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

第9章


可馨却从齐先生眼中看到一丝不安的担忧。
    “先生,”可馨轻轻拍打齐先生的房门。
    “可馨?”齐先生燃起灯,将她让进房中,“这样晚了,怎么还不歇着?”
    “先生,”可馨思虑了半刻,问道:“老周去秦府别院是否很危险?”
    齐先生微微一惊,“你是如何得知老周此去会有危险?”
    “先生不必瞞我,”可馨苦笑:“可馨虽然迟钝,并不愚蠢。方才先生看向老周的眼神,有担忧,有不安。想必此行定然会有凶险。”
    齐先生长叹,“虽然阿桂指认善姐儿的尸身就是你,官府也信以为真,但秦慕锦却心知肚明。因此,他从狱中出来,便请了江南最歹毒的两名杀手:黑白双煞来做他的贴身保镖。老周的刀法武功并不在这二人之下,但若说到阴险狠辣,手段卑鄙,便大大不如。”
    “先生可有劝过他?”
    “怎么没有?”齐先生无奈之极,“他的性子,又怎能听得进劝说去?他说不与黑白双煞正面交锋,只在暗中对付秦慕锦。可是秦慕锦与黑白双煞形影不离,他又如何避开黑白双煞,只对付秦慕锦?何况,秦慕锦城府极深,老周十年来隐身秦府,想必他早已知道了老周的真实身份,也早已定下了对策。他对我们了如指掌,我们对他却一无所知。这样的仗,还没打就已先输了一半。”
    “如今还有什么法子可以让老周改变心意?”
    “你。”齐先生说:“只有你。”
5、山中
    齐先生去山中采药了。可馨坐在竹篱下,望着正在大青石上磨刀的周一鹤,他已经持续着这个动作快有一个时辰了。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代表着他的内心存在着不确定和恐惧。
    周一鹤的样貌与齐先生不同。齐先生是斯文谦和,如同江南烟雨般缠绵诗意的,而周一鹤则是钢毅沉着,深藏不露的铁血气慨。可馨望着他,从他整整十年的隐忍与坚持,便知道他的意志极为顽强和执著,他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决定。
    可馨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放在他的肩头,他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硬。
    可馨问他:“老周,你这一生可有爱过谁吗?”
    他轻轻拉开可馨的手,“当然是我们的可馨了。”
    “那么就让我们约定,”可馨伸出细细手指,勾住他粗壮的小指,“你要等着我长大,好让我做你的新娘。”周一鹤全身一震,眼中涌动着澎湃的暗潮。可馨望着他双眼:“你要耐心一点,我会很努力地让自己快点长大。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只有你活着才能永远保护我,永远和我在一起。”
    周一鹤定定地盯着可馨很久很久,缓缓绽出一个笑容,“这是我这辈子听到最动听的一句话。”可馨用力拉了拉相勾的手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的眼神变得非常温柔,说:“傻孩子,长你长大,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
    “不!”可馨固执地说:“只有你是对我最好的。只有你会保护我,永远不离开我!”
    那一刻,可馨心中充满恐惧,最亲近的人,一个个地离她而去。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时空,若不是胸前的那个护身符,她几乎开始怀疑阿奇是否真的存在过。她只想牢牢握住手中仅有的,哪怕只是虚空,也要紧紧抓在手心中……她急得流下泪来,“你要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周一鹤温柔地把她搂进怀中,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拍打她的背部:“我会等着你长大,会永远保护你,永远不离开你。好不好?”
    可馨破啼为笑,“那么我们说定了!你哪里也不许去,你不可以丢下我不管!”老周点点头,可馨把脸靠在他颈边,“两年,再过两年我就满十五了。记得桂姨说过,女孩子过了十五岁就该嫁不出去了。等我满了十五岁,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他低低叹息着:“好。只怕到时你不会这样想……”他停顿了会儿,“今天天气很好,不如我带你去剑池看看?”
