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

第16章


    可馨张了张嘴,想分辩却无从说起。只能尴尬地笑一下,没话找话:“你为什么会出家?”
    “我还在襁褓之中,就被遗弃在妙利普明塔院山门前,”法显抬眼看着可馨,轻轻地说:“因此自幼便剃度出家。”
    “这样啊,”可馨惋惜地问:“可有想过要还俗?”
    “出家不好吗?”法显微笑。
    可馨认真地说:“那样岂不是不能娶妻生子?”
    法显楞了会儿,“为什么一定要成亲?”
    可馨一时语塞,侧头想了想,“闷,也许。”
    法显温和地笑,“孩子话。”
    司马青云缓缓睁开眼睛,定定地盯着可馨一瞬,对法显笑点下头,可馨忙吩咐抱琴去厨房取粥。
    “方才是谁在唱曲儿?”他低声问。
    法显轻轻地笑起,如同熏风般温暖:“可想再听?”
    司马青云疲惫地闭了下眼睛。
    法显手指轻拨,泠泠的乐声就从琴弦间流出:云儿飘进天空的胸怀,蔷薇在春风里朵朵开。风儿说着情话,我要如何不想他……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抱琴用托盘捧着个瓦罐和餐具,站在门边听得呆了,竟忘了进来。可馨轻唤她一声,她才如梦初醒般将托盘放在几案上。
    打开盖子,一阵清香扑鼻而来。法显嗅了嗅,“这是什么粥,竟这般香法?”
    抱琴帮可馨扶着司马青云,取过引枕垫在他腰后让他靠着,盛一碗捧给可馨,笑问:“大师可要尝尝。”随即摇头:“不成的,这是用鸡汤煨的粥,出家人不食荤腥。”
    可馨把手中的粥递给司马青云,怕他病中无力,帮他捧着碗。听见抱琴的话,笑道:“愚腐。岂不闻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出家人只要心中有佛,不必拘泥小节。”
    抱琴被她的话吓了一跳,“阿弥陀佛!这话也是好讲的!当心菩萨降罪。”
    司马青云摇头轻笑,可馨见他的手微微抖着,接过他手中的木勺,喂他吃粥。她把盛着粥的木勺送到他唇边,他迟疑了一瞬,张口吞下食物。
    “好吃吗?”可馨笑问。
    他停了会儿,才说:“好。”
    可馨喂他吃了一碗,“可要再添些?”他含笑点了下头。
    可馨大是开心,忙让抱琴又满满地盛了一碗,喂司马青云吃下。抱琴服侍他漱过口,可馨想抽去引枕让他躺下,他浅浅笑起:“睡得久了,想坐会儿。”
    可馨对抱琴说:“把粥送回厨房,先在灶上热着,等五哥他们醒了吃。”
    法显轻轻笑道:“我倒有些糊涂了,你懂得好象还真不少。”
    可馨双手埲头想了会儿,“别说,真是的,我懂得的东西还真够多。”
    此言一出,法显和司马青云先是一楞,然后一同笑起。法显边笑边摇头,“阿弥陀佛!你还真是给个梯子就敢上啊!”
    ……………………
    才走出议事厅,就听见一片喧扰嘈杂声。司马青云皱皱眉头,园子里的人几时变得这么没规矩起来。
    父子俩都是少言寡语之人,因此上所到之处随从侍卫都屏气静声,向来不敢发出这等声响。自从当年的惨事之后,父亲就没再回过建康的王府,这座园子的规矩比起正式王府,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何况所用的全都是多年老仆,怎会这般无法无天。
    才转过花墙,就听见花王的声音:“旁的随你折腾,可这花是老王爷的。”
    “正因为是老王爷的,才更要小心侍弄啊。”可馨不服,“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公子,”龙九看了眼司马青云,低声说:“要不要……”司马青云摆摆手,缓步向前。
    “我不理它什么花。”花王说:“只晓得是当年老王爷从建康的王府中移来,亲手栽种的。”
    “老伯,”可馨苦口婆心地:“这是荼靡花。它不是这么种的。相信我吧。”
    “不行。”花王无比坚定。
    “老伯,”可馨说:“我不是要移动也不是要重栽。这种花应该搭起花棚,让它攀爬生长,这样才能长得更好,到了盛夏就会开出美丽的花朵。要知道荼靡是夏日最后盛开的花朵,荼靡花开就意味着一年花季的终结。茶蘼花开过之后,人间再无芬芳,只剩下开在遗忘前生的彼岸花。”可馨惆怅的声音,如同在吟诵诗句。
    “这个,”花王被说服了:“好吧,好吧,只是必得我亲自来弄。”
    司马青云转过身,静静离开。
    仲春的阳光明亮热情,慷慨地倾注在荼靡花架上。一架青郁的枝叶活泼泼地在阳光下舒展,如同蜇伏了一冬的生命,终于得以尽情地释放。藤蔓牵牵绊绊,枝叶纠纠结结,这里垂下一缕,那里挂下一束,就象顽皮的少女,不经意间散落的秀发,这样娇俏妩媚。阳光透过枝叶照射下来,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带给人无限的安宁和静谧。
    司马青云没料到只不过搭起个简单的竹架,就能带来这样生机勃勃的景象。正望着这一架的青郁清幽,忽然听到假山后的花丛中有人臃懒地“哎呀”一声。可馨从石板上坐起伸个懒腰,嘴里念念有辞:“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她看了看身周,信口篡改:“花丛春睡足,亭外日迟迟。”
    司马青云忍不住轻笑出声:“诸葛孔明泉下有知,不知会做何想?”
