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

第10章


    在齐先生的医治和可馨坚持锻炼的配合下,她长得很快,已经不再是七八岁般大小的身材。虽然与正常人十三岁的身高还有一定的差距,但她现在的身高已经与十来岁孩子相同了。这一年的日子里,她学会了简单的医药知识,能煮些日常的食物。有时想来,自己也觉得好笑,当初她考大学时,父亲希望她学医,将来可以女承父业。母亲则希望她上警校,继续惩恶扬善。她却任性地学了这劳什子的欧洲古典文学,如今全部都得从头学起。
    让可馨感到欣慰的,是周一鹤的改变。他不再是那个整天一言不发的江湖汉子,他身上多了几分温情,整个人看起来都年青了许多。
    又是江南春来早,还不到立春,春天已迫不及待地走来。
    初春的阳光温暖而不暴烈,如同情人温柔的轻抚,和着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看在可馨眼中,全都充满着诗情画意。
    齐先生象往常一样进山采药,周一鹤下山去采购他们日常所需的米粮食盐。可馨趁着阳光明媚,在后院边晒太阳边喂鸽子。齐先生除了研读医书,进山采药之外,最大的爱好就是这一笼信鸽。他常常可以对着鸽子一整天,同它们说话,与它们嬉戏。他肯可自己不吃饭,也绝不能不喂鸽子。可馨常玩笑说,这些个鸽子才是齐先生的心头宝。他但笑不语。
    可馨洒下一把碎米,口中“咕咕咕”地招唤鸽子们吃食。原本安静喙食的鸽子,忽然变得惊惶不安,乱糟糟地往鸽舍中涌去。可馨感到头顶似有黑影掠过,抬眼望去,两只巨大的苍鹰正在头顶盘旋。可馨赶紧关好鸽舍,难怪鸽子们惊慌不安。
    两只大鹰盘旋了好一阵子,还没有离去的意思。可馨正在思量该怎样想个法子把鹰哄走,竹篱外有人朗声问道:“齐神医在家吗?”
    可馨走到院中,柴门外站着一位高大男子,肩头停着只大鹰。
    “这位小哥,请问齐神医在家吗?”男子谦和地问。
    “先生出门了。”可馨指着他肩头的黑鹰,“都是你啊,吓坏了先生的鸽子!”
    男子目光如电,打量着可馨,“不知小哥与齐神医如何称呼?”
    可馨说:“我是先生的药僮。”
    男子微一踌躇,说:“在下龙一,昔年曾与齐神医有过一面之缘。今日特来拜会。”
    可馨打开门,把龙一让到古松边的石桌坐下,“先生上山采药去了,龙大人请稍坐,我去倒茶。”可馨来到灶间,正在沏茶,周一鹤忽然从窗外跳进来。可馨吓了一跳,用手轻拍胸口,“好端端地,干嘛跳窗?吓死我了!”
    他走到门边向外张望片刻,“你去吧。”
    可馨不解,“出了什么事?”
    他微一摇头,“没事。我在山下看见两只大鹰在屋顶盘旋,上山的路口又有官兵把守,担心出了事,这才操小路赶回。”
    可馨见他后背衣服全都湿透,额头上满是汗珠,知道他担心自己。取过帕子帮他擦汗,“你歇一歇,我出去奉茶。”
    他点点头:“快去吧,别让他生疑。”
    “大人久等了。”可馨将托盘放在石桌上,筛出茶来,“请。”
    龙一端起茶杯,盯着可馨,“小哥怎地如此轻信于人,倘若在下是歹人,小哥又当如何自处?”
    他的年纪应该在三十五岁上下,眉间深深的川字纹,显示他心事很重,两鬓已微有风霜之色,鼻梁和眉弓都很高,面部轮廓清淅,嘴唇略薄,嘴角冷酷地下垂着。
    可馨淡淡说:“这柴门只防君子不防小人。大人若是歹人,只需一跳便可进院。”
    龙一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小哥因何称呼在下大人?”
    “您不但是位大人,还是位将军大人。”
    龙一眼光一闪,“小哥从何处看出龙一是将军?”
    可馨微笑:“睥睨间号令群雄莫敢不从的气势,若非统帅千军的大将军,何人能有?”
    这几句马屁拍得恰到好处,龙一露出微笑,“好个聪明伶俐的小哥!竟比那画上的美人儿还要俊俏几分!”
