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爱非非

  穿着校服的小姑娘半俯着身子，柔软的长发泻在他脸上，眼底是小心而雀跃的神采，伸出手试探着拂上他的脸。
  这个梦一做就是十年。他知道小姑娘已经长大，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永远的转身离开了，可是她眼底的爱意那样深重柔软，让他止不住一次次回忆。她探出的手悬在离他鼻尖一厘米的距离，犹豫、期待、兴奋、紧张，纷杂的情绪汹涌而至，她的脸色因此而微微泛红，好看的像是泼墨山水里的一抹桃花，他伸手想要拉住，她的身影骤然泡沫般破灭，他猛然睁开眼，房间里空荡荡的，铺满着夜色，未关紧的窗户那里起伏着雪白的窗纱。
  季然起身，赤着脚走到窗前握住窗纱猛地一拉，凉风浩荡的灌了进来。他点燃一支烟，没抽两口，火星明灭在黑夜里，很快在指间剩下一截灰色的烟灰，被风一吹，落在地上，碎了。
  就像那个一触即破的梦。
  他想起那个梦的后续，小姑娘被自己骤然睁开的冰冷的眼睛吓得手足无措，慌乱得都快哭了出来。眼泪含在眼底，晶莹闪烁得像是夜空的星子。那时就已经后悔了，后悔把小姑娘懵懂的爱意揉碎在冰冷的夜里。
  季然第一次见叶非是在十五岁那年，父亲意外过世，他被父亲的世交叶叔叔接到家里。因为明白是父亲的背叛把自己送上死路，也上世交好友的公司摇摇欲坠，打一开始他就存着谨小慎微的心。
  每天都起得很早，帮着阿姨给院子里的花浇水。那天蔷薇开得正艳，小姑娘蹲在地上，双手托着下巴看得入神，太阳金灿灿的铺满，微风把花摇到她娇嫩的脸颊。
  并不熟悉的姑娘，没有任何关系的侄女，他正犹豫怎么打招呼，她已经仰起脸，目光晃悠悠的灵动，“你是小叔叔对吧，爷爷说家里来了个小叔叔。”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小姑娘已经笑了，“小叔叔你我把花放到妈妈房里，妈妈就会很幸福，对吧。”
  他实在搞不懂小姑娘的逻辑，她继续说：“阿姨说，用心照顾这些花，看到它们开出花儿来，就会很幸福。我把花给妈妈，让妈妈照顾，花开了，她也会很幸福。”
  笑得很灿烂，丝毫不像是刚刚失去父亲的小女孩。不过她的意思他倒是明白了，看到自己照顾的花盛开会感到幸福，那是因为被需要的幸福。
  被需要，可是这些花不被他照顾，依旧会好好的。他想着，苦涩的笑了下。小姑娘已经动手搬蔷薇花，小小的个子抱着个花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白色的连衣裙被风吹得摇荡。
  没过几天，小姑娘的妈妈自杀了。在她自己的浴室里，血水蔓延了一地，比那日阳光下的蔷薇花还要艳丽。
  他注意到她睁着惺忪的眼睛，已经吓得完全没了反应。家里的人都乱了，没有人顾及到她，穿来穿去，好几次差点把她撞到。他没见到父亲死时的场面，但是单后来在报纸上看到图片都觉得毛骨悚然，全身发凉，现在小姑娘却亲眼目睹着一切。突然，心口莫名的滞痛起来，反应过来，已经捂住她的眼睛，抱着她出了浴室。
  她始终没有哭，只是红着眼睛问他：“为什么妈妈不肯照顾花儿呢？花都死了。”他仰起头，窗台那里，一朵枯败的蔷薇被窗帘扑落下萎黄的花瓣。他思索了会儿，“不是妈妈不肯照顾她，是花期到了，花期到了花就要死了。”想了想，又补充，“就跟人一样，都会生老病死。”
  “妈妈也是吗？妈妈如果是朵花，是不是因为花期到了呢？”很天真的眼神，和天空一样的澄澈，让他不忍拿世间的繁杂去沾染。
  没有回答她，只是摸了摸她的头。他想，用心照顾这朵花，让她开出花儿来，这样或许会很幸福。
  那是最初的最初，萌生守护她的想法。
  小姑娘没了父母，对他的依赖倒是越发深厚，从小学到初中，他用心的扮演着家长的角色，家长会，郊游，家庭作业辅导，逛游乐园，那些成长路上的每一步，都有他的痕迹。她拿了奖会第一时间的卖乖求奖励，犯了错又会假装真心悔改，默默的帮他整理房间，眼神却总是偷偷的瞄着他。这份依赖真正让他感受到被需要的幸福感。
  只是始终没有想过，这种依赖有一天会发展成一种懵懂的爱恋。他第一次发现小姑娘的小心思是在她生病的一个晚上。天空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透过窗子缝隙漏进来的风丝丝的凉。他走过去将窗帘拉满，回头，她还抱着水杯跺在自己的膝盖上，面前的药没动过。睁着大大的眼睛，目光追随着他的脚步。
  他走回来，跟她一起半坐在沙发边，屈起膝盖，随意的掂着药盒，“不想吃？”正思索着怎么哄她吃药，下一秒她已经自己拿了过去，“嗯，最讨厌吃药，可是我还是吃吧。”说着，已经自己抠出药丸，含进嘴里，咕咚的喝了一大口水，声音含糊着，“你看我乖吧，其实吃不吃药才不重要，不吃药我也能很快就好，可是我舍不得啊，舍不得你担心，所以我还是乖乖吃药吧……”
