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寄余生

第38章


    余绅不问二狗是怎么来的,薛覃霈也懒得说他编好的理由,这么一来,事儿就算定了。
    于是二狗来的第一天,家里几个人头一次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薛覃霈把所有人都叫出来了,还把大黄也放在一边,好饭好菜地给它吃。靳云鹤被薛覃霈拖着,不情愿地出来露了个脸,看到年轻漂亮的二狗以后心里又是一咯噔,放下碗筷就走了。
    薛覃霈看到了,也不理会,在餐桌上一口一个二狗,余绅听闻就忍不住问了一句:“多难听啊,为什么叫二狗?”
    二狗偷偷从碗后面打量他,不说话。
    薛覃霈倒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答道:“他也没别的名字。要不你给取个?”
    余绅想到上次给狗取名的蠢事,瞪了他一眼,闭嘴不言。
    二狗的到来让薛覃霈的虚荣心很受满足,他现在一看到那张白白嫩嫩的小脸就十分愉快。因此还没到晚上,他就早早地收拾好房间,带二狗去住了。
    此时的靳云鹤却在自己房间里数着小药箱里的药剂数量,并且发现数来数去也只剩最后几支。他在担忧之余也有怨恨,担忧日后自己也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恨又恨自己意志不足,轻易就被打垮。
    他很想把那箱子锁上,可是到头来还是忍不住,开合几次以后,他咬咬牙打开一剂,撸起袖子便要给自己扎。
    恰巧余绅推门进来,目睹了这一幕。
    靳云鹤被开门声一惊,心道自己没有锁门么?又一想,方才毒瘾上来了,确实急得没锁。
    于是抬头看了余绅一眼,转过身去,放下袖子把胳膊上的针孔遮住。
    余绅当时手里正端着饭菜,还是温热的,进门口立即就把饭菜放下了,上前去抓靳云鹤的胳膊。靳云鹤要躲,咧着嘴说疼疼疼,然而嘴一张,脸上的口子便又裂开了,渗出几滴血来。
    余绅哪是迟钝的人,一定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因此也不再纠缠,而是放了手,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等着靳云鹤把脸上的血擦干,才又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沾上的这个?”
    靳云鹤低着头嘟囔:“我怎么知道,医院里每天吃那么多药,打那么多针,我哪记得清。”
    余绅一想也是,也不指望他能记清楚了,因此转头目光凝重地看着那个小箱子,缓缓道:“那你知道这一支得多少钱么?”
    靳云鹤这才严肃了,他缓缓摇头,无奈道:“我不知道,但很贵。”然后抬头看着余绅苦笑:“你想想大烟多贵,再想想这个,这个肯定比大烟贵。”
    余绅点点头,把声音放得很低沉:“薛家现在肯定也不容易,”
    靳云鹤却看着他,用不那么确定的语气试图找回一点希望:“可……薛覃霈说还有钱啊。”
    余绅便伸手拿起那个小药箱,又顺手把靳云鹤手里的那支也拿走了:“他哪里会知道。实在忍不住再来找我,你先吃点东西吧。”
    靳云鹤下意识地伸手要抢,但是手伸到一半就给硬生生地收回去了,他想自己和余绅非亲非故的,上次拿镜子扔他,就已经很失态了,说不定那次他就是想帮自己,而这次不管他是不是要帮,自己也总得坚持一次,要不就真的连自己都看不起。
    于是他看着余绅拿走那些所剩不多的杜冷丁,端起了桌上的饭菜。
    杜冷丁。
    要是日后仗打起来了,就又成了供不应求的东西,哪里用得起,到时候还没戒掉就麻烦了。
    余绅想,回到自己房间,把那个小箱子收了起来。
    这时薛覃霈吃完了饭,正带着二狗和大黄玩。二狗开始还有点拘谨,到了后来便玩开了,跟在大黄屁股后面到处跑,大黄还烦他。
    这一段时间薛覃霈玩得很痛快,然而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就又开始头疼。
    夜里躺在床上,他好容易有一丝倦意,刚想入睡的时候,就觉得身上多了只凉手,却是二狗无声无息地爬进来了。
    一低头,正巧抓到二狗往他衣服里钻。
    他便伸手把二狗拎起来,要送他回房间,二狗就灵活地翻身赖在他床上,跟小孩似的:“我要跟你睡。”
    薛覃霈这时宠爱他像宠爱自己的小孩,严厉时也像管教小孩,便道:“不行,回你房间去。”
    二狗就装睡,把自己卷在被子里不理世事。
    薛覃霈见他装睡,先是把手伸进去挠他痒,他虽然肉嫩皮薄,却是不怕,因此即刻停止,把他和被子一同抱起来送回房间去了。
    然而没过多久,二狗就又进了自己被窝。
    薛覃霈无奈,只能由着二狗在自己床上赖了一宿。
    二狗来了以后,薛覃霈的笑容多了很多,每天起床的时候再不是先感到担忧了,但余绅却变得神出鬼没行踪诡秘起来,他报了个夜校,晚上就去上课,白天也有事做,而薛覃霈忙着照顾家里的两人一狗,几乎忙都忙不过来,因此就跟故意冷落他似的,也不再说什么。
    靳云鹤本来就不喜欢见人,有一个余绅在他就够了,现在二狗又来,他的脸不能看,就只每天躲着,像消失了一样。
    
