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地图

他们进食并没有花多少时间，艾莉露和罗德森回来的时候刚刚日落，吃饱收拾好东西后也不过是天黑没过多久而已。
    罗伊尔没有抢着收拾东西，而是走出山洞，找了棵树靠着坐下来，然后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了一本书，在明亮的星空下翻开了它。
    荒岩平原的绿洲不多，他们所在的就是其中一片，这一带之前被他们杀死的六阶魔兽霸占，六阶魔兽死了以后再也没有别的威胁。绿洲上只有稀稀拉拉的荒岩山洞和几棵树突兀地存在于视线里，草地也只是稀稀的一层，月光几乎是毫无阻碍地洒落在他身上，连照明术也不需要就能看清书上的字。
    这本书是弗拉西斯塞给他的空间戒指里的，只有巴掌大，薄薄的几十页。书在他的戒指里呆了好几天，之前一直在赶路、战斗和照顾赛加中度过，直到现在他才有时间拿出来翻看。
    封面上有个封存咒语，他毫不在意地施了解咒，轻松地翻开了书。
    这个咒语是弗拉西斯十几岁的时候自己弄出来的，简单容易，不是光系天赋也能施放解咒，他把解咒教给了关系好的几个人，用作秘密联络之用，罗伊尔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他看了几页，脸色忽然变了，大声叫道：“赛加！”
    银发骑士很快从山洞里走了出来，慢慢走到了他所在的树下，“怎么了？”
    “你来看这个，是不是你母亲的签名？”
    罗伊尔指着翻开的书页中一个字迹清秀的签名，那赫然正是“凯瑟琳·埃梅卡尔”这个名字。
    空间系大魔法师，凯瑟琳·埃梅卡尔，赛加的母亲。
    赛加看了那个签名一眼，愣住了。
    “到底是不是？”罗伊尔焦急地问道。
    如果真的是凯瑟琳大魔法师的签名，那这本书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这赫然是一本荆棘城的地图！
    十四年前的荆棘城一役后，帝国君主下令将所有记载通往荆棘城的路线的路线图销毁，所有知情人都被处死，这座城市等同于被深埋在了荒岩平原当中，十四年来再也没有人宣布自己找到过它。
    但现在，弗拉西斯给了他一本荆棘城周边的地图，上面甚至有着密密麻麻的签名和笔记，如果这是真的，那它一定是当年参加荆棘城一役的人留下来的。
    赛加难得失去了平时的镇定，他皱着眉，捧着书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是的……这是她的字迹。”
    地图的前几页都是密密麻麻的签名，除了赛加母亲的名字还有好几个是名声很大的，在荆棘城一役不幸战死的厉害人物，既然赛加母亲的签名是真的……那么这本地图应该是可信的。
    “……可是弗拉西斯不是让我不要去荆棘城？他把地图给我又是什么意思？”罗伊尔有些摸不清他兄长的心思，“既然把地图给我了，就不能阻止我去了吧……”
    赛加很快冷静了下来，他在罗伊尔身边坐下，把整本地图大致翻了翻，最后从末页掉出一张小纸条，只有手指的一般粗细，上面有一行小字：好好保存它，但不要前往荆棘城，危险。
    “是弗拉西斯留给我的……”罗伊尔也皱起了眉头，“荆棘城这么危险，甚至要调动圣殿骑士团，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赛加笑了笑，“可是我必须去，那里有母亲留给我的东西。”
    他知道罗伊尔是没有必要跟着他的，对方是公爵三子，只要躲过风头就可以回帝都享受贵族生活，可这个年轻的法师就这样跟在了他身边，似乎两人一起惹上了萨尔蒂丝后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真正的伙伴。
    但他本不该经历这些，他还年轻，富有天赋，未来进阶到九级也并不是没有可能。这样的年轻人是帝国的财富，也是父母的珍宝，不应该到荆棘城去冒险。
