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血战

  “早听说了，”徐继恒歪着身子，态度有所缓和，“你来找我也是为了啥‘保境安民’喽？”
  “是的，正是这个目的，”石军坦率地说，“徐大掌柜的现在独坐龙翔，保护这一方百姓的安宁，不受土匪恶霸的侵害，理所应当是你徐大掌柜的本分。我想，徐大掌柜的不会推卸自己的职责吧？”
  徐继恒挠了挠秃头，连声道：“当然，当然。”
  “这就好。这样，我们就有了谈下去的前提。”石军笑着说。
  “对，对，”徐继恒始终绷着的大脸露出一些笑意，“石先生，拐着（7），拐着。”
  徐继恒请石军入座。石军也没客套，走到徐继恒的身边，坐到一把椅子上。
  一旁的徐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忙不迭地说：“刚才可吓死我了，整我一裤兜子汗。”
  “徐掌柜的，对不起了。”徐继恒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算是表达了一下歉意。
  “哪里，哪里，没说的，没说的。”徐金陪着小心，点头哈腰地赶紧应承道。
  “你们都下去，下去，别他妈耀武扬威的，给谁看呢？”徐继恒摆手，斥退荷枪实弹虎视眈眈的众人，只留下黄显圣和徐天龙徐天虎哥俩。
  气氛已经缓和了，徐天虎主动上前给石军倒了一碗水。
  石军也没客气，接过水碗，“咕咚咕咚”就喝了下去。
  喝完了水，石军一抹嘴道：“我听人家都说徐大柜是一个颇讲江湖义气的人，结果一见面，让我大失所望。”
  “噢？此话怎讲？”徐继恒一愣，立起眼睛，抻长了脖子。
  注释：（1）东北匪语：你闯进来想干什么？谁说掌柜的很清楚。你是从哪儿来的。
  （2）东北匪语：咱们是一家人，要不也不会来闯。有事商量。
  （3）东北匪语：报个姓名。
  （4）东北匪语：姓石。
  （5）东北匪语：懂咱的规矩。
  （6）东北匪语：干什么的。
  （7）东北匪语：请坐。
第十三章 石军豪言释大义 徐匪因势受改编（三）
  黄显圣微闭着两眼，手捻着稀疏的胡须，自始至终不哼不哈地闷坐在一旁，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其实耳朵一刻也闲着。他仔细地听着石军的每一句话，掰开来捏碎了，一句不落地咀嚼着品咂着，心眼“突突”地转动个不停。
  正如石军所言，时局的确是变了。而这变化着的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
  石军方才的一席话，充分验证了黄显圣事先跟徐继恒说的那些关于“以不变应万变，坐收渔人之利”的话，更验证了他把握时机谋求一方独大的种种可能。看来，老毛子和那个什么大同盟已经注意到了徐继恒在龙翔在下江的分量。下一步的关键，就是如何抓住这个良好的势头应对变化，争取更多的利益。
  就在黄显圣神思遐想的时候，石军又开了口。
  “我们一见面，大掌柜的不仅座没让一个，水没倒一碗，倒是先给我来了一个下马威啊！”
  “嗐，见笑见笑，让老弟见笑了，”徐继恒忙打起哈哈，“在下江这块地面上，谁不知我徐大秃子最他妈的讲江湖？为了一个‘义’字，我姓徐的可以上刀山下火海，要是眉头皱一皱，就不算是我爹揍的。”
  “那是，”一旁的徐天虎接话恭维道，“这可不是吹，无论是当年在占山为王，还是跟小日本儿混，我爹靠的就是一个‘义’字，从没含糊过。”
  石军没有心思听这两个人吹牛，就截住话头道：“是啊，徐大掌柜的为人处世‘义’字当先，我是久有耳闻。所以，我今天就不请自来，斗胆登门拜访。如果徐大柜同意加入大同盟，我们可以委任你为龙翔大同盟自卫大队大队长，统管龙翔地面上一切地方武装，不知道徐大掌柜的意下如何？”
  徐继恒瞥了一眼始终没吱声的黄显圣，咂了咂嘴，晃晃了大脑袋道：“大不大队长的我倒不在乎。反正不管咋整，这龙翔城都姓徐，我只在乎我能得到啥好处？”
  石军环视了一下，问道：“不知徐大掌柜的究竟想得到什么好处？”
  徐继恒把身子往椅子里一仰，挥舞着大巴掌高声道：“什么好处？多了。喷子（1）柴禾（2）片儿（3）黑货（4）……有啥要啥，多多益善。”
  徐继恒大言不惭地漫天要价，表现出一副无赖的嘴脸。
  石军抑制住鄙夷的情绪，一挺身，正色道：“如果我们谈判成功的话，大同盟和苏军自然要提供一些必要的援助。”
