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

第17章


但是等等,所有的人都会老,80岁时还顶着张20岁的面孔,感觉象是走进聊斋故事,那岂不恐怖?她说:“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当老妖婆。弄不好会被人当做千年狐妖。”
    “狐妖?”阿奇闭一下眼睛:“啊,那个,不是很好?”
    “好什么呀!”可馨跳起来:“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爱你的、你爱的、最后甚至恨你的和你恨的,全都死光了,只剩下你一个人,心都碎了偏偏还死不了,”她大摇其头:“不行,坚决不行!”
    “我真的无法理解。”阿奇说。
    两人一同发出声长叹。
9、雨季
    入梅的江南,雨开始淋漓不息。
    可馨坐在回廊中,无意识地伸出手触摸着绵绵细雨。
    说到梅雨,这应是江南独有的。每年梅子成熟的时候,梅雨总是如期而至。从入梅拉开序幕,到出梅的落幕。若有生命,梅雨必是一位痴情的女子,守着千年不变的约定,如期而至。她的爱密密麻麻,无所不在。只要你被她网住,便无处可逃,除了接受,就只有忍耐。
    唉!可馨叹息,初夏的江南,雨季缠绵。
    法显坐在司马青云对面,低声诵经。龙九却发现司马青云明显地有些心不在焉,唇角含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眼神不时地瞟出门外。不知何时,法显也停止了诵经,定定地望着门外,嘴角也噙着个神秘的微笑。龙九好奇起来,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出去,可馨坐在回廊那头,手里拿着两个不知什么物件,比比划划正玩得高兴。边玩边说个不停,脸上的表情更是千变万化。
    龙九招呼她:“小妹子,玩什么这般高兴?”
    可馨一溜烟地跑进来,手上套着两个布偶。龙九取过来看了看,有些不解:“就这么两个娃娃,能让你开心成这样?”
    可馨将布偶套在两只手上,开始表演:“从前,有个特别爱哭的老婆婆,无论晴天还是雨天,她总是不停地哭,大家都叫她‘哭婆’。”右手上的人偶摇头晃脑地做痛哭状。然后她左手的小兔子一蹦一跳地上场了:“婆婆婆婆,你为什么总是哭呀?”苍老的声音说:“我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给卖鞋的,二女儿嫁给卖伞的。天晴的时候,想到二女儿家的伞卖不出去,我就会很伤心;下雨的时候,想到大女儿家的鞋卖不出去,也会伤心。呜呜……”“原来是这样啊,”小兔子说:“你为什么不这样想呢,天晴的时候,大女儿家的鞋店一定可以卖出很多鞋,生意会很好;下雨的时候,二女儿家一定可以卖出很多伞,这样不就好了吗?从此后,老婆婆再也不哭了。”维妙维肖的表情,配上她丰富多采的声音,人人为之莞尔。
    龙九笑道:“两个布偶,竟被你玩出这许多花样,当真新鲜。”
    法显一脸庄严地说:“这个故事大有佛理,这就是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啊。”可馨敬佩地看着他。
    司马青云接过她手中的布偶,“难为你想得出这法子。”
    可馨长叹:“百无聊赖,也只能自己和自己玩了!”
    “瑾娴送信来说,新寻到几本西域奇葩,请大伙儿过她府里赏花。”司马青云笑着用布偶打她一下:“既会自己玩,就不用去了。”
    “那怎么可以!”可馨快哭了:“这雨一下就是十几天,人都要发霉了。”
    看她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法显不忍心,也帮她求情:“师兄总该念着她看护病中,带上她吧。”
    司马青云把布偶还给可馨,转身出去。可馨追着他问:“拜托,给句实在话好不好?”
