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

第15章


    可馨眼珠一转,趁他不备摸了把他胡子:“被我摸到了!”丢下满脸错愕的龙九,笑着跑出去。才跑到房门前,忽听司马青云轻声唤她:“可馨。”
    她脆声答应了,见他的房门半掩着,便推开门:“我进来了!”空旷的大屋,家俱很少,榻边的锦帐打起在两边,司马青云静静地在榻上睡着,听见她的脚步声,轻笑着问:“收到什么好物件,高兴成这样?”
    “才不是呢,我终于摸到九哥的胡子了。”可馨笑着到榻边跪坐下来,只见他脸色苍白,神情疲惫,不由得一征:“法显呢?他去了哪里?”
    他轻轻一笑:“回寺里去了。”
    “可是,”可馨说:“怎么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去找龙九哥。”
    他轻轻摇头:“不要,是我不用人陪的。”
    可馨取过布帕为他擦了下额上的汗珠,被子里潮潮的,比外边还要冷上几分。“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
    他摇下头:“疗伤过后,十二个时辰内不能行动。”
    疗伤的过程一定异常痛苦,他的衣衫全都湿了。可馨到门边唤过个小厮,“去请九爷,你打些热水来,再去我房间取些炭包。”小厮应承着,飞快地跑着去了。司马青云不解地看着可馨,却未阻止她。龙九来了,可馨请他带人把司马青云移到矮榻上,命丫头小厮把榻上的被褥都换过了,炭包放置在被中、榻边。
    小厮送了热水进来,这时龙九也明白过来,不用她吩咐便与小厮一同为司马青云擦洗,换过干净衣衫,又把他抱回榻上。“这个,”龙九指下炭包,“做什么用的?”司马青云也不解地看向可馨。
    可馨抿嘴笑道:“用来吸潮啊,不觉得被里干爽许多吗?”
8、春日
    春日的夜,清凉似水。淡淡的花香,在夜风的吹送下徐徐而来,带着微熏的醉意。可馨终于明白,为何江南的风,被称为熏风。
    半梦半醒间,仿佛一直有细细碎碎的乐声在耳边萦迴,恍忽间仿佛又穿上了芭蕾舞鞋,在舞台上表演天鹅湖。还未醒转,只觉一缕清幽的香气在鼻端缠绕不去,缓缓睁开眼,帐顶悬着个团花镂空银熏球,芙蓉帐静静地垂着,一时间竟想不起身在何处。
    “姑娘可醒了吗?”丫头在帐外细声问。
    “哎呀,”可馨翻个身:“什么时辰了?”
    丫头上前打起帐子,轻声说道:“辰时。”给她换中衣,“九爷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啊?”可馨跳下床,“快,快点!”丫头碎步去开了房门,一列丫头们捧着盆帕鱼贯而入,凝神屏息静静立着,先前那个丫头,服侍着可馨净面擦牙,打散头发用篦子轻轻梳理。
    “给我杯蜜水好吗?”可馨的话音刚落,便有丫头飞奔着去取。梳好半长的头发,简单地涂了些膏脂,丫头打开衣箱,让小丫头将衣物一件件捧到可馨面前。可馨选了件鹅黄色衫裙,软如轻烟的罗裳,绣满暗黄的蔷薇。
    梳洗停当,喝过蜜水,龙九的声音响起:“我可以进来吗?”可馨点下头,自有丫头去开了门。
    龙九大跨步地进来,“这四个是拨给你的使唤丫头,可合心吗?”
    可馨看了眼方才服侍她的丫头,“你叫什么?”
    丫头跪下回话:“还不曾起名。”另三个丫头也跪下:“求姑娘留下我们。”
    可馨伸手拉起面前的丫头,“你们都起来吧。即来服侍我,我便给你们取个名。”
    问过她们年纪,先前服侍她的女孩最大,可馨想了会儿,按她们年纪大小,把《红楼梦》中贾府四位小姐身边大丫头的名字给了她们:抱琴、司棋、侍书、入画。抱琴等四人跪地叩谢,又是一阵扰攘。
    无意间发现龙九搓着手,很着急的样子,可馨忙问:“九哥,可是有什么事么?”
    他重重地点头:“公子不大好。”
    可馨推开身前的丫头,“可是又发热了?吃过药了么?”
    “吃过了,一直不见好。”龙五不知几时也来了。
    跟在龙五和龙九身后,匆匆来到司马青云房中,龙七正在榻边照看,见他们进来神情一松,“已经两个时辰了,还不见好。”
    可馨走到榻边跪下,试了下司马青云的体温,皱起眉头:“可有请大夫看过?”