    第44章 肆拾肆 瘾
    
    靳云鹤难受了三天,终于还是受不了了。
    这三天他一犯瘾就把自己摁在床上打滚,要么就不停地吃,一开始还好,一阵阵的毒瘾来得快去得也快,过去就过去了,可是到了第四天,他就开始拿头撞墙。
    撞了一下他就想起来被人薅着头发往地上砸的感觉,顿时又硬生生止住了。
    他这几天都是自己一个人待着,饭菜起居有小齐伺候,此时小齐闻声赶来,他就让小齐把自己绑在床上。
    小齐开始还不敢下手,后来见靳云鹤真急了,就立刻找了绳子把他绑在床头,一边还不住絮絮叨叨不敢负责。
    他先绑的是手,最先不敢绑太紧,就随意系了几个结,无奈因为绑得实在太不专业,他一去摁住靳云鹤的脚,手上的绳子就开了。
    然后他就学乖了,把脚上的绳子勒紧了才开始系,然而这次又太紧了,于是靳云鹤一挣扎就把皮磨破出血,他就不知道如何是好。
    到最后终于把那人绑好,小齐自己也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本想抱怨一番,但抬眼看见自己主子直挺挺地伸着脖子的样子,就不忍心了。
    小齐摇头感慨,“主子您虽是成了主子,可这罪别人也没法替您受,您就忍忍吧。”
    而后自己也坐着陪他。
    靳云鹤沉默相待,眼睛里一片浑浊,不知道在看什么,他的额头上开始滚下豆大的汗珠,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安静了一会儿,小齐好容易放下了一颗心,靳云鹤却又疯了,他开始试图挣扎开手脚上的绳子,“放开我…”
    嘴里挤出呜咽。
    小齐立马把绳子给解了,他想,这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啊,就算是沾上毒瘾了,也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不是,毕竟这样的罪真不是人人受得了的,都说戒一次大烟就像脱了层皮,要戒这西洋药,得脱多少层皮啊。人生无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能享得这一时快活也不算亏,何况你家有钱,又不是享不起。
    靳云鹤哪里知道小齐在想什么,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两口就喝了个底朝天,然后翻身下床连滚带爬地出了门:“渴…”
    小齐哎呦一声,急忙跟上:“我给您倒不就行了”
    靳云鹤却执意扶着墙往外走,此刻他几乎失去了视觉,眼前脚下的整一个世界都天旋地转,没有办法了:“余绅…”
    “我要余绅…”
    他跌跌撞撞地走进余绅的房间,小齐就跟在后面想扶又不敢扶,就这么战战兢兢地跟了一路。
    余绅果不其然地在看书,此刻见了靳云鹤的狼狈模样有些惊讶;“你?”
    靳云鹤的嘴唇都已经干裂发紫了,但放在这张脸上,就没有人会去注意。他颤抖着发紫的嘴唇,几近哀求地发出声来:“给我……”
    突然呼吸急促起来,大喘气了几声后说道:“求你…”
    然后颤颤巍巍地露出自己扎满针孔的胳膊。
    余绅放下书,心里了然。他虽然看出了靳云鹤沾毒,可并不知道一个吸毒的人可以变成什么样子,他只觉得戒了是为他好,却把这痛苦想得太过容易,因此只是拒绝。
    靳云鹤绝望地抬起头,他几乎已经没有力气回自己房间了,因此就顺势瘫倒在地上不动,小齐则手足无措地在一边站着。
    小齐不是很喜欢余绅,觉得他很冷漠。
    可余绅虽然仍旧坐着嵬然不动,心里却也并不是不起波澜,他看着躺在地上像死了一样的靳云鹤,皱着眉起身对小齐道,把他扶到床上。而后弯下身拉住了他一条胳膊,和慌手忙脚的小齐一起把他给拖上床了。
    靳云鹤由着他们拖自己,而后安安静静地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突然又开始犯了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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