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

第18章


可馨点点头:“多么美丽的花,远看未尝不赏心悦目。再说,也不会要人性命,只是令人昏迷罢了。”
    瑾娴松口气,正想说话,管事前来回话说:“曲水亭已然妥当,请郡主验看。”瑾娴有些为难地看向可馨,可馨轻推她一下:“你是主人有事尽管去忙,有迦楼罗陪我就好了。”
    瑾娴歉意一笑,“你且四处看看,我去去便回。”
    目送瑾娴背影去远,可馨挽着迦楼罗的手臂缓缓而行。“你说你是于田人吗?”可馨问。即使是在21世纪,对于可馨而言,那里依旧是遥不可及地地方。“又怎么会来姑苏?”
    迦楼罗微笑:“我是随同族人西行。我们先去了天竺,在那里游历了三年,然后坐船在海上漂了百余日,才到了泉州。原本是要回家的,可是我听说姑苏很美,所以就来了这里。”
    “你去过天竺!”可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做花娘?”
    迦楼罗耸耸肩,“我在来的路上丢了盘缠。为了生计前些日子还在楼肆跳过肚皮舞呢。”
    可馨对她崇拜得简直要五体投地了:“那你有什么打算?”迦楼罗自信地一笑:“等我挣够了盘缠,就要回家去。当然还会去大秦的国都长安看看。”
    “就你一个人?”
    迦楼罗说:“当然不是。我们从家乡出发40人,回到这里只有4个人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分开。”
    可馨握住她的手:“我想帮你,请你千万不要拒绝。”
    迦楼罗爽朗地笑:“我不是你们汉人,没有那么多虚礼。你有能力帮我,我需要你的帮助,为什么要拒绝?”
    “姑娘,姑娘,”一名小丫头快步前来:“郡主命奴婢来请姑娘入席。”
    可馨对迦楼罗说:“我先去了,散席时来找我。”迦楼罗点了下头,转身离开。可馨恋恋不舍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翩然去远。
    自从有了兰亭集会,曲水流觞便流传开来。文人雅士集会,豪门望族饮宴,都不能免俗地要仿效。更有甚者,几乎有头有脸的公侯将相,都在府中修有曲水亭,用以游戏。可馨曾在北京和绅府中见过他为附庸风雅而造的流觞亭,与眼前这座曲水亭相比,无论是从气势上、面积上还是奢靡程度上,都不可同日而语。
    亭畔修竹依依,繁花胜锦。流觞的溪中,锦鲤来回游动,清幽的荷叶疏疏落落地装点其间。亭中更是金壁辉煌气度恢宏。雕梁画栋连宵汉,玉树琼枝做烟罗。
    一位十三四岁的紫袍少年高居上首坐席,谢安在侧相陪,却未见司马青云的踪迹。可馨正有些彷徨无计,法显含笑示意,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紫袍少年倨傲地看着可馨:“今日集会,所到之人不是学识过人,便是逸世雅士。方才见你在花圃之中,也算见闻广博。可敢接杯?”
    可馨从没玩过这游戏,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回答。紫袍少年见她不语,便命侍从将觞送到可馨席前。传命官说:“请姑娘开觞。”一时间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可馨一边求助地看向瑾娴,一边飞快地在脑海中回想有关曲水流觞的典故。
    瑾娴看出可馨的尴尬,先是一惊,继而是歉仄。她赶忙说:“姑娘若有什么为难之处……”
    紫袍少年打断她:“依令行事,岂可轻易更改。”
    可馨硬着头皮对传令官说:“请姐姐宣令。”
    传令官行礼后,说:“开觞者需赋诗一首,诗中需有一句曲水流觞。以一柱香为限。”说完她做个请的手式,点燃席旁的线香。男装妆扮的侍女展开蚕茧纸,提起鼠须笔,屏气而待。
    可馨游目四顾,只见紫袍公子左手撑着头,颇感兴趣地看着她。邻席的谢安微闭双眼,一幅漠不关心的样子。烟雨飘摇的远方,仿佛有人蓑衣垂钓。可馨猛地记起一幅古画上的提诗,便吟道:“临流而弹,竹涧焚香。登峰远眺,坐看云起。松亭试泉,曲水流觞。烟波钓叟,蓬窗高卧。”
    “好一句登峰远眺,坐看云起。”法显赞叹。
    紫袍少年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一直闭目而坐的谢安睁开双眼,目光如炬定定地盯着可馨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好诗。”
    传令官请可馨在觞中注满酒,送到上游,让觞随着水流缓缓而下,席间众人各饮一杯酒。可馨松下气,几乎虚脱了一般。趁着流觞的空档,她让亭外随侍的婢女把抱琴找来,低声吩咐一番,抱琴依命而去。