  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开始变得磅礴，眼前是她讨好的笑脸，明明生着病，苍白着脸色，这一瞬间也明动鲜妍。她突然靠近，近在咫尺间，“我这么乖，你有没有喜欢我更多一点呢……比现在的喜欢更多一点……”
  耳边除了雨声，就是她清晰的呼吸声，似乎还有失控的心跳。
  一开始以为她又在讨巧，可在她期待的眼神里慢慢明白过来。在她们的年纪里似乎有一种叫做恋人未满的感情，她或许存在着这种期待。
  那年他二十四岁，研三还有半年。她已经十四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他别开视线，窗户那里的纱帘微微晃动着，心中突然的萌生出一种深深的恐惧。害怕她喜欢自己，她还太小，他只能给她大人的宠爱。又害怕她不喜欢，把那种喜欢给了别人，而终有一天他要看着她走到别人的怀里，对着别人笑，对着别人撒娇。
  这种突如其来的害怕他还没找到排解的途经，就被叶叔，也就是小姑娘的爷爷警告远离。无论从辈分，还是年龄身份，他们都不可能合适。叶叔选择了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如果他不主动远离她，就把她送到国外，让她远离。
  那时候的他只有妥协，研三的后半年刻意疏远了联系。而这份疏远和刻意的回避的产物是绵长的思念。越是克制，越是思念，总是在异国的街头回想起她眉眼飞扬的笑意，眼底流光溢彩的柔软。
  或许已经开始喜欢她，早把她便成了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是她那么小，摆在两人之间差距看着就像是无可逾越的鸿沟。
  叶叔的压力一直存在，而回国之后她的感情越发外显，直到那个夜晚，她想要触碰的那个夜晚，她的隐秘的感情被自己冰冷的戳碎，而后一步步将她逼得越来越远，到一直把她逼到别人的怀里。
  
  ☆、季然番外（2）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又想，还是完结在这里吧，番外暂时只写季然的。
  在这里真真真真真真真的十分感谢所有陪过我的人，不论是否陪我到这篇文的完结，因为你们每一个收藏和泡泡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鼓励。
  胖子大丰爱看书，16255297，哒哒哒，知微，鱼大饼，荩娆，落落，y，胡阿尤，还有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路人甲，谢谢乃们善良的冒着泡泡╭(╯ε╰)╮不管乃们能不能看到，我都诚挚的感谢，鞠躬鞠躬鞠躬O(∩_∩)O
  如果以后还不定期抽出番外来，我再偷偷的爬上来填。目前，全文完。
  他想，这辈子做的最大的一件错事就是试图借用另一个女人来进行一场漫长的等待。
  那晚以她猝然冲出屋子而告终，途中还带掉了他放在沙发上的文件。啪的一声，让他的心也跟着落了地，慌得很不正常。第二天就遇到小一届的追着他的脚步从大学到出国的林怀。她很确定的问：“还单着？要不要考虑下我？”说完却没给他考虑的机会，径直就吻了上来，“与其浪费时间在那些不知根底的女人身上，试探磨合，不如跟我在一起来的省事方便，我想现在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他没大听清她后面说了些什么，也忘记了推开她。视线停留在走廊的拐角处，一束阳光里微尘浮絮浮游不定，那里刚刚划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和林怀的事他的答应，却也没拒绝她的靠近，有一句话林怀没有说错，有她在身边他不用费心去应付其他女人，那些在他回国之后叶叔就帮忙操持的结婚对象。他想，叶叔放心了，就不会再动送小姑娘出国的心思。
  他这样想着，一切都计划得很好很好，就这样等着小姑娘长大，等他站稳脚。只是没想到，在实施的过程中举步维艰，那些推离她的脚步，像一根根利刺，将小姑娘伤得彻底，也将自己陷入无尽的挣扎里。
  第一次的挣扎是在校秋季运动会上，那天晴空万里，铺满着有些灼热的阳光。小姑娘参加八百米长跑，却意外的扭伤了脚，老师通知家长的时候，他去接她。她坐在运动场外的林荫下，透过树叶的细碎的阳光在她微微汗湿的脸上跃动，眼神微滞，似乎在发呆。旁边有男生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她笑着似乎说了句谢谢，接过喝了一口。男生又说了句什么，她笑着摇摇头，男生瞬间红了脸，别过头去看跑道上奔跑的人。他不动声色打量着男孩子，再看她，青春的羞涩与忧伤区别那样明显，突然的心口的疼痛也那样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