶晶介绍了自己maybe未来的男朋友——机械专业的蒋博同学。
    经她认真考虑抉择，决定给蒋博同学一个考验的机会，正式晋升为了她的试用男友。
    试用期长短——嗯，看青青同学的心情。
    考试期正是蒋博同学一展身手的好机会，每天早起占座位帮忙带早餐的任务当然不在话下。
    沈晶晶也正式移交了这项任务，内心居然颇有一股失落感，没着没落没滋没味的。
    蒋博按照国内大学的传统，请赵青青最好的朋友——沈晶晶同学在a市最好的中餐馆——赵青青评定的那家——一起好好搓了一顿。
    这顿饭自然也是有讲究的。
    赵青青之前拖着沈晶晶的胳膊撒着娇：“你帮人家看看嘛，看看他到底怎么样嘛。”
    而此刻，沈晶晶自然正义不容辞地帮她打量着蒋博，用上了自己最最挑剔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审视着他。
    蒋博是机械专业的学生，比吴铮低上一届，但是学习上进度挺快，还剩两三个学期就可以毕业了。
    相貌清秀斯文，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显得十分儒雅。
    言谈举止倒是挺符合他的名字——博学多才。
    沈晶晶暗自替青青点了点头。性子跳脱的青青，有蒋博这么踏实的男生照顾，貌似挺好。
    蒋博询问了沈晶晶的口味后，倒也不推托，帮三个人点了四个菜加一个汤，量刚刚好又不会浪费。赵青青每次吃饭必点的酸菜水煮鱼自然也在列。看起来像个细心的男生。
    他颇为绅士的帮三人都盛好米饭，还时不时地给赵青青夹块她最喜欢的鱼肉，照顾得妥妥帖帖。
    他话不多，大多时候都在微笑着听赵青青叽叽喳喳。
    “哎，晶晶，蒋博跟我说，他有个同学因为逃票被抓了三次，德国不给签证了被遣送回国了，都快毕业了出了这事儿，真是闹心啊！”
    “这么严重？”沈晶晶也吃了一惊，“我听说过被查到要罚款四十欧还是五十欧，有次我出门忘了带钱包，后来还是走回家的，就怕被罚款。”
    蒋博停下筷子，跟她们俩解释：“其实我们学生还好。因为我们有学生票，被查到了回头拿着学生票解释一下，说自己忘了，好像是罚款七欧，没有五十欧那么多。我那哥们儿，因为住得离学校近，从来不买学生票……”
    赵青青松了一口气：“这样还好，没那么不近人情。”
    蒋博又夹了块鱼肉放进赵青青的碗里：“嗯。不过还是记着点儿比较好。一次两次没事儿，次数多了可能也会有问题。那哥们儿总是侥幸，觉得运气不至于那么差，结果……唉！在德国，还是老老实实地遵守他们的规则好。好多人都总是觉得，不就是逃个票嘛！哪里有那么严重，但是其实，逃个两次就会被记录在案，以后找工作还有贷款都会有困难。”
    赵青青吃掉被蒋博放到自己碗里的鱼肉，喝了口他晾好的茶，说：“可是他们管理这么松散，漏洞这么多，也不能怪别人钻空子……我看德国人也有逃票的。”
    蒋博敲了敲她的头。
    “哎呦！”她皱着眉头捂着脑袋，“干嘛打我！”
    蒋博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德国人当然也有逃票的。人就是人，不管德国人还是中国人，是人就有可能有侥幸心理。不过别人我不管。可是你，可千万别给我逃票！我还指望着跟你在德国长长久久呢！”
    “讨厌啦！人家还没答应你呢，哪里来的长长久久嘛！”赵青青甜蜜地伏在他的肩头，娇嗔道。
    蒋博又敲了她的头一记，夸张地挑眉说：“毛.主.席他老人家说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难道你要对我耍流氓吗？”
    “呸！你想得美！”赵青青回敲一记，娇笑着说。
    沈晶晶也放下筷子，双手捂眼笑嘻嘻地说：“我得把眼睛保护好，你们秀恩爱秀得太闪了！”
    “你要是想秀恩爱，随便答应一个，也是分分钟的事情好么？说，马克还是埃里克？”
    埃里克？
    沈晶晶好笑地摇摇头，小弟弟一个，完全没有可能性。
    赵青青就是联想力丰富，埃里克从来也没表示过什么。
    倒是马克……
    唉，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而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高大英俊风度翩翩的马克，无论什么时候都镇定自若。
    自己在他面前，好像真的会深深地低到尘埃里一样。
    可是，他又像一块巨大的磁铁，让人身不由己地想靠近。
    遥不可攀又充满温暖，让人自相矛盾地苦苦挣扎……
    沈晶晶已经过了飞蛾扑火般毫无顾忌地追求爱情的年纪。
    把自己所有的感情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这样的错，犯一次也就够了。
    说她自私也好，防备心太重也好，她不想也不愿，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感情，堵上自己全部的生活和未来。
    还是踏踏实实地照顾好自己，顾好学业顾好银行里的账户最要紧。
    沈晶晶抿唇一笑，摇摇头：“算了吧，我还是先找个工打吧！”
    得知沈晶晶找工作相当不顺利，已经在a市混成老鸟的蒋博停下筷子，说：“我倒是知道一个工作机会，好像最近在招人。在学校实验室。”
    沈晶晶也跟着放下筷子，抿了抿唇，问道：“你能具体说下吗？”
    蒋博解释说：“其实不算什么太好的工作。在试验中心喂小白鼠，纯粹体力活，又脏又累，学不到任何东西，写进简历没有价值，钱给得也少，一般德国人都不爱申请，基本都是给刚入学的外国人。”
    沈晶晶现在哪有资格挑三拣四，听了他的话，十分惊喜：“那真是太好了！你能把申请方式发给我吗？我晚上立刻申请！”
    蒋博原本夹起一筷子青菜要放进嘴里，闻言诧异地抬头，上下打量了她一遍。
    眉眼如画，长发飘飘，气质清冷，真真正正的气质大美女一个，居然真不介意去喂小白鼠？
    他提醒道：“味道真的很重的，还要打扫排泄物，你真的不介意？”
    沈晶晶摇头，漂亮的眼睛里满满的诚恳：“真的很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