    这次酒觞流到瑾娴下首的一位彩衣女子王嫣面前。听众人言语她竟是王羲之的孙女,可馨不竟多看了她几眼。两人四目相对,可馨报之一笑,王嫣却狠狠地瞪着她。可馨左思右想也想不起自己何时得罪过她,既然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这么一分神,王嫣究竟念的是什么便没听清。
    酒觞再度沿溪流下,这一次停在谢安面前不住旋转。谢安俯身捡起酒觞,说:“年纪大了,不及你们才思敏捷。这样吧,吟一曲旧诗。”他的声音低沉,鼻音很重。可馨费了好大劲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只听他吟道:“朝月朗日,啸歌在林。夕玩望舒,入室鸣琴。五弦清彻,南风披襟。醇醪淬虑,微言洗心。幽畅者谁?在我赏音。”吟毕,他盯着可馨说:“姑娘才华横溢,必有过人见识。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这回可馨算是听懂了,感情这老人家摆了她一道。这可怎么评呀,说好不行,说不好更不行。望着目光如炬,气度高华的老人,可馨愁得头发都快白了。骤然间她猛地记起谢安是何许人也,权倾朝野的宰辅。她灵机一动:“不向东山久,蔷薇几度花。白云还自散,明月落谁家。”
    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几句诗盛赞谢安东山再起的高明,谢安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
    抱琴在亭外向她挥手示意,可馨借口更衣便悄悄离席。接过抱琴回苏台取来的小包,沿着回廊往花园走去。才走近曼陀花,迦楼罗便迎过来:“尚未散席,你怎么就来了?”可馨摇摇头:“累。”迦楼罗抿嘴而笑。
    可馨将小包递给她,小声说:“这件肚兜里缝着金叶子。你平日里贴身穿着,夜里只需拆开里子取出金叶子便可。”迦楼罗珍重地接过去:“若说谢,实在太轻。若不说,又显得我太无礼。我只想说,若有机会来西域,请记得你还有迦楼罗这个朋友。”她从头发上摘下一枚发簪:“这是我家族的标记。在西域,人人识得。”说着她替可馨戴在发间。
    “到你离开之时,恐怕我不能来送你。只请你好好珍藏这件肚兜。”
    迦楼罗正要说话,有人在身后说:“我说怎不见了你,却原来在这里。”紫袍少年斜倚着花墙,隔着濛濛细雨,笑嘻嘻地看着她们。
    迦楼罗问:“你是谁?”少年说:“我知道你叫迦楼罗。”他问可馨:“这迦楼罗是什么意思?”迦楼罗皱起眉头:“你还没说你是谁呢。”少年伸个懒腰,“我叫司马道子。”
    可馨心中一动,迦楼罗问道:“你姓司马,莫不是皇亲国戚?”
    根据记载,晋王朝的皇家龙种们是中国历史上同类人物中最奇怪的一群,他们大多都长得俊美非凡,可是却屡有白痴(当皇帝的白痴就有两个,其它的不知凡几),而且大多热衷于自相残杀。性情暴虐的发生意外比较多,当然很短命;问题是不暴虐的龙种们也大都活不过三十岁。可馨细看司马道子,果然长得秀美无比,除了脸色白得有些糁人外,倒称得上堪比宋玉潘安,可惜太过阴柔美,绝对不是可馨喜欢的类型。
    正在胡思乱想,只觉一阵劲风挟着股腥臭味道扑面而来,慌乱之下躲避不及,一团烂泥重重地打在她左颊。
    “你做什么!”迦楼罗喝斥,扑过去看可馨。
    司马道子得意地哈哈大笑,可馨对他怒目而视,要不是看在他与贝贝小表弟年纪相仿的份上,真想对他拳打脚踢一番。被烂泥打中的左颊热辣辣地烧着,可馨取出手帕,迦楼罗小心地帮她清理。
    司马道子盯着她们看了会儿,“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语气极为阴森。
    “关你什么事!”可馨没好气。
    司马道子手指轻弹间,从他身后窜出两个武士,没等可馨反映过来,手帕就到了司马道子手中。他拿着手帕仔细看了会儿,神情阴鸷:“你是南王府的?”
    “关你屁事!”可馨上前几步:“还给我!”这手帕是竹林中司马青云给她的,对她来说有记念意义,绝不能让它落在这不良少年手中。
    司马道子坏笑:“干嘛这么紧张?”他扬了扬手帕,“青云不会喜欢你,跟着他没结果的。”他忽然一把搂住她的腰,把她拉进怀里,在她耳边说:“他活不长了,除非你想做寡妇!”
    可馨又惊又怒:“放开我!”两个侍卫拦住迦楼罗,不让她过去帮可馨。司马道子带着邪魅的笑容,俯下头来。可馨拼命挣扎,恨不能把烂泥塞进他嘴里。
    忽然可馨觉得身上一轻,只见司马道子象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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