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血战

第10章


  徐继恒的春风得意,在别人眼里自然是羡慕不已,但有一个人却连连摇头,尤其是看到徐继恒整天围一个窑姐的屁股转很不以为然。认为徐继恒这是典型的是胸无大志目光短浅的表现。徐继恒还没有弄明白,时逢乱世,如果不能居安思危,那么眼前的风光不过都是暂时的,不仅不会长久,而且也很容易失去。
  这个洞悉一切深谋远虑的人就是徐继恒的师爷黄显圣。
  办私塾出身的黄显圣曾经教过几天徐继恒,算是他的开蒙先生。
  那时候的徐继恒,刚刚随父母从河北老家来到下江,入私塾就读的时候不过才五六岁的年纪,却表现出罕见的骄横和玩劣。尽管徐继恒屁股坐不住板凳,不喜欢读书,但对黄显圣这位先生倒是很尊重。
  自从徐继恒杀了阚大头上山落草,坐上大掌柜的金交椅之后,急需有一位能替他出谋划策拿大主意的师爷,于是就想起了无儿无女鳏居在家的黄显圣。
  徐继恒自作主张,不容分说,就把有病在身的黄显圣硬是接到了山上,跪求黄显圣给他当“翻垛先生”(1)。
  熟读圣贤之书的黄显圣自视很高,打心眼里不屑与匪盗为伍,更不能接受自己当土匪的现实。但日久天长,看到徐继恒始终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又想到自己体弱多病,来日无多,咋活都是个活,咋死都是个死,也就不再硬扛着,渐渐的也就随遇而安起来。时常给徐继恒出出谋划划策,拿拿主意,尽心尽力地为徐继恒当起师爷来。
  自从有了黄显圣出谋划策,徐继恒的绺子发展得顺风顺水,实力不断壮大,以至于成为光复后,下江地区首屈一指的地方武装。因为这样,徐继恒更是把黄显圣当神仙一样看待,甚至是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徐继恒越是尊崇黄显圣,黄显圣也就越对徐继恒实心实意,给他出了不少好主意。远的不说,就说徐继恒夺了龙翔城后,要给手下的“崽子”(2)们放假三天“过大年”,就被黄显圣打了破头楔。
  黄显圣心知肚明,土匪们所谓的“过大年”,就是抢掠奸淫,为所欲为。黄显圣力劝徐继恒切不可如此地放任部下。
  徐继恒显得不可理喻,执拗地说:“弟兄们跟着我东挡西杀的图个啥?不就是图个吃喝玩乐过爽利的日子吗?这是江湖上的规矩。原来咱猫在山沟子里,想乐呵也不行。现在咱们进了城,当了爷,再让弟兄们憋着,那以后谁还为咱卖命?”
  “唉,少文啊,你糊涂啊!”黄显圣痛心疾首地连连摇头,耐着性子劝说道,“现在和从前的局势不一样了,你和从前占山为王也不一样了。咱们现在不是一走一过,捞一把就得,而是要考虑长期占有龙翔,坐稳这片天地。所以,就不能像从前那样抢掠一空,做一锤子买卖。而只有和地方友好相处,沟通情感,保境安民才是上策。”
  徐继恒虽然有些不情愿闻听,但还是加强了对部下的约束,减少了对龙翔的加害,此举赢得了不少民心。
  再一个就是阻止徐继恒杀高发全家的那件事。
  黄显圣反复劝说徐继恒,“今天的高发对你没有任何威胁,杀不杀他没有多大意思。而你不杀他,却作用很大。你想想,你连当初害你的人都能宽恕,这得说明你得有多大的度量?能买来多少人心啊?而你要牢牢抓住龙翔,首先需要的就是人心。”
  徐继恒听从了黄显圣的意见,免除了对高发家族的屠戮,当场予以释放。
  高发也没含糊,当面自断了左手,以报徐继恒不杀之恩。
  徐继恒宽宏大量不杀仇家的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下江地区,为徐继恒赚足了人气。而像这样的事儿,除了黄显圣,别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刚进龙翔城的时候,黄显圣对徐继恒整天沉浸在美酒女人笙管笛箫之中没太在意,认为过一阵子,徐继恒自己就该腻歪了。可是没想到,徐继恒却乐此不疲,没有收手的意思。
  黄显圣长此以往,绝非良策。于是,黄显圣决定要找徐继恒唠唠,提醒他千万别玩物丧志,演上一出“霸王别姬”。
  北方的夏秋之交,早晚温差大,气候也反复无常。本来就身子骨单薄的黄显圣偶染风寒,一下子病倒了,连带着肺病发作,整日咳嗽不止,耽误了与徐继恒的沟通。
  这一天,黄显圣感觉病情有所好转,便又动了找徐继恒的心思,想晚上去找徐继恒唠扯唠扯。
  掌灯时分,黄显圣正准备出门,不料徐继恒的二儿子徐天虎带着几个人登门求见。
  黄显圣忙问:“有啥事儿还烦劳二少爷亲自登门?”
