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军礼

第23章


后来,那位民政部门的领导握着赵大刀的手说:你真是大难不死呀!回家等通知吧,你的工作安排好了,我们会及时通知你。
赵大刀便急匆匆地回家了。离家三年多了,李静还好吗,没见过面的儿子长得什么样?在朝鲜时,他只给家里写过两封信,现在三年多过去了,老婆孩子该是啥样了?这是他迫切想知道的。
当他兴冲冲地来到当年自己的家时,开门的却是个陌生人。他以为敲错了门,左顾右盼时,那人[奇`书`网`整.理提.供]问道:你找谁?
他虚弱地说出了李静的名字。那人告诉他,李静半年前就搬走了,并说了一个新的地址。
他疑惑地按着好心人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那个小院。他开始敲门,敲了一会儿,又敲了一会儿,他敲有不自信。这时,一个三四岁的大眼睛男孩,“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他说:李静住这儿吗?
男孩扭头就喊:妈,有个叔叔找你。
谁呀?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过来。
李静正在做饭,她拿着炒勺走了出来,当她的目光和门外的人对视在一起时,李静呆了,不认识似地望着赵大刀。赵大刀忍不住了:是我呀,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当”的一声,李静手里的炒勺掉到了地上,一旁的小男孩“哇”的一下哭开了,一边哭,一边说:妈妈,你怎么了?
赵大刀意识到了什么,眼前的天就黑了一半。果然,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战争年代,牺牲是见惯不惊的事情,况且,阵亡通知上确凿地写着赵大刀的名字。独自带着儿子的李静不得已改嫁了,她嫁的是一年前转业的一位营长,姓刘。刘营长也是从朝鲜回来的,带着一身的伤疤和一把军功章转业回到了天津。
李静做梦也想不到赵大刀还活着,当初她接到赵大刀阵亡通知时,感到整个天都塌了。她抱着大军,眼泪在眼里含着。当年,赵大刀一意孤行去朝鲜,她是支持的,他们都曾经是军人,如果不是怀着儿子,她也会参战的。她无法重新归队,于是把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丈夫的身上。赵大刀可以说是背着两个人的梦想出征的。
她也是个军人,早已经历过生死考验,她没有大放悲声,就那么噙着泪,坐了一天,又坐了一天。第三天时,她又重新站了起来,也就是从那天起,她开始不停地和不懂事的儿子对话。
她说:大军,你爸爸叫赵大刀,你叫赵军,是爸爸的好儿子。
她还说:爸爸牺牲了,他是为了国家牺牲的。你要记住爸爸,他叫赵大刀,红军那会儿就是革命战士了。
她又说:大军,你有一个好爸爸。孩子,你长大了,也要做爸爸那样的人------
------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和儿子重复着这样的话。
后来,她抱着孩子去了一趟东北,找到了在留守处工作的赵果。这时赵果的第二个儿子马卫平已经出生了。战友相见,她们忍不住抱头痛哭了一回。
赵果先冷静下来,她劝道:当年咱们去陕北,就是想好了去牺牲的。为了革命,为了理想,赵大刀牺牲了,可日子还得往前过,活下去也是为了理想,为了革命啊。
听了赵果的话,李静慢慢地抬起了头。
赵果盯紧了李静的脸,真诚地说:你一定要抚养好大军,他可是你和大刀的希望啊。
李静听了,又哭了起来。
从东北回来不久,李静便遇到了转业回到天津的刘营长。刘营长叫刘长顺,抗过日,也参加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五次战役后,带着伤疤和军功章到了地方,在一家军工厂上班。
李静决定嫁给刘营长,并没有费太多的周折,她只问了他几句话。
她问:大军是烈士的后代,你不嫌?
刘营长斩钉截铁地说:烈士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她又说:我会想念大刀的,毕竟他是我的丈夫。
刘营长道:是烈士,我们就应该永远缅怀,记在心里。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李静干净、利索地嫁给了同样光荣的刘长顺。
此时的李静已经怀了刘长顺的孩子,再过几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他们已经说好了,不论男女,孩子的名字就叫“怀烈”,怀念烈士的意思。
赵大刀的出现,让李静如同做了一场噩梦;梦醒了,现实仍在延续着。她把赵大刀让进屋里,他却坐得并不踏实,这毕竟不是他的家了。大军倚在门后,胆怯地打量着他,他蹲下身,冲大军说:大军,让爸爸抱抱。
大军更加努力地向门后挤去,嘴里说着:你不是爸爸,我爸爸在朝鲜牺牲了。
李静这时已经冷静下来,把大军从门后拽出来,流着眼泪说:大军,他是你爸爸,他没有牺牲,他从朝鲜回来了。
大军仍然是胆怯的样子,在李静的身后躲闪着。大军固执地说着:我爸牺牲了,他叫赵大刀。
赵大刀的心颤了,他向前走了两步,把孩子拉过来试图抱住,大军挣扎着,“哇”的一声哭出了声,边哭边喊着:你不是我爸,我爸是英雄,是烈士。
他放弃了抱住儿子的想法,扭过头,两行泪流了下来。他下决心离开这里,李静已经有了完整的家,他不能、也不忍心去打扰她已平静的生活。
他站了起来,哽着声音说:李静,你好好带着孩子过日子吧,我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静追出去,苍白着面孔问:你去哪儿?