    龙九笑得快喘不过气来了,“赶紧换衣服去吧。”
    抱琴和司棋帮可馨梳妆停当,入画打开衣箱让可馨选。看看自己月白的里衣,可馨顺手拿起件霁青的绣裙。
    平淡简朴的雨过天青色,只袖口、领边裙边用柔白的丝线,密密地绣出栀子花瓣,清新得如同雨后浸润的莲叶。入画接过来帮她穿在身上,柔软轻滑的丝绸,流动着淡淡的光华,散发出内敛而不事张扬的风情。
    衫子略有些长大,可馨寻了根同色缀着珍珠流苏的腰带系上,下摆恰恰覆上脚面。
    屋外正下着江南细雨,淅淅沥沥的小雨时断时续,缠缠绵绵如烟似雾。
    踏上侍书捧过的朱漆木屐,玉白的足趾越发莹白地似透明一般。抱琴在身侧打着油纸伞,入画半提起拖垂身后的裙裾,站在马车旁等侯的司马青云听见木屐叩击廊板的笃笃声响,转过身来,隔着朦朦的烟雨,见一道仿如细柳扶风般的纤细青影,迤迤逦逦地行过长廊,在淡如含烟的水雾中,如同一步自工笔画中踏出来的仙子。
    马车轻快地驶出园门,马蹄踏在积水的青石路面上,发出如同打击乐般有节奏的声响。司马青云微闭双眼坐在可馨对面,不知是在养神还是想心事,法显指着车窗外的景致同可馨闲谈。不过一柱香的功夫,马车行驶的速度渐渐减缓,法显说:“这就是西昌侯的府第,拓疆园。”
    拓疆园?可馨想探出头去,被司马青云一把拉回来:“少时有得你看。”
    可馨对着法显伸下舌头,做个好怕怕的表情,惹得法显忍俊不禁。马车驶进园中,瑾娴亲自在廊前相迎。
    “青云,”瑾娴轻声说:“今日还有几位故人,你见了定然欣喜。”司马青云淡淡地看她一眼,不置可否。瑾娴拉住可馨的手:“我知道他素来不喜琅玡王为人,可场面上的功夫还要做。替我劝劝表弟。”可馨看向法显,法显正和司马青云低语,未收到她求助的眼神。
    延着朱漆回廊曲曲折地走了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以湖石叠堆的巨大假山,连绵不绝气势巍峨,一湾碧水迴绕山间。再走过几个转折,山体突然断裂,仿佛从主山上分裂出一座次山,池东为主山,池西次山。主山又有山前山后,山后为土山,山前用湖石堆砌,外观峰峦峭壁,内部却是洞壑幽深。
    一行人缓缓往前厅行去,可馨关注石山落在后边。瑾娴回过身来招呼,可馨忙提起裙摆跑过去。
    阴雨连绵,天空中铅色的阴云沉沉地压抑着,半丝阳光也不见。屋外的光线就不甚明朗,屋内的光线更是暗淡。谢安从茶杯边缘抬眼看去,一抹阳光般干净而温暖的霁青,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映入他眼中。捧着茶盏的手重重抖了下,滚烫的茶汤倾得满手才警觉。
    “可馨,”司马青云温和地说:“见过我的恩师谢大人。”
    可馨躬身行礼。
    谢安只一眼就挑出她七八处缺点来:太过瘦削,两根凛冽的锁骨突兀地露出领口;单薄得如同小男孩一般,毫无少女玲珑的体态;行礼时下蹲的位置不对,所以背部显得不舒展,姿式不够优雅,一望而知并未受过很好的调教,可见定非出自名门……
    然而,即使挑剔如他也不得不承认,她实在是美,宛似不食人间烟火般出尘的美。尤其是她的双眼,干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空灵寂寞的眼神,象在恒久地等待某一个人某一件事,令到他的心也不觉怦然一动,会是谁呢?他赶紧收摄心神,却不禁有些困惑,这种心动的感觉已经多年未有过了。
    “谢伯伯,您与青云表弟谈的定是大事,”瑾娴看可馨对自己大使眼色,便硬着头皮说:“我们……”
    谢安的目光掠过可馨,盯着瑾娴看了会儿,淡淡地一摆手:“这些军国大事你们一来不懂,二来又不关心,留在这里也是受罪。去吧。”
    恭敬地退出门外,可馨重重地呼出口气,这位老人家好不威严。她挽着瑾娴的手:“请我来赏花,花呢?”瑾娴带着她穿过回廊,延着一条鹅卵石小径向后园行去。进了月洞门,一股幽香扑面而来。清溪边,修竹旁,种着几株高大的植物。青翠碧绿的叶子如丝绒般滑腻,花朵大而洁白,像只漏斗,花瓣展开如美丽的衬裙。略走近些,便可嗅到微有些甜味的花香。
    可馨吃了一惊:“曼陀罗!”不远处花墙后一位黑衣女子闻声转过身来,脸上覆着黑纱,眼中闪过丝诧异。
    “想不到南朝之中,竟有人识得此花。”黑衣女飘然而至,上下打量可馨。
    “你是……”她身上充满异域风情,美丽的黑眼睛灿若星辰,轻纱掩映下依旧看得见高挺的鼻梁。她傲然答道:“我是于田迦楼罗。”
    “迦楼罗?”可馨惊叹:“八部天龙里的迦楼罗吗?”
    迦楼罗笑了:“看你小小年纪,竟如此学识广博。”
    瑾娴看看可馨又看看迦楼罗:“难得你们如此投缘。”她叹口气对可馨说:“她来我府里十天了,同我说的话还不到三句。想来是我这人太闷。”
    迦楼罗以手抚胸,曲膝为礼:“夫人言重了。迦楼罗只不过是您府上的花娘,岂敢造次。”
    可馨对瑾娴说:“郡主可知,这花有毒?”
    瑾娴大惊失色:“有毒?”
    迦楼罗笑:“只要你不凑近花朵去嗅,便不会有事。”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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