    所以他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那里确实可能很危险，所以你……”
    “我会保护自己的，再不济也有你啊。”罗伊尔理所当然地说道，他接过那本地图翻了翻，居然笑了起来，“这下不怕迷路了。”
    赛加看着他那个笑容，忽然觉得再危险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确实，他们有彼此在。
    地图上标出了荒岩平原里的许多标志性存在，虽然过去了十四年，但其中的大部分都还在原地。罗伊尔研究了一下，发现他们真的走对了方向，现在离荆棘城已经不太远了。
    虽然中间还隔着一块面积不小的绿洲，显然会有很强大的魔兽生活在那里……
    “绕路吧，走这边。”赛加选了一条不是太远的路线，“走这个地方可以绕开绿洲，小心点应该不会惊动绿洲里的魔兽。”
    “还不知道那里住着怎样的魔兽……万一……”
    如果是八阶，那么即使他们从旁边绕路也会被察觉，魔兽会不会觉得他们是威胁是无法预测的。
    赛加想了想，把艾莉露和罗德森也叫了出来，说明了地图的来历，问他们觉得怎么走比较合理。
    “绕一绕……应该就没问题了吧？”罗德森显然不会思考这种有很多可能性的问题，直线思维地回答道。
    艾莉露却在看到那一大片绿洲后迟疑了起来。
    “……真的一定要去吗？恐怕那里的魔兽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你们想想，我们现在所在的这片绿洲，”她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点，“比你们说的这个绿洲小了很多，占领这片小绿洲的已经是接近七阶的魔兽，而且赛加先生已经因为这场战斗受了不轻的伤。我们四个现在远远不是最佳状态，假如惊动那片绿洲里的魔兽……也许我们根本到达不了荆棘城，反而会葬身在绿洲里。”
    她的分析非常冷静合理，这种情况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赛加也无法反驳。
    “那如果绕远路呢？例如这里。”
    罗伊尔指了指离绿洲有一定距离的一片荒漠：“这里很荒凉，应该不会有太强大的魔兽在，走这里除了补给也许有些紧张外，不会有大问题吧？”
    艾莉露`点点头。
    安全意味着要花费更多时间，而他们要做的是在圣殿骑士团之前到达荆棘城，否则赛加母亲的遗物有可能会落到圣殿手里——以他们大陆通缉犯的身份，乌拉尔就绝对不会把遗物还给赛加，何况他们还是从乌拉尔手里直接逃脱的。
    圣殿骑士团面对这些魔兽没有什么大压力，他们有一大群的骑士，还有高级魔法师和牧师，也不用像赛加他们这样躲躲藏藏，自然要比他们快。
    拖累圣殿骑士团前进速度的只是守护骑士们而已。
    赛加思考了一下，最后看了罗伊尔一眼，道：“绕路，走荒漠。”
    他决定以所有人的安全为先。
    “你母亲的遗物……”罗伊尔却也想到了那东西会落到圣殿手里的可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到底是什么？实在很重要的话，我们还是只绕过绿洲赶路吧。”
    “我也不知道，但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赛加苦笑了一下，“母亲留给我的话只是让我在这一年赶到荆棘城去，必须取到那件东西而已。”
    “如果这么重要，为什么她不带在身边呢？”罗德森有些不解。
    不等赛加回答，他身边的艾莉露先开了口：“是带不走的东西吧，那东西，在荒废了十四年的荆棘城里一定起着很重要的作用。
    “不然你们以为，荆棘城一役，敌人全都死光了吗？”
    “艾莉露也知道荆棘城的事？”罗伊尔有些惊讶，“可精灵族并没有参与十四年前的那一战……”
    “是的，精灵族并没有参与，但族内有一些长期在外冒险的前辈以个人名义也前往了荆棘城。”精灵少女湛蓝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惋惜，“那是几位非常出色的前辈，他们都牺牲在了荆棘城，并且没能回归母树。”
