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抬头

    欧阳乾坤出生于解放前，年纪跟我家老爷子差不多，不过他天资卓越神马的我就不说了，刚才老爷子已经说过了，就说说欧阳乾坤这人的性格吧。
    欧阳乾坤年轻的时候是个很热心的好青年，否则我家祖爷爷也不可能收他为徒，并把所有法术什么的都倾囊相授了。年轻的欧阳乾坤学习起来也很用心，进步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他不仅热心，而且心底良善，对兄弟朋友讲义气，对我爷爷这个师兄也极尽友爱恭敬，当时我爷爷跟他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甚至当年我祖爷爷曾经说想要让欧阳乾坤继承阴阳玄门的衣钵，我家老爷子也是举双手赞成的。
    本来欧阳乾坤一切都是好的，作为一个阴阳师来说，完全是无可挑剔，而且他脑子还聪明，自己研究出了许多法术——现在我家老爷子将那些称作歪门邪道，不过我估计我家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肯定不是这么看的。
    但是就在欧阳乾坤十七八岁的时候，他经历了一场惨事，当时正值解放初期，一些前朝势力在西南山区依旧有着相当深的影响，甚至很多原本的正规军都变成了土匪。
    这些土匪们在一些道门败类的庇护下为祸乡里，屠杀无辜，奸杀未成年少女……总之用一句罪恶滔天来形容都显得有些苍白。
    当时正在游历的欧阳乾坤一怒之下斩杀了不少土匪，也把道门败类杀了不少。那时候道门和阴阳家的矛盾可不浅，欧阳乾坤的凶残杀戮刺激到了道门。西南地区十几个道门高手打上门来，当时欧阳乾坤又不在家，对此一无所知的我家祖爷爷被人车轮战，生生累死了过去。
    等欧阳乾坤得到消息回到家的时候，道门中人早就已经不知去向，眼看疼爱自己胜过亲父的师父惨死，欧阳乾坤一夜之间性格大变，自此走上了“屠神灭魔”，誓要一扫天下道门的道路。
    
