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岁月忧伤的女孩

第14章


"他不是东西,他是人,演偶像剧的。""哦,这样啊,有我帅吗?"树腆着脸问。"你少臭美了,真是没脸没皮呀。"
我的手指在他的鼻尖稍稍停留了一下。我在终点站上了车,坐到靠窗的座位,把窗子开了透透气,顺便把黄昏的夕阳也放进来。树在车窗外冲我挥了挥手,还示意我回去后打电话给他。司机拿着一个装满了茶叶和水的杯子坐到了座位上,售票员头上盖了一块毛巾胸前背着一只包也上车了。车门慢慢要关上了,突然树跌跌撞撞飞上了车,车门正好关上,树又跌跌撞撞坐到我身后,说:"我送你回家吧。"车子总像得了哮喘的老太太,慢吞吞地吃力前行。真希望车子一直这样开,没有终点,我和树就一直这样一前一后坐着,不用说很多话,可是能知道对方的存在。车子还是完成了使命,把我们送到了目的地。下车前,我对树说:"你别下车了,让人看到不好,你还是坐这辆车回去吧。"我走下车,回头看他,他冲我做了一个鬼脸。半年,会有多久?爸爸已经走了很多年了,他的模样我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知道他很高,很瘦,就像树一样。他也许已经发福了,也许有白头发了,脸上也打褶了,我看见他,还能认出来吗?这些年,我也从一个小丫头长成大姑娘了,他一定也认不出我了。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好像是说,最悲哀的事就是两个互相想念的人此刻站到了一起,却谁也认不出谁了。
我回到家,换上了拖鞋,大声叫:"妈,我回来了,做什么好吃的了?"
妈妈拿着铲子从厨房里出来:"小声点,你外婆在睡觉呢。""呀,外婆也来了,是来看我吗?"我惊喜地问,外婆已经很久没有来我们家了,我也只有放假的时候才去看她。"我把你急忙叫回来,就是为了你外婆的事情。"妈妈把我拉到厨房里,把门关了,把油烟机开了。轰隆轰隆的声音隔绝了外界。"外婆,外婆生病了吗?"我打开冰箱,拿了一罐牛奶喝。"你外婆吵着和你外公离婚呢。""天哪,开什么玩笑。"我又从冰箱里拿了一杯酸奶,"那外公同意了吗?""你外公当然不答应,你外婆就气呼呼跑到我们家来,说要分居。"妈妈叹了一口气,"唉,都那么大年纪了,还像小孩一样。""他们一定是闲得无聊,玩起了过家家的游戏了吧?"我忍不住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差点把嘴里的酸奶喷到妈妈的眼镜上。"要真是这样就好了,你外婆这回好像是当真的呢。"妈妈转过身掐了我一把,"你这个死丫头,还那么开心,外婆白疼你了。"外婆要离婚?他们的感情一直都是那么那么好,每年都评上五好家庭,居委会的阿姨在劝说濒临解散的家庭时,都会把外婆外公当楷模来宣传的。
妈妈也说,外婆和外公当初可是自由恋爱,这在他们那种年代是非常稀有的。自己选择的伴侣,能不深爱吗?他们一定是闹着玩的。外婆可能真的累了,她没起床吃晚饭,说要是饿了,她就自己到厨房里弄点吃的。吃完饭,我写完一篇语文老师布置的日记,做完一张数学老师发下来的试卷,听完一盒英语老师交代的磁带,一看闹钟,居然已经10点了。肚皮有点瘪了,还是趁没刷牙,赶紧去弄点吃的吧,要不然半夜一定会饿醒的。嘿,厨房的灯亮着呢。一定是外婆起来觅食物了,我轻轻推开门,却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外婆,你怎么也抽烟?"我吃惊地看着外婆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的那根香烟屁股。"哟,小家伙也出来找东西吃啦。"外婆见了我,赶紧把香烟掐灭了扔在垃圾袋里。我端了一盆水果,几块饼干,拉着外婆到阳台上吹吹风。她的眼睛红红的,她说是被烟给熏的,哭过的人都喜欢这么说。"外婆,我想听听你和外公的故事。"我坐在躺椅上,看着窗外的星空,很安静的夜色。树第一次牵我的手也是在这样一个凉爽而静谧的夜晚,我们上完自修课回宿舍的路上,我当时吓死了,但还是很留恋他宽大的手掌,局促的手就那样战战兢兢躺在他的掌心。"都是陈年往事了,你们小孩子也不乐意听。"
外婆挤出一丝笑容。"哪里,我可爱听了,故事越老就越好听。"我把头枕在外婆的腿上。外婆喝了一口茶,叹了口气,把记忆拉回到四十多年前。外婆遇见外公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女中学生。在女子中学读书、听音乐会,和女伴逛街,偷偷读一些爱情小说,她的生活简单而明亮。外公当时还只是一个乡镇广播站的播音员,每天用标准而厚重的男中音播报当地的新闻。他闲来就看书,写作,是一个上进的青年,以至于都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有一年夏天,意气风发的外公被安排到城市里进修,他本想好好学习,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可是没想到,那段日子,让他的人生从此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圈。