    罗伊尔震惊地看向她：“没能回归母树的意思是……”
    精灵族诞生于生命之树，死后灵魂也会回归生命之树，然后在百年后再次从母树上诞生。没能回归生命之树，说明他们的灵魂永久地湮灭在了荆棘城。
    “事实上，自从几位前辈牺牲并且没有回归以后，母树就出现了异常。”艾莉露的目光投向了他们身边的树，似乎想起了生命之树曾经的美丽，“母树……已经很久没有再孕育出新的精灵了，从十四年前开始。”
    早就知道的罗德森埋着头不说话，他在精灵之森附近的人类村庄长大，和精灵的接触比普通人类多得多，对精灵也有特殊的感情，因此才会和艾莉露一起离开家乡到荒岩平原来。
    赛加和罗伊尔都明白生命之树对精灵的重要，假如生命之树不再孕育新的精灵，那么等到现有的精灵在漫长岁月中逐渐老去，死亡，也许精灵族就会这样在大陆上消失……
    “所以我是出来寻找恢复母树活力的办法的，”艾莉露又望了一眼荆棘城的方向，对赛加和罗伊尔带着歉意地微微颔首，“抱歉，之前没有告诉两位真相，其实我们的目的地也是荆棘城。
    “之所以要到荆棘城去，是因为我觉得……只要找出几位前辈没有回归母树的原因，也许我们就能知道为什么母树会出现异常了。”
    罗伊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生命之树会好起来的。”
    “感谢你的祝福。”艾莉露回给他一个微笑。
    他们休整了一晚，第二天清晨开始赶路。最后赛加还是决定走荒漠的远路，避免遭遇绿洲里的强大魔兽。他们速度并不慢，很快就进入了荒漠，本来想不作停留直接穿过荒漠，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罗伊尔一直用水晶球施展着探测术，在荒漠中心的时候忽然发现周围的能量波动不正常，于是叫停了其他人。
    “……该不会这里也有魔兽吧？”他嘴角有些抽搐，举起了自己的法杖，示意三人看前方不远的一个小山包。
    精灵的视力总比人类要好一点，艾莉露看了几眼，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但这时艾玛突然凭空出现在她面前，神情着急地用精灵语说了什么，艾莉露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快退！”
    她出声的同时，小山包突然开始了剧烈的崩塌，不，应该说是直接崩散，就像被空间切割术破坏一样——一头浑身黑色的魔兽从四散的泥土下面钻了出来，挥舞着蝎子一样的尾巴朝他们发出警告的低吼。
    “糟糕……”罗伊尔喃喃道，“我们有大麻烦了……”
    七阶空间系魔兽，蝎尾狮。
    空间系魔兽向来比普通属性的魔兽难对付，它们不需要多么灵敏的动作和多么强大的力量，因为它们拥有最为令人难以防备的武器——空间系天赋。高阶的空间系魔兽甚至可以使用许多空间魔法，因此这几乎相当于一头八阶的风系魔兽。
    而且蝎尾狮有个习性，它非常讨厌外来者入侵自己的领地。
    赛加举起了盾牌，一边用眼角余光留意蝎尾狮的动作一边低声安排道：“艾莉露，你找个容易攻击的高处隐蔽起来，罗伊尔躲在我身后施法，罗德森助攻。”
    “你的伤……”罗伊尔皱了皱眉，举起了手里的凤凰木法杖。
    “没事，有机会我们就逃。”赛加安抚地笑了笑，举剑迎向了发动攻势的蝎尾狮。
    艾莉露的速度自然是四人里最快的，她几乎是转眼间就在众人的视线里失去了踪影，蝎尾狮似乎发现少了一个人，立刻不安地扑了上来。
    它的尾部能发射毒刺，就像巨蝎一样带有剧毒，发射速度也非常快，赛加掩护着罗德森和罗伊尔躲闪，动作有些迟滞，显然伤势并没有完全好转。
    箭支从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射来，精准地扎在了蝎尾狮的背上，它大吼一声，朝树的方向喷出了一道气流。气流看起来是空间魔法的一种，因为下一秒树就被切割得四分五裂，艾莉露不得不在空中踏风转向迅速跑开。