    “大人慢用。”可馨行个礼,自去晾晒药草。这些活计本是平日里做惯的,自然做得轻松熟练。
    “大哥,”一条大汉匆匆走进院中,在龙一耳边低语。龙一微一抬手,他转身离去,正与可馨打个照面,他“咦”地一声,回到龙一身边说了几句。
    龙一静静地打量可馨良久,又看了看日头,问:“小哥,我若进山,该往何处找寻齐先生?”
    可馨回过头,见龙一站在松树下,满脸焦急。忽然想到贾岛的那首《寻隐者不遇》,用在此时倒也应景儿,于是随口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龙一征了下,满脸郑重地问:“小哥方才说什么?”
    “啊?”可馨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会儿才说:“先生进山采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有什么问题吗?”
    龙一围着可馨走一圈,沉吟着开口,“小哥在齐先生门下几年了?家中还有何人?”
    “大人此话怎讲?”可馨警惕地直起背脊。
    “小哥不必多心,”龙一忙解释:“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请小哥帮龙一一个忙。”
    “我?”可馨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恰在此时,齐先生回来了,可馨上前接过他背后的药篓。他问:“何方贵客到访?”
    “见过齐神医。”龙一躬身行礼:“神医可还记得龙一吗?”
    “五年前,我就说过,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齐先生净过手,淡淡地:“念在你是我故人之子的份上,我已经破了一次例。”
    “不不,此次不同。王爷世代镇守南疆,免除多少兵灾战乱。”龙一恳切地说:“上月在与南苗叛军作战之时,王爷不慎受伤,滇南无人能医,如今已回到姑苏城中。王爷若是身故,南疆必乱。先生难道忍心看着南疆万千苍生再度陷于水火之中吗?”
    齐先生沉默了一刻,问:“你是说镇南王?”
    龙一点点头。齐先生眯起眼望着太阳,“故镇南王爷生前曾收养了许多阵亡将士的遗孤,其中最出色的有九人。你自称龙一,想必是镇南军副帅,故镇南王最为器重的义子,龙聚义吧。”
    “神医明鉴。”龙一恭敬回话。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吧。”齐先生说:“明日再做商议。”
    “神医,”龙一抱拳一揖到地:“山下车马已经备下,请神医今日就去吧,拜托了!”
    “这……”齐先生蹙起眉头,“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你们不必期望太高。”
    “是是,”龙一说:“若是先生也不能医,我等也死心了。只要先生肯去,诊金十倍奉上。”
    “也罢,待我收拾一下,便与你同去。”齐先生转身回屋,可馨帮他把金针、药箱整理好,周一鹤悄没声息地从窗中进来。
    齐先生神情凝重:“此地已不安全。龙一能找到此处,别人也能找来。阿桂的消息也该到了,我先随龙一去王府,你们再等两日。若两日之内仍无消息,定是出了事,你们急速离去,不必等我。切记!”
    可馨望着齐先生离去的背影,忽然感到一阵寒意。.
    周一鹤关好窗,关切地望着她。可馨靠在他身上,“老周,我们又要逃了吗?”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没有半点着落,忍不住流下泪来。
    “不要怕,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周一鹤坚定地说。
    夜里,可馨拉他去看桂姨做的肚兜,“你摸到了吗?里面缝着好多金叶子,我们可以走得远远的,我们可以去海南岛,那里有天涯海角还有鹿回头。不然我们可以去西域,我们去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好不好,好不好?”可馨急切地问。
    “好,你说什么都好。”他温和地应着。
    “老周,你不要走,我很害怕。”可馨拉着他的手不肯松。
    他微笑:“我不走,我就在这里。”他把可馨放在榻上,自已抱过一堆稻草铺在地上,“我睡这里。齐先生不在,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住。”
    可馨说:“你过来。”他走到榻边,可馨让他躺在自己身边,拉过他的手臂枕在头下,自言自语地说:“这样就好,这样我就不怕了。”男人身上灼热的温度让她感到温暖,他身上的气息让她觉得很踏实,她很快地睡着了,睡得格外安心。
    周一鹤浑身僵硬地躺在榻边,不知该如何是好。听着可馨的低语,他的心很疼,却不知该怎样安慰她。随着她身体的放松,他紧绷的神精也渐渐放松。静静地看着怀中熟睡的可馨,她精致的小脸晶莹剔透。忍不住俯下头轻吻她的面庞,嘴唇轻轻掠过她丝绸般细腻滑润的肌肤。他喃喃地:“不要怕,有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夜风吹过松林,竹梢,带过涛声般的鸣响。夜色沉寂,山中的夜更是静得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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