他停在院子里,神情有些恍惚。他知道,天津已经没有他的家了,这时他想到了马起义,想到了部队,那里是他最后的阵地了,便说:我回部队。
李静不解地问:你已经复员了,部队还要你吗?
他迈开脚步,丢下一句:我生是部队的人,死是部队的鬼。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李静哭着在他身后喊:大刀,有时间就回来看看啊。
李静还说:孩子大了,他会明白的,到时候我让他去找你。
他回了一次头,样子有些凄然:你好好生活吧,让孩子成人。
然后,扭过头,用手使劲儿地把脸上的泪甩掉,迈开步子走了。
李静僵在那里,望着赵大刀的背影,直望得山高水长,地老天荒。
最后的阵地
马起义还没见到赵大刀前,赵大刀还活着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军。赵大刀被俘后,这个军经历了几次的人员补充,剩下的都是一些新面孔,很少有人知道赵大刀的名字了。
在朝鲜战场上,赵大刀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一直让马起义牵挂着。作为军人,面对生死是很平常的事情。一次战役下来,那些熟悉的面孔不见了,又有一批新鲜面孔冒出来,军旗依旧,战事依旧,战士们又一次投入到新一轮的战斗中。来不及感伤和缅怀,只有硬下心肠,面对着新一轮的生死。但赵大刀不同,他在马起义的心里太重要了。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赵大刀,甚至在梦里,梦里的赵大刀一边往这里走,一边说:军长,我回来了,回来看你来了。他一惊,就醒了,然后怔怔地坐在那里,嘴里喃喃着:大刀,大刀------
冥冥中,他觉得说不定哪一天,赵大刀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就像以前一样。直到第五次战役结束,双方大批交换俘虏,仍见不到赵大刀的影子,马起义的心凉了,他只能相信赵大刀已经牺牲了,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现实。
赵大刀还活着的消息,是军区战后办事处通知的。赵果得知赵大刀还活着时,她比任何人都要吃惊。吃惊之余,眼泪就流了下来,李静抱着孩子找到她时,是她劝李静再嫁的,而当初赵大刀和李静结婚也是她做的媒。这真是一场梦,一场噩梦啊。
几天后,赵大刀果真出现在马起义的面前。此时的赵大刀,背上没了大刀,但当年的样子依旧,一进门,干净、利索地给马起义敬了个军礼,亮着嗓门说:报告军长,赵大刀向你报到。
马起义一把将赵大刀抱住了,语无伦次地说:大刀,大刀,真的是你,你真的没牺牲啊?
两双泪眼就长久地凝视着,他们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无语凝噎。
许久,赵大刀“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像走失的孩子,重又见到了亲人。他哽着声音说:军长,我没家了,以后部队就是我的家。
关于战后对俘虏的处理,军委和军区早有规定,一律复员处理。动了感情的马起义已经不管不顾了:大刀,你回来就好,部队不要你,我马起义养活你。
那天晚上,马起义把赵大刀领回到家里。马津京已经六七岁,马卫平也满地跑了,赵大刀一看见两个孩子,就想起了大军,眼泪便止不住了,赵果见了也抹开了眼泪。
马起义就举着酒杯说:大刀,过去了就过去了,你是个军人,把眼泪流到心里去。军人是啥,就要硬下心肠往前走,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不眨一下眼睛。
赵大刀听了马起义的话,眼泪果然就止住了。他一口喝了杯中的酒,红着眼睛说:我[奇`书`网`整.理提.供]以前是军人,现在还是,以后永远是。
马起义看着面前的赵大刀,真诚地说: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军人,不管你走到哪里,去干什么。
两个人大口地喝着酒,一杯又一杯。
赵果也在一旁小心地说:大刀哥,咱们从头再来。
赵大刀跟着也说了一句:再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