他遇见了对爱情充满期待的外婆。外公进修期满的时候,外婆退学跟着他来到了乡下,那个时候外婆的家里说了从此不再认这个女儿,让她好自为之。外婆18岁的时候和外公结婚,开始学着做一个乡村的家庭主妇。我问外婆,外公有什么地方吸引了她。外婆眯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说,好像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看到那个老老实实的乡下小伙子,感觉像是认识了好久好久。"嗨,亲爱的,原来你在这里。"就是那一刻的感动,让外婆心甘情愿地交出了自己的一生。外公其实有着明亮的眼睛,爽朗的笑,外公也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男子。我看过外公年轻时的照片,那样痴痴的坦白的眼神的确是能吸引年轻女孩子的。
事实上,他的身边也一直都有女孩子围绕,只是他都不曾动心过。外婆坦白她曾经后悔年轻时的冲动,她根本就意料不到乡下的艰苦生活。屋子里经常会爬出蜈蚣或者蛇,还有数不清的蟑螂和蚂蚁。夏天的时候蚊子和苍蝇开始和她过不去。上茅坑的时候总是担心自己会掉下去。她说她用一个月的时间就把自己这辈子全部的眼泪都流尽了,所以她现在只会笑。无论说起多么艰苦的往事,外婆都是满脸的微笑,也许她真的是没有眼泪了。可是如今,她为什么又哭着跑到我们家,坚持要和外公离婚呢?退休以后,外婆说要安排好自己的晚年生活。于是她开始参加各种各样的俱乐部,学交谊舞,参加老年合唱队,学服装表演,总之是把她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的。这样的计划其实还包括了外公,外婆以为外公会和她一起走过一段轻松愉快的晚年。生命开始进入倒计时,所有的纷争都抛弃了,向往的只是平静和祥和。
可是外公还在广播站,他现在是区广播站的站长了。由于没有合适的年轻人接他的班,他退休以后还继续留任。每天从早忙到晚,一刻不得闲,别说陪外婆参加俱乐部,就连一起吃饭的可能性都被剥夺了。外婆说外公太辛苦了,应该给年轻人锻炼的机会,不要把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外公说年轻人办事马虎,他一定得亲力亲为。外婆不再说什么,只是选择了晚归。终于家庭战争爆发了。外婆说既然大家都不满意对方的生活方式,那就离婚吧,一段错误的婚姻维持了那么多年,是该到结束的时候了。外公说既然你一直觉得这是错误的婚姻,那么我给你自由好了。外婆说着这些的时候,眼泪淌过不那么光滑的脸颊,开始停顿,开始滞留,我伸手抚去了她的泪痕,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来,他们在心底里都曾认为这是一段错误的婚姻,难道走了那么多年,才发现吗?
第19节:美死你
树临走的那天,我对妈妈说,我要去新华书店买本书,妈妈和外婆异口同声让我早点回来吃晚饭。外婆的情绪有些稳定了,外公打来的电话她还是不接,她说除非外公把广播站的事情都推掉。外公为难了,妈妈就安慰外公,让外婆在我们家呆一段时间吧,两个人分开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有两个女人每天管着我,命令我这个菜多吃一点,那个菜也要吃一点,好像是实施快速养猪计划。我在镜子前跳了跳,嗯,身体还不算太笨重,树应该不会发现我其实还是肥了。裙子勒得我有点难受,吸口气,没问题了,出发吧。我蹦蹦跳跳下了楼,妈妈在我身后还喊着:"早点回来。等你吃饭呢。"我钻到离新华书店200米处的电话亭里,关上玻璃门,这里便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人可以听到我说话,很安全。我直接打了树家里的电话,想快点听到他的声音。我们,我们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了呀。"你是谁?"电话被一个很严肃的女人接起,很严肃地问我。"请问树,哦不,请问裴庆在吗?"我小心翼翼。"你是哪一位?"她继续发问。"请问他在吗?我是他同学。"我有些窒息。"你是他初中同学还是高中同学?""他不在就算了。"我"啪"挂了电话,这个女人真是厉害,滴水不漏。我又塞了一枚硬币进去,打树的拷机。可是拷台说用户已经终止了服务。我有些沮丧,慢慢踱着步去了新华书店,想去看看最近的小说,最新的唱片。"洁芮!"熟悉的声音传来。好像很远,却又那么清晰。"你怎么来了?"我回头,又惊又喜,树两手插在军绿色工装裤的口袋里,脑袋朝右歪,正笑盈盈地看着我。"我明天就要走了,所以今天来看看你。打电话到你家,你妈妈说你去新华书店了(奇书网|Www.Qisuu.Com),我就过来看看。
"他朝我迎面走来,就像一把遮阳伞在我头顶上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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