    可馨一时还有些懵,坐在青石板上望着他发呆,司马青云唇角慢慢向上扬起,眼中盛满了笑意,对她伸出一只手:“要帮忙吗?”可馨想起竹林中初见时的情形,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
    “怎地睡在此处?”
    可馨想了会儿才说:“跟她们捉迷藏,我都睡了一觉,她们怎么还没找来?”
    司马青云笑着摇了下头,从袖中抽出一方绢帛,“大哥有信来,齐先生问你好。”可馨摆摆手,“大哥的信中肯定谈的是军国大事,我还是不看了。先生只问我好,可有说过几时来接我?”
    司马青云眼中闪过丝黯然:“这里住着不开心吗,怎么想着走?”
    “不是不好,”可馨脸上写满无奈:“就是闷。”
    ………………
    “阿奇,”可馨哀叹:“好无聊啊!”
    阿奇说:“真的很抱歉,你伤在头部,总部到目前为止还没找到最好的方法来医治你。”他操控着繁杂的设备:“在医治你的同时,必须删除你现阶段的记忆。不过,”他一本正经地说:“我会对你所受到的伤害做出补偿。”
    “补偿?”可馨来了情绪:“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将拥有某种超能力?”
    阿奇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但我不敢保证,拥有这些能力后,对你是幸还是不幸。”
    “阿奇,”可馨靠在他身上:“几时才能送我回去?我好寂寞。”
    “当然,”阿奇了解地点点头:“你从一开始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所以根本无法融入他们的生活。只不过我的设备从进入大气层时就有了损伤,目前还在修复阶段。相信很快就能恢复正常,到那时我会设法送你回去的。”
    可馨有些惭愧:“会不会太为难?长老会会因此责罚你吗?”
    阿奇叹了口气:“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这不是我造成的吗?我说过会负责的。”
    “你居然会叹气了?”可馨欣喜:“一定是在这里住得久了,你也开始有了我们的情绪。”
    阿奇大大的眼睛瞪着她:“不可能!我绝不能有地球的情绪!”
    可馨皱皱眉:“有什么不好呢?为什么人类的感情在你看来如同洪水猛兽?”
    阿奇沉默了很久,说:“我们在出发前,长老会对我们做出过严厉的训示,绝不能有地球人的情感,否则是根本无法完成使命,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忧!”
    “情绪和情感不是一回事。”可馨笑着说:“情绪是指高兴、生气、伤心等等等等,比如说你刚才在叹气。情感是另一个层面的内容,包括亲情、爱情还有友情。我想长老会之所以这样要求你们,一定是不愿你们重蹈那位元首的覆辄。”
    阿奇松了口气,“你们地球人的东西太不可思议,为什么要浪费这么多有用的资源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不然,”他看了看可馨没再继续下去。
    “是啊,”可馨有些惆怅,“是很浪费。可是,没有感情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那岂不是更可怕?”她摇了摇头:“我宁愿浪费。”
    阿奇竟好象笑了笑,“我是在这里呆得太久了,好象真的开始有了你们的情绪。”
    “可是阿奇,你千万要快点把我送回去,我可不想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白发苍苍,那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阿奇看了她一会儿,说:“我想我知道用什么来补偿你了。让你永远年轻可好?”
    “好啊,”可馨欢呼:“那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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