    “去告诉艾莉露，它的弱点是眼睛！”罗伊尔回想了一下书里对蝎尾狮的描述，用风刃试探确定后对躲在他身边的艾玛叫道，后者点点头朝艾莉露飞去，很快那边就射来了一支箭，带着风系魔法的增益直飞向蝎尾狮的眼睛。
    蝎尾狮的眼睛确实脆弱，但也不是轻易能射得中的。
    它身形一闪，竟是直接进入了空间缝隙。
    “趁现在，退。”赛加当机立断，朝艾莉露比了一个手势，带着罗伊尔往荒漠外退去，一边退还要一边提防蝎尾狮从周围出现，他不是守护骑士，防守自然不可能密不透风，要加倍地小心。
    罗伊尔丝毫不敢放松地握着手里的法杖，给三人都释放了速度增幅魔法以便更快地退出荒漠。但就在他们马上要退离荒漠的时候，年轻法师另一只手里的水晶球忽然光芒大作。
    “魔力波动！”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紧挨着他的赛加。下一秒，蝎尾狮凭空出现在了他们中间的空地上，然后毫不犹豫地扑向了看起来好对付得多的罗伊尔——
    与此同时，一道绿芒闪过，正中蝎尾狮的眼睛，顿时鲜血四溅。
    魔兽咆哮起来，不管不顾地继续朝原本的方向进攻，但罗伊尔已经用风魔法退开了，重力球重重砸在地上，造成了那一片土地的塌陷。
    “地下是空的！我们往地下退！”罗德森眼尖地看到了塌陷的地方下面是个深不见底的大洞，迅速躲过被伤了眼睛已经开始疯狂攻击的蝎尾狮，往下一跃。
    赛加带上罗伊尔紧随其后，艾莉露确定魔兽没有感受到他们的去向后也很快跟了下去。
    地穴里自然是没有光的，罗伊尔用照明术照亮了周围一小圈地方，他们慢慢摸索着循着地道往前走。
    地道应该是蝎尾狮挖开的，这个地方应该就是对方的巢穴。但蝎尾狮这种高阶魔兽会住在这样的荒漠里实在有些让人觉得奇怪，蝎尾狮并不是喜欢荒漠环境的魔兽，他们更喜欢湿润的溶洞和有一些植物分布的地方，这片荒漠太荒凉了，应该不是它最理想的居住地。
    不远处就有绿洲，为什么它不在那里，而是蜗居在这个地方？
    只有两个可能的答案，一是绿洲那里有更强大的魔兽，二是这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
    赛加认为第二种更有可能，而艾莉露则倾向第一种。
    “弱肉强食，有更好的环境选择它应该不会呆在这里。”她这样说着，一边还在四处扫视着地道的环境。
    赛加笑了笑：“反正我们已经倒霉过了，从地道里出去再说吧，也许运气好的话会发现地道出口就在荆棘城呢。”
    罗伊尔则表示担心：“……喂，那只蝎尾狮不会瞎了眼还懂得追下来吧？高阶魔兽有一定智慧……”
    “所以我在尽量小心地保护你啊。”银发骑士始终走在离他很近的前方，手里的盾牌一直没有放下，形成一个保卫者的姿态，“你看，这样有危险我就可以保护你了。”
    “谁要你保护……”年轻的法师扭过头不作理会，耳后却有些可疑的红色。
    艾莉露笑起来，放出了艾玛让她小心地先去感受一下前方的情况。
    风元素和土元素并不亲和，所以艾玛看起来并不喜欢这里的环境，她皱着小脸飞到罗伊尔身边，直到后者对她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才飞向前方。
    罗德森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他走在队伍的最后，还时不时摸摸地道不平整的墙壁，似乎觉得很好玩的样子。
    “对了，罗德森。”赛加忽然回过头叫他。
    “怎么了？”少年剑士疑惑地看他，手还放在岩土壁上。
    “……蝎尾狮有时会分泌一种黏液……嗯……用来辅助开挖洞穴，所以你还是不要常摸墙壁的好……”
    ……
    罗德森闪电般缩回了手，放在已经脏兮兮的外衣上使劲擦了擦。
    他很老实，完全没有想到一个问题。
    既然知道这件事，赛加为什么要等他把墙壁摸了又摸才说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