    “好啊!”可馨欢呼,“那我们还等什么?这就去!”周一鹤蹲下身子,要背可馨,她摇摇头:“我要多运动才能长得快长得高。”他轻笑,牵着她的小手,往山间走去。
    进入“别有洞天”圆洞门,一股森然的寒气扑面而来。顿觉“池暗生寒气”、“空山剑气深”,可馨只觉得自己脸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举目望去,只见两片陡峭的石崖拔地而起,将一池绿水深锁其中。水池形状狭长,南稍宽而北微窄,如同一口平放着的宝剑。
    “这就是干将莫邪剑的形状吗?”可馨指着剑池问周一鹤。
    “这个,我可不知道。”他答不出。
    剑池宽约六十多步,阳光斜射着水面,令可馨有种寒光闪闪的感觉。仿佛真有一道凛洌的剑气,正透过严密的石岩,带着无限的寂寥,从清幽的水底散发开来。
    周一鹤说:“池水深约二丈,终年不干,而且池水甘冽,汲取煮茶,茶味更美。”说着取下肩上背着的水袋,弯腰从池中汲水。
    可馨低头去看池水,见水中照出一道石桥的影子。举目望去,拱形的石桥高高地飞悬在半空,仿佛彩虹一般壮美而奇险。石壁上长满苔藓,藤萝野花像飘带一样泼泼洒洒地倒挂下来。
    “这里真的是人间仙境呢!”可馨感慨:“若是夏天来这里避暑,才真是享受!”
    “走得累吗?”周一鹤问,“不如我背你回去?”
    可馨笑对他扮个鬼脸,“我不怕累。我只怕自己长得太慢,你会等不及去娶了别人!”他无奈地笑。
    走过一条石径,路边有个小小的地摊,摆放着些木梳、荆钗之类的小物件。可馨走过去,捡起把木梳看了看,摊主笑说:“好俊俏的小哥儿!这桃木梳即能梳头,还能避邪,小哥买一把吧。”
    可馨笑着将木梳放回原处,拉着周一鹤继续前行。他说:“若喜欢就买下它。”可馨摇了下头,那把木梳手工粗糙,式样笨拙,她根本不会喜欢。
    望着远处青碧的天穹,可馨有些惘然,“我有一把象牙梳子,银柄镶着玳瑁。桂姨常用它给我梳头……”她眼神凄迷地笑:“不知它还在锦园么?”
    晚饭后,周一鹤说有事要出去一趟,就独自离开了。
    齐先生问可馨:“你劝过他了?”可馨点点头。齐先生微笑:“我回来就发觉他的眼神不再孤绝,身上的杀气也不再凌厉。这样很好。”
    回到房中,可馨打开包袱,将桂姨为她缝制的肚兜细细翻看一遍。想着自己这段时间来的经历,不觉有些痴了。看看沙漏,已是接近子时,老周依旧没有回来。可馨开始觉得慌乱,她怕老周终究还是背着她去刺杀秦老爷。为了稳定自己的心绪,她找了根红丝绳,在指间胡乱编绕着。编着编着,忽然发觉自己正在编一根幸运带。
    那还是几年前,校园中流行在手腕上戴这种幸运带,可馨也学着编过几根。本以为早已忘却了,不想在这个孤寂的夜里,不经意间,又寻回了旧时的记忆。
    可馨跳起身,从枕边的小木盒中找出几颗红豆。这还是前些日子她向齐先生讨来的,原打算穿条红豆手琏,却一直没能落实。每颗红豆上,老周都细心地打了孔。可馨挑了两颗最为圆润饱满的,缀在线绳的两端,即是装饰,也能起到固定的作用。
    有人轻叩柴扉,可馨问:“老周,是你吗?”他低声应了。可馨打开房门,把他拉进房中,“你去了哪里?急死我了!”
    他温和地笑,“这么晚还不睡是在等我吗?”
    可馨重重点头:“你不回来,我怎能睡得着!”
    周一鹤的眼眶有些湿,低声说:“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知道,有人等待的感觉。”
    可馨拉他坐在凳上,把平安带套在他左手腕上:“这是平安带,我亲手编的。你不可以取下来,要一直戴着,记住了吗?”
    “这是什么?”周一鹤觉得眼中有温热的液体流出,他忙掩饰地抬起头,指着绳端的红豆问。
    “红豆。”可馨说:“红豆又称相思子。每次看到它,你都要记得,可馨在等你,不可以让她担心着急。”
    周一鹤的眼泪终于再也无法遏制地流下来。自从锦如小姐过世那一夜后,他再也没有流过泪。可馨轻轻拥住他:“我现在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他沉默地点头。
    过了好久,周一鹤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放在她手中,“还好,它还在。”
    东西甫一入手,可馨便感觉出来,这是她的那把银柄象牙梳。可馨盯着他的眼睛:“你晚上出去,就是为了给我取回这把梳子?”他笑一下,可馨把脸埋在他肩上,“你怎么这么傻?东西没有了可以再买,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那我该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的,我答应过可馨,要永保护她,永远跟她在一起。”
    无论开心不开心,日子总是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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