    龙九说:“半夜里就去拉了胡太医来,按方子配了药,已吃两剂却不见好。”
    司马青云昏睡未醒,额头滚烫,嘴唇已烧得干裂。
    “取些蜜水来。”可馨说。用软布蘸着水,轻滴在他唇上。
    不一刻,小厮送来一碗蜜水,可馨用木勺一点一点喂他喝下。喝完了蜜水,估计多少能帮他恢复些体力。
    “龙九哥,”可馨说:“请让人送些酒来,要最烈的酒。”
    一大坛烧酒摆在了案上,龙五、龙七和龙九都是一脸茫然地望着可馨。可馨把烧酒倒进大碗里,把软布放进酒中浸着,便去脱司马青云的贴身里衣,龙五、龙七、龙九一时间目瞪口呆。
    可馨白了他们一眼:“别跟那儿傻站着,过来帮忙。”
    先脱下上衣,可馨用蘸了酒的软布,用力擦试司马青云前胸、后背、腋下和手心。
    “看好了,就是这样,”可馨边说边示范:“要用点力,但不能用得力道太大,前后都要擦到,尤其是淋巴部位。”她擦完上身,把手中的软布递给龙五:“你,擦足心还有腹沟。”说完走到门边命抱琴去取被褥,细细吩咐要先用炭火烘去潮气。
    龙五擦完司马青云的身体,抱琴带着小厮抱着被褥进来。换过床褥,在司马青云身上盖好棉被,可馨舒口气:“可累死我了。”
    抱琴轻笑:“饿不饿?到现在还没吃早饭呢。”
    可馨跳起身来:“我说我怎么这么难受,感情是饿的。”
    龙七忍着笑,命抱琴陪可馨去侧厅用膳,可馨说:“记得多喂他喝些热水。”龙五答应了。
    用过早饭,吩咐厨房再煨些鸡粥。厨师显然未做过,可馨只得耐着性子细细说来:鸡汤中下米,米要煮得烂烂的,加少许盐,“你还可加些提味的调料,只是不能太咸,一定要清淡可口才好。”厨师听得连连点头。回到司马青云房中,龙七满面喜色地对她说:“退了退了,烧退了。”
    可馨点点头,见司马青云依旧昏睡,对龙五说:“你们累了一夜,也去歇着吧。我先守着。”
    龙五看了看眼中布满红筋的龙七和龙九,对可馨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司马青云睡得并不安稳,似乎梦里也担心着什么,眉头时不时地皱一下,脸上也常有痛苦掠过。几茎碎发散落在他面颊,可馨伸出手想要帮他整理,还没靠近就被他挥掌挡开。可馨吃了一惊,细看时,他依旧昏睡着,刚才的举动显然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想起龙五曾说,他自幼丧母,十二岁就开始征战沙场,十七岁又失去父亲,如今又遭陷害,身中剧毒……
    当他再次全身抽动,肌肉紧绷时,可馨把头俯在他枕边轻轻拍着他的肩头,如同自己小时候母亲常做的那样,边拍边哼唱起一首歌:“云儿飘进天空的胸怀,蔷薇在春风里朵朵开。风儿说着情话,我要如何不想他……”这可馨祖母最爱的一首歌。低沉婉转的旋律,似有无限深情,涌到唇边却只化作一句:我要如何不想他。
    “……鱼儿离不开这片大海,人儿还在等着他回来,燕子也有了家,我要如何不想他……”在她的歌声中,他的眉头渐渐展开,人也似乎睡得安稳了。
    “……望穿秋水,风吹雨打,有心栽花它不发芽,莫等夕阳西下天天残霞,只剩下无尽的牵挂……”所有思念和牵挂,只字不提,随浮云般掠过的万语千言,都不及这轻轻的一句:我要如何不想他。
    门边响起轻轻的拍掌声,法显一袭白色僧袍,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
    可馨竖起食指对他做个噤声的表情。
    法显点点头,走到一旁盘膝坐下,示意可馨继续。
    “……鱼儿离不开这片大海,人儿还在等着他回来,月儿从不回答,我要如何不想他。我要如何不想他……”她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哼唱,无尽的思绪挥之不去。远隔时空的亲人朋友,年迈的祖母,忙碌的双亲,还有自己伤重的身躯……无时无刻不牵挂在她心头。曾经的岁月兜上心头,那些年少痴狂的日子,多少难忘的记忆!她的眼眶湿润了。
    法显静静地递给她一条手帕。
    “谢谢。”可馨赶忙低下头。
    “你放心,师兄不会有事的。”法显低声安慰她。
    “啊?”可馨不明白,他有没有事干嘛要我放心?法显轻拍她的肩头以示了解。可馨猛然间明白,感情他以为她喜欢司马青云。这个玩笑可开大!
    自己不过是因意外而被阿奇带到这里的一束脑电波,到来是偶然,离开却是必然,她甚至从没想过要去获取友情,只是为了离开时可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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