  “嗯！”徐继恒一听，不觉点点头，搓了搓蒲扇般的大手。
  “龙翔地面上，可是有好几股势力啊。你们就那么相信我？”徐继恒故意态度暧昧地说道。
  “我们当然相信你。我们知道，在龙翔这些地方武装中，属徐大掌柜的实力最强，魄力最大。凭着你徐大掌柜的号召力，一定能统一这些武装。”
  “你们真是这么认为的吗？”
  徐继恒想要石军的口供。
  “的确如此。”石军诚恳地点点头。
  “彭司令也是这么看的？”徐继恒探过脑袋，好像不放心似的继续追问道，“我当年可是跟他们抗联交过手啊？”
  石军一挥手，肯定地说道：“那一篇儿早翻过去了。彭司令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徐继恒眨巴着眼睛，暴突的大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
  “那，万一我收复不了那些武装咋整？”徐继恒歪着脑袋，斜眼盯着石军。
  不等石军回答，徐天虎一挽胳膊袖子，嚣张地叫道：“那就灭了他们。”
  石军哈哈一笑，没有开口。
  “你就知道灭这个，灭那个的。”徐继恒不满地白了儿子一眼，那意思是嫌他嘴太快。
  “我相信徐大掌柜的有这个能耐。”石军不紧不慢地说，“这就要看徐大掌柜的你自己了。”
  徐继恒意得志满地撇撇嘴，扬起大秃脑袋，似乎已经一呼百应，统一天下了。
  “那么，武器弹药？”
  始终没有开口的黄显圣开了腔，毫不掩饰地直奔主题。
  “对，我需要喷子，需要柴禾，需要”徐继恒马上补充道。
  “我们可以提供一些武器弹药。”石军肯定地说。
  “能给多少？”徐继恒追问道。
  “可以先给你三十支步枪，一千发子弹。”石军干脆利落地承诺道。
  “不，五十支喷子，五千发柴禾。”徐继恒伸出五个手指头，讨价还价地瞪着眼睛叫道。
  “好，就按你说的办。”石军哈哈一笑道，“还有什么别的需要，也请你拉出个清单给我，我们会统一考虑。”
  徐继恒侧眼瞟了一眼黄显圣。见黄显圣手捋胡须，微微挑了一下眼皮，便有了主心骨。
  “靠谱儿（5），”徐继恒一拍大腿，高叫了一声，“兄弟这句嗑儿整得‘响儿’（6）！天龙天虎，安排啃富（7）搬姜子（8），我交这个兄弟了。”
  “好嘞。”徐天虎应声而去。
  “好，好！”一旁的徐金兴奋得手舞足蹈，竟噼里啪啦地拍起了巴掌。
  注释：（1）东北匪语：枪。
  （2）东北匪语：子弹。
  （3）东北匪语：钱。
  （4）东北匪语：大烟土。
  （5）东北匪语：是这么回事。
  （6）东北匪语：让人佩服。
  （7）东北匪语：吃饭。
  （8）东北匪语：喝酒。
第十四章 竖大旗忌惮榻侧 图霸业筹划诡道（一）
  初秋的风掠过龙翔大地，带来了阵阵清凉，吹散了漫天厚重的云层，亮出了蓝得醉人的无尽碧空。波涛滚滚的黑龙江宛如一条巨龙，蜿蜒于崇山峻岭之中，显得比往日更加深沉博大。在黑龙江南岸的冲积平原上，龙翔城犹如处子一般静静地卧在一片灿烂的金秋之中。
  徐继恒炮轰田四，夺了龙翔城，又接受了民主大同盟的改编，被任命为龙翔县自卫大队大队长，实现了称霸龙翔的夙愿。
  眺望龙翔的山山水水，沟沟壑壑，仰望着城门楼上那面迎风飘扬的青龙朱雀大旗，徐继恒眼睛发亮，感慨良多，胸中燃起唯我独尊的霸气。
  “他妈的，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徐继恒慨叹道，“去年这个时候，老子还亡命天涯，没有立锥之地。今天，老子竟然站在了这龙翔城头。想不到驴粪蛋子也有翻烧的这一天！”
  徐继恒独坐龙翔城后，首先做了3件事。第一件事是马上找了龙翔城最有名的阴阳先生“独眼李”，给父母选了一块风水宝地，把父母的坟迁葬过来，完成了他的一个夙愿。迁坟那天，徐继恒无比激动。他在父母的坟头长跪不起，祈望父母的在天之灵保佑自己今后时来运转，步步登高。第二件事就是徐继恒绑了高发全家，欲报当年告密之仇。第三件事就是立刻找到了隐匿在乡下的海棠红，与她拜天地入洞房，成就了好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
  徐继恒双喜临门。他一手握着龙翔的印把子，一手搂着心仪的海棠红，每天享受着锦衣玉食，住着明堂瓦舍，也了了心中的夙愿，好像再没有什么可追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