    第二百一十六章 何为仇
    
    某位文豪曾经说过：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原本应该可以成为一代翘楚的欧阳乾坤，选择了一条充满血腥荆棘的道路，而原本亲如兄弟的师兄弟俩，也在这一刻产生了最大的分歧，到底是应该以雷霆手段报仇，还是就此偃旗息鼓，将仇恨放下呢？
    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明白老爷子的想法，很早之前老爷子就教过我，君子报德，以直报直，以德报德。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人活在这世界上就要耿直一点，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以德报怨那些话都是糊弄鬼的。
    连老爷子都是这么教我的，他又怎么会在杀父之仇上做出让步的？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有了这样的决定呢？
    老爷子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瞬间就看出了我的疑惑，苦笑着摇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不是我不想报仇啊，孩子！只不过是我的父亲不希望我那样做罢了。”
    他露出缅怀的神色，沉默了很久，这才悠悠地道：“那时候我并不太明白他的苦心，其实我心里也挺赞同欧阳乾坤的想法，只不过他的一些做法太偏激了一些，牵连了许多无辜，让我看不过眼罢了。但是对于仇恨这一条，我却是跟他一致的，如果不是你祖爷爷的遗命，也许我早就跟他联手了。”
    说罢他就呵呵地笑了起来，仿佛想起了什么快乐的事情：“你祖爷爷死后不就，我就遇到了你奶奶，其实那时候我跟你奶奶是包办婚姻，她不过是个典型的农妇，没什么见识，不过她对我很信任，虽然我跟她话说不到一块儿去，但是她很照顾我。我跟她相濡以沫，是她的温柔，让我明白这个世界上除了仇恨，还有很多很多值得我们期待的东西。”
    老爷子轻轻抚摸着脚下的石头，叹息道：“我们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个孩子。好在天不绝我，在我四十岁那年，你父亲出生了。当时我很开心，有了孩子的感觉，让我真正的觉得自己跟这个世界已经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看着孩子那可爱的笑脸，我突然明白了你祖爷爷的心意，他并不是不想我报仇，而是因为他不想我遇到危险！”
    “道门与阴阳家之间的争斗，已经持续了上千年，我从来不会自大地认为就凭我就能让阴阳家和道门和平相处。在有了孩子之后，我才明白那些在宗门争斗中死去的家伙是多么的可悲，什么理想、什么信仰，其实在血缘亲情面前，都不值得一提。所以我决定努力一下，哪怕让道门和阴阳家的矛盾不再那么激烈也好。”
    老爷子叹息着，回忆起了十年动乱的岁月，低声道：“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阴阳家中有几个挺杰出的家伙，跟政府里高层的人接触上了，就是以前所说的‘四人帮’，这些家伙还真是短视，竟然想利用他们来消灭道门。结果你也知道了，不仅道门损失惨重，连阴阳家和佛门也同样损失不小。我在那个时间段里，竭尽所能地帮助了不少道门宗派，隐宗、正一道、天师教、龙虎山、茅山宗，都留下了我的足迹。”
    老爷子凝视着我，见我神情犹豫，就呵呵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的目的是多么伟大么？其实不然，我其实是很自私的，我的目的也很卑劣，因为我只是想给其他人卖好，等以后我有困难的时候，他们也许会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对我……对你的父亲高抬贵手。”
    他轻轻翻弄着手指，低声道：“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我发现了欧阳乾坤，他真的已经完全变了，将我以前对他的忠告完全忘记了，他的目的单纯而又暴烈，他要毁灭一切宗教，连我们阴阳家也是如此！”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评判欧阳乾坤，他的所作所为无疑是错误的，但他的目的……宗教，早已经给我们的历史带来了无数的灾难，迷惑了我们的人民的智慧，也许他说得没错，宗教本来就是不应该存在的，我们炎黄子孙，只需要敬重祖先，孝敬先人长辈就够了，什么求神拜佛，对我们来说都不需要！”
    这……我有些不赞同老爷子的意见，跟隐宗、维托里奥等人接触之后，我也渐渐明白了宗教存在的必要，那不仅仅是一种精神的寄托，也是人类信仰的来源。它可以给人类坚定的意志，无法动摇的信心……当然也同样可能带来负面的效果，但是我们不能以偏概全。
    “你看来似乎不太赞同我的意见。”老爷子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道，“每个人的经历不一样，想法自然也就不同。其实我以前也觉得宗教存在的确有它的道理，不过当你的父亲和母亲死后，我也同样恨上了道门——你知道吗？你的父亲和母亲，是被道门中人谋杀的！因为他们觉得我跟欧阳乾坤有勾结。”
    听到这个答案，我竟然出乎意料地冷静，点点头道：“也许是吧，其实爸爸妈妈的死有很多疑点，自从接触到了一些事情之后，我心里早就有了这样的猜测……不过逝者已矣，就好像你说的，祖爷爷不希望你遇到危险，我估计我的爸爸妈妈也不会希望我这么鲁莽的去报仇吧？毕竟我只有一个人，要对抗整个道门，那是不可能的！而且我现在还有了孩子，有了家人，我必须要为他们着想。”
    “你的确已经长大了，你比我冷静，比我年轻的时候想得周全。”老爷子赞许地点头，说道，“是啊，的确是如此！但是正因为你父母的死，让我的心境有些不稳……”
    “这么说……一切对是从我爸妈的死开始的了？”我一边猜测着，一边观察着老爷子的反应，希望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一些端倪。
    老爷子倒也没什么隐瞒的意思，苦笑道：“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自然不可能一辈子瞒着你。的确一切是从你爸妈的死开始的，还记得我临死之前托人带话给你的时候，最后说了什么吗？”
    “千万莫让鬼抬头。可是那跟你的死又有什么关系？”我有些诧异，时机上即便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以老爷子的手段、能力，刘家那个鬼曼童小黑绝对不可能给他造成太大的麻烦，但是我家老爷子却是以那件事为契机死去的，这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你很聪明，脑子转得也快，的确就如同你想的那样。我之所以留下那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自从你爸妈死后，我心境不稳，再加上年纪变大了，精力也大不如前，实力自然迅速跌落。结果正好遇到刘家出了怪事，让我去帮忙抓鬼。我一到刘家，就看到了那家的鬼曼童，也看到了那家的女人其实已经鬼抬头。”
    说到这里，老爷子苦笑道：“可是看到了又如何？我的能力变弱了，却没有料到那一切并不是偶然，而是欧阳乾坤暗中的布置。我当时不以为意，结果一时大意，被欧阳乾坤的式神偷袭得手，被他下了魔种……”
    “魔种？”
    “就是刺激我心中恶鬼抬头的药引。”老爷子十分简单地解释了一声，说道：“当时我急忙回到家里，然后下定了决心，必须尸化，否则……”
    “等等……”我急忙打断了老爷子的话头，沉思道，“我记得以前在隐宗的时候遇到的那个范清月，也曾经是鬼抬头的，据隐宗的那些人说，是老爷子你帮她压制了鬼抬头。而我自己也曾经遇到过一个普通人——的确是个普通人，他是我的学弟，他竟然在没有任何外力协助的情况下控制了鬼抬头的现象，成为了拥有一些超常力量的抬头鬼。后来我用抽取灵力的方法，帮他把抬头鬼的力量全部吸了出来，我却因此实力涨了一大截……既然老爷子你能解除鬼抬头的现象，为什么还必须要尸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