  徐天虎恭恭敬敬地回答说:“我爹今天特意上山打了几种野味,要请先生过府品尝,同时说有要事相商。”
  “噢?还有这么一说?”黄显圣追问道。
  注释:(1)东北匪语:师爷参谋。
  (2)东北匪语:弟兄。
第十五章 竖大旗忌惮榻侧 图霸业筹划诡道(二)
  耗尽心血的夕阳无法抵抵御暮色的侵袭,终于莫可奈何地跌落到山脊的下面去了。待黄显圣来到徐继恒住处的时候,已经是夜色迷蒙,秋虫唧唧,一轮弦月已经爬上了东厢。
  在原伪县公署的后院有三间坐北朝南的正房,两明一暗。徐继恒与海棠红成婚以后,便把这里作为了内室,平时不允许外人进来,就连黄显圣也是第一次来。
  黄显圣来到的时候,客厅里并没有徐继恒的人影。
  徐天虎请黄显圣稍候,自己则知趣地退了出去。
  黄显圣手捋海下稀疏的山羊胡,着眼大量起这个客厅里来。
  客厅的面积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净利索,处处窗明几净,不染纤尘。南窗户下,横放着一张紫檀书案,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一把精巧的太师椅立在案子的前面。东面墙壁满是紫檀的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满了经史子集和时尚书籍。靠西面墙壁立着一个同样是紫檀的小博古架,里面陈设着几件古董。博古架下是一条长几,上面摆着一把紫红色的古筝。在南墙与西墙的犄角处是一个花架,一盆油绿的吊兰生长得正旺盛。而地中间,则是一桌摆满菜肴的方桌。这个充满书卷气的内室倒也雅致,但挂在博古架旁的一幅书法立轴却吸引住了黄显圣的全部注意力。
  黄显圣信步走到立轴前观看,没看内容先欣赏起书法来。但见字迹清秀,笔笔中锋。纤细中不失筋骨,柔弱中蕴含坚毅。黄显圣不由赞了一句“好”。
  黄显圣往前凑了凑,眯起双目低声颂读上面书写的文字,见录的是一首“忆秦娥”词。
  愁云际,回头无望忧且泣。
  忧且泣,两行清泪,数声叹息。
  锦书香语恨无翼,仅留余音空相忆。
  空相忆,日生月落,孤影单只。
  黄显圣读罢点点头,不觉赞叹道:“‘好一个日生月落,孤影单只’,颇有秦观秦少游之意境也。”
  “先生真是神眼啊,一点就点到了骨髓里!”
  随着袅袅的语音,从外间走进来一个女人。
  黄显圣转过身冷眼大量着来人。见此人身量娇小,略显纤细。上穿红裙下着绿裤,脚踏一双粉色软鞋。往脸上看,只见柳眉粉腮,生就一双传情的杏眼;微翘的鼻子下,红唇微启,传出的是令人酥软的燕语莺声。黄显圣认识,此人就是龙翔城花柳界的鼎鼎大名的头牌,令徐继恒不惜斗胆杀人的海棠红。
  海棠红手捧一只装酒的锡壶,款款而来。身后跟着亲自端着菜碗的徐继恒。
  “先生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徐继恒殷勤地打着招呼,给黄显圣让座。
  “你别打岔,先生正在品评我的词哪。”海棠红转身嗔怪道。
  “好,好,我不打岔,不打岔。”徐继恒满面是笑,连连颌首,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黄显圣见状心生鄙视,冷冷地扫了一眼海棠红,不由轻蔑地“哼”了一声。
  海棠红倒没有在意黄显圣的态度,仍然笑意盈盈,款款地对黄显圣道:“这首词的确是我仿秦少游‘忆秦娥’而作,幼稚可笑,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黄显圣虽不愿与这个出身的女子多搭讪,但并没有失去长者的涵容。
  听海棠红的这么一说,黄显圣微微一笑,手捻胡须,态度平和地道:“老朽才薄,尤不善词章,本没有资格品评夫人的大作。但该词所表达的哀怨凄婉感怀忧思均跃然于纸上,就是不懂词也看得出来。如果硬要说品评的话,其实我刚才已经胡诌了一句‘颇有秦观秦少游之意境也’,那便算是老朽的感受吧。”
  海棠红听罢双眼发亮,两腮泛红,借前一步,深搭一礼,呢喃道:“小女子愧领了。”
  海棠红与黄显圣半文半白的问答,弄得徐继恒犹如雾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插不上一句嘴,显得很尴尬。为了摆脱窘境,徐继恒连忙打断海棠红道:“你就别在那儿跟先生贫了,还不快给先生行礼。”
  说着,徐继恒拉着海棠红一道,郑重其事地向黄显圣施弟子之礼。
  黄显圣颌首还礼,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啊!”
  黄显圣虽然清高,但绝非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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